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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万般皆宜吗?”
牢房昏暗的油灯下,女人喘着粗气满脸的不甘心,“谁知道我找的那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添油加醋浓情蜜意不说还把信写得那般露骨,什么‘你我之子乃天下至贵之人’,简直是画蛇添足。但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出来一趟不容易,只有硬着头皮把这件事操持完……”
原来这场泼天祸事最初的起因,竟然是缘于一个年青女子心底对长姐的嫉妒,以及对爱情的憧憬和盲目才洐生出来的吗?只是没有料到郑璃的性情刚烈至此,宁死都不愿承受污名,这才导致了后来一切的变数。就像这世上的很多事情一样,可以预料到开头却预料不到结局。
崔文樱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颤声问道:“帮你的那人……到底是谁?”
潮湿的地上只有浅浅的一层腐朽的稻草,崔莲房身上膝上都有新伤,此刻痛得厉害却只得强忍着,“我即便知道那人包藏祸心又怎么样,却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股子贪念,舍不得放过这般大好的机会,就冒着风险干下了这件大不韪的错事。“
她嘴里又苦又涩,“那时我一心想嫁进刘家,像疯魔一样想促成此事,不惜用尽一切手段,谁拦着我谁就是我的仇人。如愿以偿之后,这么多年来偏偏心存两分侥幸,指望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现在事情败露却只有咬牙硬兜着,不将那人说出来还好些,说出来彰德老宅子里那一大家子人死得更快。他们虽然舍弃了我,我却不能翻脸无情舍弃他们!”
崔文樱待要追问,却忽地想到便是问出来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逃出这处牢狱,还能洗脱自己身上的罪名不成?于是神情沮丧的母女二人齐齐沉默下来,木然而萧索地靠在一起,也不知道想些什么。
大理寺戒卫森严,女牢墙上只在高处开有一扇半尺宽的窗户,有惨白的月光从木栅栏间斜斜撒入,淡淡地照在地面上,勾勒出大片大片光怪陆离的阴影。
正在这时就听牢门外锁链轻响,扭头一看正是穿了一身皂色衣衫的红罗,她提了一个大食盒微笑着走了过来,神色间依旧是一如即往的谦卑,“少夫人和表姑娘还没吃饭吧,奴婢亲手整治了几样小菜送过来。你们好歹用一点吧,只怕今后再无人来给你们送饭了!”
崔莲房一伸手就将她端过来的几样精致小菜全扫在地上,勃然大怒道:“你这背信忘义的东西,还敢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等我出来了,立时第一个扒了你皮抽了你的筋。还有你留在彰德老家的那对傻丈夫傻儿子,一个个都别想得到好!”
红罗神清气爽地微眯了眼睛,捂嘴咯咯笑道:“我的好小姐,没想到你落到这般田地了还这般气盛,不知道你到底依仗什么呢?你的夫家已经写下休书,你的娘家已经弃你而去,你引以为傲的儿子被这些丑事羞怍得不知所踪,你的女儿跟你一样背负谋害秦王正妃的罪名,如今你还剩下什么呢?”
牢房里高高悬挂的油灯散放着昏暗的光,妇人的半边脸隐藏在暗处衬得她像地府里来的阴诡罗刹,崔文樱不禁瑟缩了一下身子。
红罗恍若未觉,慢条斯理地将打碎的盘子重新放进提盒里,低眉垂眼道:“我服侍小姐整整二十余年,看着京中人人称颂你长袖善舞德才兼备,儿子丈夫公爹都是文采风流的人物,像是天下的好事俱都让你占齐了。只是从今个起,这样欣羡的目光便不会再有了呢!”
崔莲房只觉五内俱焚,一股邪火冲得她双目红肿面白唇青,眼前也阵阵发黑,只得隔着坚固的栅栏伸着一双手胡乱抓挠,形状就如同疯妇一般。红罗站起身子轻蔑道:“看见小姐这般落魄的模样,奴婢就可以放心走了。至于奴婢今后的日子是好是孬,就不再劳小姐操心了!”
崔文樱拦住癫狂乱哮的崔莲房,凑到牢门急急问道:“红罗嬷嬷且慢,在刘府时我一向礼遇与你,就是远哥也一直亲近敬重与你。你为何在坤宁宫大放厥词,连累我和远哥坏了名声,我们到底哪里对不住你?”
红罗慢慢转过身子,鼻息间滚烫的热气喷在崔文樱的脸上,眼中有不容错认的怨毒,声音却如冰刀一样尖利,“儿女都是债,父母当然也是债。你们的亲娘欠了那么多人的债,她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所以只有你和远哥来帮着她还。你们现如今只是坏了名声,我们这些当奴才的却是赔上了一辈子!”
