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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世安从医院中醒来,已经是一周后的事情了。
医院的医生不眠不休,终于保住他的生命。说来也是奇迹,他胸口肋骨断了几根,有一块儿玻璃扎入他的胸膛,再多一寸,就能令他当场死亡。
路世安多么希望那块儿玻璃能再深一寸。
于锦芒当场过世。
破碎的玻璃深深扎入她的太阳穴。
路世安希望她能够走得没有痛苦,他残忍地希望那块玻璃能够令她瞬间脑死亡,希望她……
小于最怕痛了。
那辆开豪车的公子同样过世,酒驾+无证驾驶——那个人刚成年,偷了哥哥的驾照出来“玩”。
他的父亲和兄长一直来探望路世安,逝者已逝,他们在想办法“弥补”……没什么好弥补的,路世安拒绝了一次又一次,他躺在床上,麻木地看着天花板。
没有任何情绪。
路世安的胸口感觉不到任何痛苦。
难过,悲恸,绝望……
他没有任何情绪。
平静得像自己是一个身外之人。
路世安惊讶自己并不难过,他自嘲地想,或许自己的确是一个凉薄之人,或许的的确确只是个变态。或许小于说得一点儿也没错,他没有心,不适合去爱,也不适合被爱……
脑袋裹满纱布的路世安看镜子,安静地听医生讲注意事项。
他没有流一滴眼泪。
关于于锦芒的身后事,路世安没有任何资格参与。
他只是不被父母看好的一个“男朋友”,更是间接导致这场车祸的凶手。
他也没有得到一点儿去看于锦芒“遗物”的允许,只有车中、于锦芒紧紧握着的那个布袋。
里面只有一个破损的CD,是流行歌手的,断成两半,早就放不出。
庄素梅木着一张脸,说他是凶手,拒绝路世安去看于锦芒的遗体,崩溃到只要路世安接近就开始大哭、尖叫……
于家宁同样。
于家宁只望路世安一眼,便厌恶地转过头。
于某龙已经念大学了,他召集了几个朋友要打路世安,又被拦下……
鸡飞狗跳。
路世安最终也没有看到于锦芒一眼。
现如今都呼吁要火葬,她那样怕黑、怕狭窄空间的人,最后也只能睡在小小的黑色木头盒子里,被葬在姥姥身旁。
按他们那边的风俗来讲,未嫁人就过世的女儿其实不应当葬入自家的祖宗坟地……但庄素梅拿一瓶白酒,砸向自己的头,砸得头破血流。
庄素梅红着眼睛叫:“我的女儿,怎么就不能葬在自己家人旁边了?”
这些事情,都是路世安陆陆续续听人讲起的。
他这一病,就是两个月。
两个月,公司里已经安排了其他人接手他的工作,那意思很明显。再培养一个接班人,然后渐渐换掉他、蚕食他的成果……
路世安花了半年的时间修养,调整好身体。
又花了半年的时间,不动声色地将那个“预定接班人”调任去其他地方;
再过一年,他带着一手培育的整个团队出走,接受投资者的注资……
这三年。
路世安只去看过于锦芒一次。
他始终感觉于锦芒还没有死。
她只是同自己分手,然后继续她开心的人生。她只是不爱他了,只是不愿意再见到他。
乡下的坟墓,少有人日日清扫,长满了小野草,不高,细细碎碎的,稀稀疏疏开着一点点低矮的小花花。
路世安也不知该带些什么东西看她。
他经常在吃饭或者外出时,瞧见东西,想,啊,小芒果喜欢吃这个。
如果她还在,一定会缠着他问可不可以点一个尝尝;
如果她还在,一定会开开心心地说这个真好吃;
如果她还在,一定会指着玻璃橱窗说好喜欢这件衣服……
但于锦芒死了。
路世安没有为此流一滴泪。
他只是麻木地想,然后机械地生活。
路世安也没有再谈过恋爱,有段时期,甚至吃住都在公司,就在简陋的、不到16平米的办公室里搭一个简易行军床,机器嗡嗡作响,热气扑面,他在噪音中想到于锦芒,想到炎热夏天他们分喝同一瓶冰可乐。
办公室越换越大,越来越干净,路世安的人生也越来越割裂。他的人生意义似乎只剩下工作,只剩下功成名就,好像如此就能证明他当初选择的正确性,好像如此就能……
好像。
也仅仅只是好像。
于锦芒过世后的第七年。
路世安收拾自己从前的东西。
他已经顺利地租下大厦的两层楼作为办公场所,也成功地全款购置一套中意的房产。
三个卧室,有充足阳光,其中一个,委托设计师改成能放满整个墙的毛绒玩具收纳玻璃架。
搬家的那日晚上,路世安一人静静地在客厅中做了许久,挽起衣袖,开始整理一些东西。
一些跟随了他多年的日记本,还有图书,于锦芒和他一起买过的明信片……
搬日记本的时候,路世安被地毯绊了一下,不慎跌倒,日记本年岁已久,保存不当,纸页散了一地。
路世安弯腰,缓慢地一张又一张捡起。
他捡到当年还在地下室租住的那一页。
那天下了暴雨,于锦芒来看他,两个人一起聊天,撑着伞,在水漫流的道路上放小纸船……
这一天的日记是于锦芒写的。
「路世安和于锦芒」
「生生世世不分离」
好像一只手,撕开了眼前的厚厚防护壳。
