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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前宝音看她越疼越密,马不停蹄遣人去前朝报信儿,他竟然过了午才来。刚她独自坐在殿里; 捧着肚儿就想哭; 怎么变成这般了……像一场梦; 本来还有祖父母和父亲; 现在她还有谁?低头看肚子,宫缩也没碍着小娃娃在里头扭腰抻腿儿。身子不舒坦,人生观就悲观,她的亲人,只剩素未谋面的小娃娃了吧。
骤然见他,金花又换了心绪。他……她对他生出无限的依恋,熟悉的细长的手摸在身上; 那么亲切熨帖,一挨近就像给她吃一颗定心丸。同乍进幼儿园的小朋友见了躲在旁边偷看的父母一般,说不清是怨他来迟了; 还是庆幸总算来了个亲人。又怨又亲; 鼻头直发酸。
喘了几口气儿; 她忍不住再埋怨一句:“你怎么才来。”那意思是她一直等他,她在这世上亲人飘零,在宫里更是只有他亲近,他怎么忍心在这样的危难时让她自己捱?短短的一句,带着娇气,又带着体贴,不疼不痒,责备他又不忍心,更像安慰,她还有精气神儿埋怨。
五个字儿把他说得心里酸酸的,他皱着眉说:“我想把金陵的事料理明白,专心一意陪你。”说完一缩脖子松开她的下巴颏,扭脸要看她,结果只对上她粉嫩透明的耳朵,一绺头发别在耳后,顺着头发看,耳后白腻脂肥的皮肤竟然也透着黄气,她一边躲一边说:“别看我,疼。”
他伸着指头捋那缕头发,小声说:“现在好些了?你疼,全是为了我……刚还怨我,这会儿又不给瞧,我怎么‘将功赎罪’?”
她倏然回头,幽暗闪光的眼睛盯着他嗔道:“瞧了就能‘将功赎罪’?你替我生?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处。”而且她也不全是为了他。
他一看她的脸就心疼了,不光颊上黄气,桃花眼里的光也黯,往日细细深深的一道整齐的双眼皮的褶儿变宽,跟哭过似的肿,下唇上两颗牙印儿,往日红艳艳的唇也淡了,再仔细看看,还有点儿起白皮儿。往常十足十的美人儿,眼下只能认做普普通通的黄脸婆。怪不得她不给他看。
他的鼻子酸转成眼圈儿疼,若不是他秀气眉眼,眼眶够深长,那泪几乎喷涌而出,现下只是在眼里打转,糊得她在他眼中都变得影影绰绰了。短短半日,她吃了多少苦头,竟变成这样,早上还是个眉目如画、气色红润的美人儿,笑着给他打台冠的结子,现在憔悴至此。
“以后我们不生了,无论是公主还是阿哥,我们都不生了。你这气色,我要是能替你就好了,我总是男人,更能耐得住。”他一边说一边往她身下看,清清爽爽的雪青色袍子,一点污糟也没有,他放了一点心。
这句说得恰好其时,她把他的掌小心贴在肚子顶,说:“又来了。”她低下头,用脑门使劲顶着他的肩,手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这样的,不晓得还要多少……”说到后来没力气了,只有气声擦着唇吐出来。
他手心里一个涨得硬邦邦的肚皮,以前他也摸,皮儿里裹着一汪水,软绵绵地荡,不像现在,就是块儿大石头,她的身子也像块石头,紧紧弓着蜷在他怀中。他抱着她不敢动,听着耳朵里的血管“扑扑”敲耳膜,还有她若有若无的喘气声。
等她这阵儿疼过去,他紧张地额角的青筋绽起,太阳穴也像挨了一闷棍,跳着疼。不防备,刚蓄在眼眶里的泪就从脸上滚下来,在玉白的雾着汗的脸颊上滚出一道亮。他随意地用手抹了一把。盯着她对着他的后脑勺儿,他才承认他实在怕。
以前总说女人生产就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宁妃、佟妃生产都不顺利,眼瞅着人折腾几天,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他也没把生产当回事……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觉得疼,现在他的小媳妇儿临盆,他盯着她蜡黄的耳后,突然明白这是多么凶险的一样经历。
