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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惧。
他似乎很久没有这样这样的恐惧过了，说不出来话，也无法有任何反应。
他眼前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存在吗？还是说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他的一场幻觉？
如果真的有，那这东西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直在发生着形变，没有一个确定的形态？如果没有，那他现在所看到的，所闻到的，所感受到的恐惧又是来源于什么？
强烈的情绪带来的从喉咙深处涌出的呕吐欲，所有的东西似乎都在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
濡湿着的毛发在空气中扭动，被雨水打湿的皮肤好像龟裂起皮，吐出的呼吸也带着如同深水中的腥味。
天上在下着针，针尖刺破了他的皮肤，融入骨血。眼前是滴落着组织液的神的仆从，仆从咧着嘴，用眼睛在说着话。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歪曲起来。
整个世界都在叶与知的感知错乱了。
但就在这样异乎寻常的错乱中，他似乎理解了那东西在说着什么。
【你駃奅…？詈……将要降临……】
【再不走的话，就再也来不及了。】
叶与知定定地看着那个东西，好一会才张开了嘴，缓慢地，却好像吐出了他从来没有听过的语言：“为什么？”
【祭品的数量足够，即将迎来最后的时刻。他们挑选了最合适的时机，在死者复生之日，在山区的湖里，一切都将死去，而后迎来他们所谓的‘复活’。】
“他们是谁？”
【曾经的人类。】
叶与知后退了两步，他说不清楚他是后退了，还是前进了，但总之他感觉他的视野似乎出现了一些变化。
他有些难以理解对方所说的话，但是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他问：“我是谁？”
【你是……】对面的东西好像回答他了，好像也不是对面东西回答的他，声音从四面八方传到他耳朵里，连旁边的路灯，远处的树木都在重复着那句话。
【你是……■■■■】
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奇怪，以前听懂过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眼前东西的眼睛张张合合，闭上时变成了没皮的血肉附着于骨，张开时又成了绿霉裹着的全是眼睛的肉球。
那东西伸长了触须，触须一会是人的手一样有着爪子，定睛再一看又好像只是湿滑的软体生物样的肉。
不能被那种东西碰到。
他想着，转头就想跑。然而就在他刚刚准备转身迈出去一步，却猛然发现那个东西的模样又改变了。
一半是个脸上长着雀斑，样貌平平的年轻人。另一半则是鼓胀着的幽绿色囊泡。
叶与知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如果您有办法的话，请告诉给所有人……”
叶与知将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旁边的囊泡上，接着又看向他那双手。那手掌一半裂纹密布，一半肌肉在抽动。
这是个什么东西呢？
它为什么好像把自身当成了人类？
为什么觉得自己就会帮助人类？
“为什么会觉得，说了就会幸免？”他陡然间如同丧失了恐惧的能力，语气极为平淡地开口，“为什么会觉得，有什么可以活着？”
“为什么，敢向‘我’求助？”
不能理解。
年轻人的那半张脸上的肌肉耸起，眼眶下垂，大概是在表露什么情绪：“您不是跟在一个人身边吗？”
啊，对，说起来确实是。叶与知这才像是记起来什么一样，他确实是一直呆在一个人类身边。
一个人类身边……？
有什么东西被活生生地从他大脑里被抽离了，所有的信息都散乱地难以梳理清楚。事情都变得和之前不一样了，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人类，是谁……夏？应该是“他”吧？
那样确实需要把这些事情告诉给他，然后让他……快逃？
不，逃不了，放纵下去本来就没有人能逃。这里，这附近……这片土地……这个星球，会因为“那个东西”不复存在吧？
要是能离开这里说不定还有救，但是人类太脆弱了，去不了其他地方。
就在他在思索时，那半人半怪物的东西稍稍后退了两步，紧接着，如同躲避猎食者一样仓皇逃开。
叶与知“看见”他一路窜进了路面之下，而地下蜿蜒着犹如蚁道的空间中还有许多被剥去人皮的东西在其中行动着。
寄生的虫类……脑海里没由来冒出这样的想法。
但是确实，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
那个人类有一个任务，想要知道这些事情的真相。显然，人死了是无法得知真相的。至少也得是知道了之后再死。
叶与知转头看向山的方向。他想，那得先去山区看看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四肢就如同触须，他行走着就如同树木抽根扎根。城市之下的蚁穴逐渐被黝黑的薄雾覆盖，而城市之中的人们则如同死了一样在沉睡。
但是人类也愚昧十足。
叶与知忽然又想，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活的，一旦真的有什么东西降临了，他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他们只会在对他们而言就是灾难一样的情形里哀嚎，哭叫，歇斯底里，连那些绝望的情绪也不过是终章的乐曲，为“神明”带去欢乐。
他们甚至触碰不到任何真相。
如果触碰到了，也就失去作为人类的资格了。
他们就将拥有全新的称呼——怪物、疯子。
叶与知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手。
那根本就不是手，只不过是一团不停飘散着犹如孢子黑色雾气的东西，他伸手稍稍握紧，握成拳头的触感又是这样的明显。
那自己呢？
他忍不住笑起来，自己是疯子，还是怪物呢？
“你满意了吗？”就好像在和自己身体里的另一个存在对话一样，“寄生在我这里的‘你’。”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5章 窥伺之物28 无处不在
尖锐好像嘲笑他的声音响在脑袋里； 又好像是外面树木被吹动的声音。
叶与知知道，杜尼娅在他这里，或许对方甚至不应该叫杜尼娅； 而是有某种更特殊的称谓。
那东西似乎是一种特殊的生命体； 吮食着他的理智，他的意志，他的大脑，让他在整个世界陷得更深。
可理由是什么呢？他也找不到。
浑浑噩噩地避开人群，向着群山走去。叶与知再抬头的时候，就坐在湖边的木屋里了。
周围像是幕帘一样悬挂的黑色浓雾； 而同时； 还有着附着着绿色霉菌的骨质物品垂落在其中。
他终于开始感觉到有些心悸； 一种呼吸被压迫； 心脏跳动开始艰难的感觉涌现上来； 就像是在说明这副身躯已经不堪重负了。
一切都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生物活动的声音也都找不到。
