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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世安说:“大约是想为民除害吧。”
于锦芒:“……喔。”
她骑着小电车在夏日微凉的风中快乐穿梭,听大路世安问:“你为什么不讲,你和他未来没在一起?”
于锦芒说:“我想说来着,他不信。”
“明天就和他说,”大路世安不容置喙,“越快越好。”
于锦芒:“喂喂喂,马上就要高考了哎大哥,你对自己也这么狠的吗?万一他伤心难过到高考失利呢?你这不是白瞎了人家一生吗?”
大路世安说:“不会。”
于锦芒想了想:“不行,还是等高考后,再说。高考太重要了。”
大路世安说:“高考重要还是命重要?”
“你的前程也很重要,”于锦芒说,“高考只有一次,可是说不定,我们还会去你死前的其他记忆,比如大学啦,什么的……”
大路世安闭眼:“他还可以复读。”
于锦芒说:“不,没必要,我不想害你。”
大路世安叹气:“脾气还是这么倔。”
于锦芒得意:“这可能是我的天性,哎嘿嘿,你知道吗?小学时候,老师在意见书里就写,这孩子脾气倔,像一头倔驴。我妈妈那段时间可喜欢拿这话逗我了,说八岁看到老,老师看人真准……”
大路世安再再叹气:“这种不光彩的话就不要拿出来说了。”
“不光彩吗?”于锦芒摇头,喜滋滋,“我觉得很有趣。”
大路世安不说话了。
现在这种情况,于锦芒自然是带大路世安回自己家暂且睡一睡——字面意义上的睡。她弟弟于某龙念的是寄宿制初中,一周才回一次家,现在刚好赶大路世安过去睡,反正他是个鬼嘛,大家都看不到。
其实,于锦芒对这一天隐约有些记忆。
距离高考只剩下一周时间的晚上,她和妈妈狠狠吵了一架。
具体的矛盾点在于于锦芒的18岁生日——她生日是端午节,但庄素梅这天去加班了。便利店生意不好,只于家宁一个人看店,庄素梅另找了工作,在超市里,做促销员,也做其他的杂工。她晚上来得很晚很晚,爸爸那天又去卸货。不要说蛋糕了,于锦芒自己煮了两碗泡面,和弟弟于某龙分着吃了。
而导火索在于于锦芒回家比较晚。
为什么回家晚,于锦芒都已经忘了,只记得她一回到家,妈妈就气急败坏地质问她这么晚了怎么才回家。
那时候,心里有气的于锦芒回怼:“我生日时你不也是没有回家?”
后来就吵起来了。
最后妈妈放了山东母亲几乎说的狠话——
“以后我就不管你了,行了吧?你愿意干啥就干啥,不用喊我,不用和我说,你想咋地就咋地。”
这一次,当再听见庄素梅气急败坏的质问时,于锦芒表现得格外平静。
——“这么晚了怎么才回家?”
于锦芒冻得瑟瑟:“我有道题不会,去办公室问老师了。对不起啊,妈妈,让你担心了,我知道错了。”
庄素梅火气瞬间下去,她说:“以后别这么晚回来了,啊?晚上车多,不安全。”
于锦芒说:“好。”
“你饿不饿?”庄素梅站起来,她的卷发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过,劣质染发剂也逐渐变得枯黄,遮不住新长出的黑发,里面还夹杂着些银白色发丝,“想吃点啥?给你煮个面?再磕俩鸡蛋?”
“不了,妈,”于锦芒说,“我困了,想早点睡,明天还得早起上课。”
庄素梅拢了拢皱皱的头发:“行,早点睡啊,我也该睡了。”
于锦芒看着庄素梅蹒跚往卧室里走的身影,忽然又想起,她初次考研失利、二战时,妈妈在餐桌上冷嘲热讽,劝她别考研了赶紧找工作干,不然读大学都要把脑子读傻了,路上遇到亲戚也不知道叫一声,真是读书越多越没用,都废了,上个学这么费劲,当初就不该费心费力地供她……
于锦芒沉默半晌,回了自己卧室。
大路世安安静地跟着她。
于锦芒警惕:“干吗?想要辣手摧花?”