他怎么没想明白生产的可怖,先贸贸然把她置在这样的境地里?若是现在让他重新选,他宁可她不从他,一口一声“表舅舅”,把他一竿子支出老远。
在前朝,商议完如何把郑成功的“十万”大军歼灭,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杀伐决断,眼睛都不眨;在后宫,对着她,他心底的柔软给勾起来,患得患失,刚刚克郑的冷硬化成一腔柔肠。他捧着她,长胳膊环着她,肩膀兜着她的脸颊,明明把她结结实实揽在怀里,可越是身子挨着她身子,越是没处下手,疼惜地手足无措。
宝音早瞧见皇帝回来,特意远远地不上前。直到皇后几次疼得蜷在皇帝怀里,皇帝又笨手笨脚地不敢摸不敢碰,她才不得不走上来磕个头,伏在地上说:“万岁爷,老奴给娘娘请脉。”
皇帝还没应,一位刚刚在殿里忙里忙外的老嬷嬷看见皇帝,也抢上前跪着:“万岁爷,里头收拾停当,请娘娘进血房待产。”又对宝音说,“宝音,让娘娘进里头请脉罢。”
皇帝细细看,这是慈宁宫的老嬷嬷。往常坤宁宫苏墨尔伺候的多,自从苏墨尔犯事儿,这些老嬷嬷渐渐能摸到太后、皇帝的身前。可惜,也是从苏墨尔获罪,皇帝去慈宁宫的时候少,去也是匆匆来去,这老嬷嬷他瞅着眼熟,忖着是太后宫里的人,却叫不上名儿。
想着苏墨尔对他娇柔的小媳妇儿做下的那些骇人听闻的事儿,他嗓子眼儿一腥。太后又来掺和!皇后正挣扎,太后自己不来,派个讨人厌的嬷嬷来,谁晓得又要闹什么幺蛾子。太后的手辣,他早见识过,连对他都是,干脆利落从养心殿抬到睿亲王府不闻不问。太后对皇后和龙子做什么,皇帝都不意外,更何况太后本来就想要皇后的小命儿!
只是最近太后稍稍安分,国内南方不太平,他净想腾出手来多陪金花几天,这半月他认真与太后虚与委蛇,面上母慈子孝,底子里堤防小心。皇后临产,他对太后派来的老嬷嬷又厌又怕,却不便在面上露出来,私下紧密防着而已。
“嬷嬷忙了这一晌,去旁边坐着吃口茶,本宫现在倒还好,贪这外殿风凉明亮。嬷嬷再容咱们坐一会儿,受不住时一步就迈进去了不是。”福临还没问话,金花先说了这一番。
他的胳膊被她捏得骨头疼,她一口气说了这些话,额上沁出汗,等说完就力竭了似的,把额角靠在他胸上,脸上却一脸笑,看看地上的老嬷嬷又看他,对着他皱皱眉,好像知道他不方面说,特意自己把这老嬷嬷支开。
作者有话说:
从公历年到农历年了,最近“脑雾”,上班好累,又不舍得瞎写写就更上来。
读者大大们也要好好保重哦。
第165章 壹陆伍
老嬷嬷不声不响退下。
金花笑笑; 凑到福临耳边小声说:“还不知道这个老嬷嬷叫什么。”
福临也看她脸熟却不识得,嘴角一牵还没言声,听宝音说:“万岁爷; 娘娘……”
他俩才一同扭脸看宝音,见宝音继续上前; 悄声对皇后说:“娘娘现在疼得密?”
皇后点着头,一边开始皱眉:“姑姑; 又来了……”
“娘娘还是进去; 这一个劲儿疼……”宝音看了眼皇帝,有男人在旁不方面说,只得收住话儿。接生过那么多娃娃,生产时还陪在旁边的男人却没见过; 无论蒙古贵族、王府家奴; 谁会如福临这么黏糊腻歪; 更何况福临还是天子。自己这奶姑娘也奇; 泰然自若让皇帝陪着,疼啦痒了,两人拉着手絮絮喁喁。
宝音掐指一算,皇后疼得过密了些,怕马上要生。就算她见得多,两三个时辰就顺利产下的也少见。皇后这么顺利,当然少吃许多苦; 她乐得在心里念佛。可那是万中无一的幸运,不是好运,就是极险的; 皇后这身孕又不寻常……
皇后养的猫儿胖大橘出殿一趟又折回来; 依旧团在榻旁的脚凳上。自从金花回宫; 想着她有身孕,宝音就不准胖大橘上榻。
胖大橘乖巧地无声团在金花榻下,先是福临过来,后来老嬷嬷和宝音也上前,人一多,它就有些不耐烦。几个人说着话,它已经抻个懒腰,弓着橘色和白色相间的背,掂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去。等老嬷嬷也出去,胖大橘反而又回来了,在榻下转了两圈,“喵喵”两声,仍团着身子趴在榻下冰盆旁。
金花纳罕,猫儿性子不野,可也不是窝家的“宅猫”,特别是她在睿亲王府住的这一阵子,宫里的小宫女不敢管束它,把它养得越发野性儿,宫里的鸟儿也惧它。今儿倒反常,出去溜达一圈儿又垂着头回来,莫非,它也知道今儿是主人的苦日子,想自己陪着?