他有些摇晃着站起来，想要行走去外面看看，然而刚迈开步伐时，叶与知忽然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 行走时腿部传来的却是一种拉伸感。
在低头看下去的一瞬间； 他明白过来这种感觉的由来：他的下半l身好像变成了一只眼睛？还是说是一张嘴？如同一个整体被分成了两部分，在首末端是连在一起的，中间可以张开的部分涌动着什么，像山羊黝黑瞳孔又好像是一种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叶与知与“它”对视着，片刻后又坐了回去。
有些奇怪； 但奇怪的地方却完全找不到。他都到了这里； 总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至少应该看看外面的情况。
就这样想着的时候； 他投射向屋子外的视线，只是看到了空无一物的湖。
湖里什么都没有，完完全全的空旷，深邃的黑笼罩在整个湖水中，就如同将无光的夜晚关了进去。
自己也将如此。
他没由来地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很显然，他已经没有办法维持住“人类”的形态，从四肢开始逐渐崩坏。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他就如同茧蛹里的虫子，被融化成一团融化在液体之中的细胞，没有感觉，更没有器官可言。
就和他无数次所见到的黑雾一样。
叶与知闭上了眼，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他坐以待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他睁开眼朝那方向看去，却只见到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孩。由于逆光的原因只能看见轮廓，但叶与知没由来有种自己见过这个孩子的感觉。
他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对方开口说了一句。
【肖恩，妈妈让我问你怎么还不睡觉。】
什么？
叶与知愣了下，立刻站起来想朝那小孩方向走去，却在站起来的瞬间就察觉到对方的身形完全消失了。
一股恶寒从脊椎所在的位置直冲大脑，他忍不住牙齿跟着打起哆嗦。
危险……有什么很危险的东西，甚至他说不出来到底为什么危险。
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就算他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也根本没办法从它手里脱身。但那是什么东西？
它在哪里？
它怎么看着自己的？
它看着自己是要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叶与知无比想从世界上消失，直接停止存在，停止自己的意识活动，只为逃避掉那种被注视的感觉。
然而这种无形的敌人是无法打倒的，恐惧所潜伏的虚无也让他束手无措。
愈发混乱、焦虑、惊惧与狂乱的情绪笼罩了他，直到他整个人的躯体也与这些绿色霉菌融为一体。
仿佛试图用这种方式稍微遮掩一些自己。
这样的时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忽然门又被什么人推开了，鞋子踩在黏糊糊的东西上，发出湿漉漉的声音。
他狂乱的情绪陡然被安抚了下来，无边的宁静骤然笼上了他的思维。
不能被看见……
至少这副模样，不能被那个人看见。
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也说不清楚那个人看见会怎么样，只是无端涌现上来的想法笼罩在他心头。
只是他现在的姿态确实算不上好，要拉扯起剩余的部分再度组建出躯壳，以剩下这部分细胞完全不够……还需要其他的……要至少要能够不露出破绽。
湖边小屋被溶解又与绿霉再次重铸，不属于他的那部分则被遗留在了原地。
就像是桑椹一样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眼球似乎踩一下就会爆出可口的汁水，然而那样的情形确实绝对会引起那个人的疯狂。
这不是叶与知想见到的情形。
所以，他伸出了“手”，也是在他伸出的那一刻，“手”有了手的模样。
“不要看。”
对方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带着热度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牢牢地攥在手里，片刻后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稍微用力，尝试下移。
叶与知稍微推了他一下，示意对方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才松开手。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收手，对方就立刻转身，将他的手攥在了手心里，而后抬眼看他：“还…还好吗？”
叶与知低头看了眼两人相握的手，稍微理解了一下意思才答话：“嗯，我没问题。”
“这边好像没什么了，我们回去吧？”
夏节南还没张嘴，迎面的风便吹起叶与知的头发，站在他眼前的，是和先前没有任何区别的人，眼神沉静中又透露着某种深不可测的东西。但无论是他手里的皮肤还是对方的脖子，都完好得仿佛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
这并不自然，甚至先前他就用这样的方式找出来了另一个怪物的漏洞。
但是眼前这个却毫无疑问，就是叶与知，就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不，他已经……不是人了。
没有人能做到那些事情。
明明应该是温情脉脉的再会，但夏节南却有种无尽的悲凉感。
“嗯……回去。”他僵硬了好一会之后才说，“我们，一起回去。”
他要怎么带着这个看上去已经没什么问题，但事实上潜藏的危险绝对不止于此的叶与知回去呢？又能回到哪里去？
他只是握着对方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稍微温暖一下对方根本不像是活人温度的手。
拉着对方，夏节南深吸了口气，看向山下的方向，又空出一只手，扶住腰侧的枪。
“咔哒”的轻响从不远处传来，在十分安静的山中显得尤为明显。
夏节南心中有些许猜测，转头朝着那个方向看去，他身侧的叶与知也跟着转过头。
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他根本没想到的那个人。
阿莉德。
女人满身污泥，头发上还插着枯枝烂叶，狼狈不堪地根本看不出先前在列车上见到的体面模样。然而就像是认出叶与知一样，一个人的眼神是独一无二的。夏节南只是与对方对视上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那是谁。
她就像是注视着敌人一样，拖着草草处理过的骨折的左腿，手里的手l枪却平稳有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