“不催花,”大路世安张开手臂,他低头看着于锦芒说,“只是感觉,某个人现在或许需要一个拥抱。”
第17章 拥抱 起立一上午
于锦芒转身,头轻轻磕了一下他的胸膛,沉默良久,才说:“看来你这个人并不是无药可救,还是有那么点儿可取之处的。”
这是一个很轻浅的拥抱,只有如此温温柔柔的两下,温热的额头撞稍凉的胸膛。于锦芒闭上眼睛,尝试去回想有关爱恋、有关前男友的一切……都没有。
她的记忆是无波的海。
昔日爱人在沉静之渊。
“想起来怎么死的没有?”于锦芒深吸一口气,后退,看大路世安,“我总觉得,你最近温柔了好多。”
“还是没有,”路世安摇头,“不过,我确定了,死因和你有关。”
于锦芒想:“该不会是我杀了你吧?”
路世安说:“你高估了自己的杀伤力。”
于锦芒又提:“会不会是你为了救我而死?”
路世安仔细看她房间,开始找寻能睡觉的地方,漫不经心:“比如?”
“比如,”于锦芒想,“火灾?你救了我出来?”
路世安说:“我身上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于锦芒说:“你为了替我试毒?”
路世安:“我们并不是生活在武侠小说中。”
于锦芒苦恼地摇头,身体往后重重一躺,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叹气:“不想了,不想了,头痛。我这样聪明的小脑袋瓜,应该去关心人类。”
路世安站在桌旁,静静看她。
“我们有没有办法提前离开这个世界?快快去下一个地方……”于锦芒一个骨碌,又坐起,扭头看路世安,“你还记得上次自己怎么离开的吗?”
——很遗憾。
路世安也给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他上次给小路世安送了信,回来路上跌入这个世界。
毫无征兆。
这种突然的“平行世界穿越”和“时间跳跃”目前的样本数据太少,无法归类、分析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好在于锦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她转身,想要睡觉,又听到外面的妈妈在打电话,声音低低。
“……是,这周六周日,不能安排我值班?”
于锦芒轻轻下床,她贴近门板,耳朵靠近,仔细听。
妈妈的声音很低,她知道妈妈的小习惯,腰不好,睡前一定要做理疗——是个贴在腰上的按摩仪,能发热,能浅浅按摩。
房间太小了,能充电、供她理疗的地方,只有房间的那个沙发。
妈妈还在打电话,应该是给超市的领班。
超市里的工作其实挺累的,一天下来,要站到腰酸背痛,更不要说上货下货的时候了。
于锦芒坐过一段时间的兼职,才终于体会到有多痛苦。
不过高中时候的她还意识不到,一直在苦恼,为什么妈妈几乎每个周末、节假日都要加班,就算不加班,也要去爸爸那个小便利店帮忙。
妈妈声音很低,她很谦卑,快五十多岁的人了,在面对才二十多岁的领班时,低微得像一个小学生,语气柔和,有着小心翼翼的窘迫和迫切想要示好的胆怯。
“啊……行……行,下次节假日调班,先找我,行吗?”
“嗯,嗨,这不是有双倍工资和假日工作补贴嘛?我们家楠楠快要高考了,唉,大学要交学费,也不知道她考什么样的……”
“嗯,对,对,对,您说得对,就算是考三本也得上,不是?好歹算个本科,学费贵点就贵点,咬咬牙,省一省就出来了……好,好,您先忙,我不打扰您了。”
电话结束了。
隔着门板,于锦芒听到妈妈的一声叹息。
长长的、不知所措的一声叹。
她静悄悄地又回到床上。
路世安坐在床沿,低头看她:“睡吧。”
“可能这真是平行世界,”于锦芒小声喃喃,“这是于胜楠的妈妈,不是我的妈妈。”
路世安说:“你知道。”
是的。
于锦芒知道。
事情不是非黑即白。
于锦芒闭上眼,侧着脸,埋进胳膊中:“所以我才不明白,为什么那时候会对我说出那么伤人的话。”
那时候,指她考研失败。
对家里人,为了不至于天天被念叨,她谎称找到一份工作。实际上,于锦芒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在备考,学习,读书,为了能考研上岸……只在偶尔的时候,去日结的兼职群里接一些散单做。
那是她压力最大的一年,也是最窘迫的一年。
只有前男友和她一起住在狭窄破旧的房子里,老旧房子里有虫子,他们连杀虫公司的钱都付不起,晚上一起上网搜各种除虫攻略,药物……
于锦芒睁着眼睛,她看着路世安。
她想不起来日日夜夜中陪伴她的前男友的脸。
空白。
空白到像是被人删去,稍一用力去想,就钻心地痛,好像尖锐的玻璃扎破她的脑子,阻止她继续往下想。
路世安伸手,捂住她眼睛,微微往下,温柔地让她闭上眼睛,轻声说:“睡吧。”
睡吧。
于锦芒闭上眼睛:“我睡不着,你唱首歌吧。”
路世安低声哼:“恼春风,我心因何恼春风,说不出借酒相送……”
他哼的是粤语,于锦芒听不懂:“这是啥?”