妇人慢慢站直身子,复又慢慢地走远,背后忽然传出一阵悲天怆地的女人嚎哭,她便微笑起来脚步越发轻快。穿过几道铁门转过几个拐角后,在一条夹道前双膝重重跪于地上,双目含泪道:“谢过大人成全,我此生心愿已全数尽了,就是此时此刻死了也是甘愿的……”
明明暗暗摇曳的灯火下,一身便装的裴青转过身子无声地叹息了一会,随即将一张淡黄的纸张递了过来,“你做得很好,你虽是个背主之奴免不了遭世人唾弃,却是为死去的地底亡魂伸张了一口恶气。这是我亲自为你换的良籍,你的丈夫和儿子也派人从彰德接出来了,以后一家人就好好地过日子去吧!”
红罗满脸泪痕又磕了几个响头,脸上闪过一道赧然,“多谢大人,他们父子二人心地虽然纯善却也傻乎乎的,想必这一路上给大人添了不少麻烦吧?”
裴青缓缓摇头,“有时候有些人一辈子算计过了头,还不如傻子活得快活……”
满载一家三口的车子轱辘轱辘地驶离了城门的时候,裴青卸了差事回到平安胡同,独自在外书房默坐了半天。这桩二十年前的惨案从皇帝授命,到被重新侦缉勘察,到坤宁宫当众揭破公诸于世,条条线线都是他和程先生在这间屋子布置和相互印证的。
事情的起因和过程因为年代久远沉寂在故往里,一点点重新寻觅人证物证,越往下深挖越齿冷人心的贪婪和鄙薄。他曾想过,将这件事在媳妇面前合盘托出,毕竟她也算是当年受害人之一。但是想想还不是时候,与刘家崔家切割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才是对那些人最大的蔑视和报复。绣了萱草仙鹤纹的帐子掀开,睡眼惺松的傅百善半倚着靠枕,探着头含笑问道:“瞧你愁了几天,终于把事办利索了?”
裴青就帮她把外裳披好柔声道:“吵醒你了,是有几件棘手的公事,现下都处理完了,该抓的人犯也抓着了。接下来的审理不归我管,我就可以好生歇息几日了,你想到庄子上去还是到西山圆恩寺去我都可以陪你,只要你不嫌我烦!”
朝西的一叶槅扇翕开了半边,随着微风轻轻摇晃。墙角搁着一盆栀子花,叶片苍翠花朵硕大。风一停,那沁人的花香便越发浓郁起来。纱帐低垂于地,傅百善微不可闻地嘟囔几句,内室很快就重新安静下来。
353。第三五三章 荒凉
榆钱胡同; 刘府。
天刚蒙蒙亮时刘泰安半睁开了眼; 习惯性地伸手去拿床边的衣裳。矮榻上的衣物是早早就用暖香熏好的; 冬季一般是荼芜香; 夏季一般是九和香。他闭着眼睛摸了几回都没摸到衣物,就有些狐疑地侧转了头。
落地织了四季如意团花的帷幔低垂; 衬得屋子里有些昏暗。刘泰安有些迷糊地想着; 莲房去了哪里,怎么没有在屋子里梳妆,也没有过来侍候自己更衣上朝?难不成又带着她的侄女到城外烧香拜佛去了吗?他浑浑噩噩地坐起来只觉头晕目眩; 应该是昨日的酒水还没有缓过劲!
刘泰安模糊地想到,昨夜为甚事情喝酒来着?他蓬着头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猛地冲到门前打开房门,就见眼前是铺天盖地的一片缟素。回廊屋角处处都悬挂着雪白的灯笼,上面大大的奠字让人看得双眼生疼。有贴身侍候的仆役见他醒来,连忙递过麻布孝衣; 哭丧着个脸道:“大人快些换上吧,叫外人看见了不好!”
也是; 正逢老爷新丧,这位大爷倒好; 不好好地守在灵堂前哭灵; 而是悄悄躲在后院喝酒。难怪道现在为止没有一个客人前来祭奠,有这样的后人老爷在棺材里待着也不会感到安宁吧!可怜昔日位高权重的刘首辅; 只怕做梦都没有想到他身后竟然会如此凄清吧!