谁也想不到,慈宁宫的老嬷嬷在坤宁宫外安排了一圈小宫女和小太监,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现在坤宁宫蚊蝇也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一只肥猫儿。猫儿只能仍回来,睡眼迷离,看坤宁宫里的小宫女乱忙,流水样往殿里送热水、绸布……
宝音忍不住心焦,要赶紧摸摸皇后的产程,进前一步,骨节分明的瘦手握着皇后的手,语重心长地唤:“娘娘!”
金花火热的一只小胖手,被姑姑冰冰凉凉的手握住,火热的六月,她心上也一冷。姑姑几次欲言又止,像是有紧要话说,这时一阵疼从腰上往全身弥散,她也想进殿,福临跟她说什么她都不想应,还有些想打他一顿。不是他,她大约不会疼这一场,找不到那个可心合意的人儿,她就不生娃娃也罢。
“姑姑进去等我,我就来。”这话对着宝音说,眼睛却瞧着福临。一双妙目,只恢复了几分往日的神采,便宝光灿烂,如宝石核一般,目不交睫地看着他。身子不舒爽,她笑不出来,她还有话对他说,还想跟他多呆片刻。独独他们俩人,伺候的宫人只远远侍着。
“万岁,过下您抱我进去,这一通闹,我行不得。”说着从宝音手里翻出来,小胖手拍拍宝音,安慰似的,“姑姑去罢。”
雪青色的衣料下,肚子又开始晃。金花额角搭在福临宽阔厚实的胸上,手抚平衣料,把肚子的动静现出来。她侧身安然窝在他怀里,那个缓缓蠕动的肚子也在他怀里,眼皮子底下。把脸埋在他胸上,瓮声瓮气地小声问:“若是我们有什么,你一定保着它吧?”保大人还是保小孩,以前在电视剧里看到总觉得老套、矫情,直到这事儿临在自己身上。低下的医疗水平和可观的鼓腹,浑身不爽快,腰疼得仿佛拗断了……太现实,十有八九要面对,保大人还是保小孩?
若她在这个世界香消,也许能回到现代。苏墨尔派人捂死她时,她听见妈妈唤她,还有病房里的“滴答”声响,那股子消毒水的味道……那时福临生死未卜,她惦着他,还有肚里的小娃娃,才挣扎着选了这边。现在他好好的,不光病好了,容貌颜色仍如旧,小娃娃也将出世。她想跟他一块儿养小娃娃,过神仙日子。可若是不能如愿,退一万步,他跟他们的孩儿在这厢过,她回去现代,她愿意。
怀孕日子浅时,她还舍得弃了她和小娃娃的性命追随他而去,现在又过半年,小儿在她腹中伸手踢腿翻筋斗,她拍一拍,伊就追着动静在肚子上“鼓包”,伊还没出世,已经占了她大半的心,她已经无论如何舍不下伊,伊是她的娃娃,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伊要好好活着。
小娃娃若是没有娘……她不也是没妈长大的?祖父母尽心,父亲偶然给点关怀,她平安长到而立。她的小娃娃没有她,也还有父亲,有宝音姑姑,父亲是天子,姑姥姥是妇科圣手,预外宫中应有尽有的乳母、嬷嬷、小宫女……这小娃娃也该像她一样平安长大。退一万步说,唯有她殁,太后才会对这小娃娃少些忌惮,不至于要因为小娃娃的额娘而对伊下手。
这半年,福临痊愈,她想的最多的就是孩儿如何,她如何,其中的利弊,她早权衡过无数次。回去现代对她也有利,母亲正守着她,只要一睁眼,她就能看到母亲,日思夜想三十年,只消撑撑眼皮,她一辈子的遗憾和阴影都该散了。
只是福临……她舍不得他,他对她真真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予取予求,跟他在一处,她常常忘了他本应是孤家寡人的帝王。可是,世上哪有一生一世的感情,他们甜蜜过一年,她已经心足,若是趁他爱淡情弛前走了,也算是善终。历史上的顺治跟董鄂妃,焉知不是因为乌云珠早逝才留下那个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她斩钉截铁地柔声对他说:“你得保着它,我吃了这些苦头,就是为了你、为了它,总不能临门一脚,反而只剩你跟我。”
耳旁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头顶的喘气时断时续,搂在她背上的胳膊越收越紧,她捧着肚子又捱过一段疼,才听他好听的声线,硬压抑着情绪,说:“你若是有事,朕便荡平这座宫殿,杀尽……”
金花听到第一个字儿便打个寒噤,往日的他多是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