路世安解释:“张学友的《李香兰》。”
于锦芒摇头:“我听不懂粤语,你用普通话唱吧。”
路世安想了想:“粤语歌词直接改普通话不行,对了,这首歌倒有国语版本,好像叫《秋意浓》。不过我不记得歌词。”
“记得也不要唱了,”于锦芒说,“调子怪惨的,你都死了,还要给我唱这么悲伤的歌,不太好吧。”
路世安笑:“你想听什么?”
于锦芒闭着眼睛,手拍打着床:“当然是摇篮曲啦,比如什么,’太阳出来我爬山坡,爬到了山顶我想唱歌’’抱一抱啊那个抱一抱,抱着我的妹妹上花——’”
轿子没出口,只听卧室门被妈妈咚咚咚敲响。
她严厉:“大晚上不睡觉,你作什么妖?”
于锦芒说:“梦话,梦话,妈,都是梦话!”
“快点睡,”妈妈大声,“别闹了。”
于锦芒乖乖扯被子蒙住脸:“好。”
路世安坐在床边,忍俊不禁。
碍于妈妈,于锦芒不敢再说话了,她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眼睛再一睁,已经到了清晨。
于锦芒醒得格外早,听见厨房里炖着小米汤的锅响,她便跳起来,冲过去,倒把厨房里的妈妈吓了一跳。
于锦芒用力地抱了她一下——从读研后,她的寒暑假很短,回家次数也少,匆匆的,甚至只住一晚——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妈妈。
“妈,”于锦芒说,“今天早上吃啥?”
为了省电,厨房和客厅都没有开灯,昏暗的一团,妈妈灰白发中夹着苍白,她拍了一下于锦芒的手:“吃炒鸡蛋。”
于锦芒开心:“好,炒鸡蛋香!妈,你多放点油!”
干完炒鸡蛋,去上学路上,于锦芒买了几个肉包子来投喂可怜的大路世安,等她一路吹着小凉风到教室的时候,小路世安已经坐在桌子前了,正聚精会神地学习。
唯独有点意外,他额头有一点伤口,不算太严重。
说是骑电车时不小心,在下坡时跌了一跤,幸运的是没有跌入没有污水井盖的下水道中。
恰好被晚归的班主任看到,在班级的晨读时,又特意拿出来说明一下,提醒大家注意安全。
尤其是在即将高考的关键时期。
听完的于锦芒不可思议:“先不说车子坏的事……修下水道应该有警告线拦着吧?你骑电车冲警告线啊这么叛逆?”
小路世安仍旧一脸高贵冷艳:“在我之前,那警告线已经被冲破了——好了,背你的书,别废话。”
但这点伤口并不影响小路世安的“傲慢”,他头顶纱布,心怀成绩——于锦芒的成绩。
往后两日,小路世安都在恨铁不成钢地逼着于锦芒学习。
他并不在乎身旁的人是不是“未来的于胜楠”,更认定她口中的“未来你没有和于胜楠在一起”是纯粹的报复性语言。
简而言之,这个人就像是石头,又冷又硬,刀枪不入,巍然不动如山。
再一次被圆锥曲线所打败后,于锦芒趴在桌子上,泄气,小声嘟囔:“你知道吗?我可是北京XX大学的研究生哎!”
北京XX大学,是小路世安写在志愿表上的学校。也是当初他的第一志愿。
很可惜,他也没有考上。
小路世安眼皮也不抬:“真的?”
“真的,”于锦芒鲤鱼打挺,起来,“我爸妈拿到通知书的时候,敲锣打鼓,还放了好几挂鞭炮……”
“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