刘泰安赤着双足在院子里踉跄地走着; 努力地辨认此时此刻是不是一场大梦。
刘府的院子是重金请了名师名匠前来设计的; 四时有花处处有景。枝蔓低垂繁花盛开姹紫嫣红,一树芍药开得尤其妖娆,花木生得茂密繁盛却不知为什么凭空给人一种荒凉的感触。刘泰安的喉头上下滚动,不可置信地指着眼前的白幡并灯笼道:“谁准你们挂上去的,叫少夫人过来,她是怎么当的家就由着你们这些奴才瞎弄!”
仆役一怔忙回道:“老爷已经去了三天了,眼下天气还有些温热,再不把丧事办起来只怕老爷的尸身要坏。管家已经出去往各府里借冰去了,就是这般府里也支撑不了三五天。少夫人也走了,大人您还是振作起来,家里一摊子事情都还等着您拿主意呢!”
刘泰安这才恍惚记起那日坤宁宫张皇后寿诞上发生的事情,他咬着牙涩声问道:“莲房……,少夫人真的走了?”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仆役看多了大户人家的腌臜事,却还是被刘家的无情无义给镇住了,低着头答道:“是老爷让管家堵在大门口亲自将少夫人撵走的,还有崔家那位表姑娘也一并不准他们进门,说她们是丧门星,不准她们再进屋子脏了刘家的门第。少夫人和表姑娘在门口哭了好久……”
刘泰安艰难地扶着栏杆,看着水池里的锦鲤在即将开败的荷叶下欢快地游来游去。他忽然感到无比地刺眼,喃喃道:“都是我懦弱,当年我没有护住安姐,现在我依旧没有护住莲房,我对不起所有人。”他呵呵苦笑了两声,终于有些清醒过来道:“那天晚上是不是秦王殿下走后不久,老爷就没了?”
仆役瑟缩了一下身子,低低应了个是。
刘泰安挥挥手又一个人回了屋子,内室的梳妆台上依旧放着崔莲房惯用的银柄靶镜。有多少次,那人梳了式样时兴的发式或是得了一件新首饰,就兴致勃勃地转过头来,娇俏地问道:“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嘛!”
嵌螺秞的四门衣柜里,依旧挂着崔莲房在撷芳阁定制的衣衫。她是个爱美有极会打扮的妇人,每回出门都要把衣服首饰配好。许多样式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每每她把新款式穿上身之后,京里才会渐渐流传开来,其实很多同僚在私底下都艳羡他有这样一个能襄助夫婿又能持家的美貌夫人。
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醉心于金石之术,不再关心家里的大小事情了呢?在父亲面前他的唯唯诺诺变本加厉,想比之下崔莲房反而是头脑清楚应对得当。于是,父亲渐渐地将一些事物交给了莲房。与宫中长姐刘惠妃的联系人也变成了她。再后来,他就发现在这个家里很多重要的事就插不上嘴了。
刘泰安无意识地望着妆镜里木然无神的人,脸上苍白地不见一丝血色,眼底下浮现厚重的倦意。指尖忽然刺痛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一枚双如意点翠长簪尖利的尾端刺穿了皮肤,立时就有一点殷红的血迹冒了出来。
那天,伏在案上的父亲也是这般模样。看起来好好的,只有嘴角有一丝血沫子,但是人早已变得冰冷。仆从们告诉他,父亲生前唯一见过的客人就是秦王应旭。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皇帝这是要刘家人为二十年前枉死的文德太子偿命。这就是帝王,隐忍二十年终究清算了这笔欠了许久的烂账,还连本带息地毁了刘家!
那时候刘泰安想,这一切兜兜转转到底是为了什么?父亲这般汲汲营营到底是为了什么?
父亲想将冀州刘氏推上高位荣耀乡里,想让秦王这个嫡亲的外孙承继帝位,却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谋算全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那位至尊之人一定像看跳梁小丑一般,看着父亲左右腾挪。最后厌了倦了,就索性一股脑地将这一切扫为尘埃。
刘泰安模模糊糊地想起从前的郑璃,那个小名叫安姐的娇柔女子。他甚至有些想不起她的长相了,毕竟已经相隔太久的时日。她好像最喜欢紫色的茉莉。刘府的花匠嫌弃这种花微贱,不怎么愿意栽植。她就自己拿了种子在迎窗前拨撒,还喜滋滋地说到了夏天就可以看到了。
果然,那些紫色的小花在来年生长得极好。大片大片地肆意生根发芽,在太阳底下浓荫成片。于是刘泰安知道了这种花还叫夜晚花,花朵在傍晚至清晨开放,烈日一出来紫茉莉的花朵又会闭合起来。就像她的主人一样,在无人处开得绚烂,在白日里反而静悄悄地无人张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