路世安望了那张纸好久,喉咙中好似有千万斤生铁,沉沉坠坠往下。他紧紧攥着那张纸,痛苦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汗水和眼泪疯狂落在地板上,他压抑着叫——
“啊——”
发不出口的沉闷声音,他几乎要在这声音中窒息。
汹涌的泪将他淹没,他侧躺在地板上,难受地蜷缩起身体,身体不住发颤,发抖,头一下一下地撞着地板,双手只死死攥着那张于锦芒亲手写下的纸条,深深压住胸口。
忽而,路世安放声大笑,好似癫狂。
……
佛教中讲,自杀犯偷兰遮罪。
如坠阿鼻地狱。
路世安握住吹风机。
浴缸的水满了。
第37章 圆圈圆 圈圈圆圆圈圈
圣经中讲,自杀的人无法上天堂。
佛教中也说,自杀犯偷兰遮罪。
“杀死自己和杀死他人同罪,属于杀生,杀无辜,不能入轮回,无法解脱,只能重复生前的痛苦。”
“如坠——”
“阿鼻地狱。”
……
路世安没有见到于锦芒。
他一天又一天地行走在灰白色、无人的世界中。
寂静的、布满水的苍白房间,那是他生命弥留之际、许愿见于锦芒的白色浴缸;
并无一人、没有颜色的办公楼,那是他一心扑在工作、忽略于锦芒短信的工作室;
空荡荡的大学校园,他曾和于锦芒一起散步;安静静的高考考场,他为能和于锦芒报考同一个城市大学而奋笔疾书;
灰白色的高中校园,他们同窗两载,朝夕不离;补习班里,因那一块儿意外坠落的石头,他们第一次有了交集——
路世安反复穿梭于过去的场景,但始终看不到任意一个人的身影。
直到第七日。
第七日,路世安回到过去。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同小于相识,两人认识,相爱,吵架,分手,和好……
路世安无法提醒过去的自己,也无法提醒过去的小于。
他反复在过去的世界中穿梭,反复地想方设法阻止两人熟识。
路世安拿走了小于给小路的情书,他擦去小路写在小于毕业照后的告白,他……
但还是无法阻止。
一切就如雪崩般,一旦开始坍塌,将再无回天之力。
他看着过去的小路坐在公司分配的座椅里,电脑屏幕有着明亮平坦的光,周报还没来得及写,微信上有三个客户正在咨询,公司内部群里是怎么看都看不完的消息,正逢新项目上线的前两天,到处都是忙也忙不过来的事情。
于锦芒在这时打来电话,欢喜雀跃地问他,后天她要拍研究生毕业的学士服照啦,这一次学士服的流苏不再是黑色,而是深蓝色……
路世安看着过去的自己,略停一停,没有犹豫,给她发消息,说自己现在在忙,应该没时间了。
于锦芒:「好的!」
于锦芒:「没关系,你先忙,等过段时间再陪我好好吃饭呀」
……
过段时间的小路也没有陪她好好吃饭。
新项目上线还只是个开始,用户增多,许多意想不到的bug也频频出现。
他有做不完的工作,处理不完的事情,还有……一颗野心。
路世安眼睁睁地看着过去的自己开始逐渐习惯将工作排在第一位,他看着于锦芒从一开始的不计较不在意变得渐渐焦虑。
她从没有同路世安提到的焦虑。
约会进行到一半,路世安匆匆结账离开,赶往公司。于锦芒一个人慢吞吞地吃掉剩下的饭菜,一边低声说着不在乎没关系,一边在回家后开始抱着马桶呕吐;
又一次的爽约,于锦芒收到跑腿小哥送来的花和礼物,她坐在墙边,抱着花朵发呆,良久后,低下头,头埋在膝间大声哭泣;
独立租住房子,还是群租,隔壁房屋的小情侣吵架,声音大到又是要自杀又是要抹脖子,在楼道里大哭大闹,大吼大叫;下班后的于锦芒怕得瑟瑟发抖,紧紧锁上房门,躲在被窝里给路世安打电话。
——无人接听。
她变得越来越沉默。
长久的主动也收不到应有的回复,渐渐地,她给路世安发的消息也少了。
在路世安看不到的地方,她逐渐枯萎。
然后是于锦芒提分手的那次,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件做导火索,她那日刚刚辞职,隔着玻璃,看到路边绿化带已经把植物全部换成盛开的菊花,摆成各种各样的造型,以迎接国庆。
她拍了照片,给路世安发了过去。
然后,习惯性地上翻。
忽然发现,一天过去了,路世安只回了她一句“早安”。
接下来一长串,都是于锦芒的分享。
「早上的包子可好吃了,就是豆浆味道不行,我觉得他们加水加多了」
「这几天地铁越来越挤了,不知道等国庆会不会人少点」
「哎,路世安,我觉得可能不会少,毕竟黄金周来旅行看升国旗的也好多」
「你的国庆节有安排了吗?」
「不要告诉我,你国庆节也要加班,呜」
……
她的热情分享,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一条回复也没有。
路世安在陪同投资者,上卫生间的空隙中,洗干净手,终于握手机看一眼于锦芒的消息,笑了笑,刚想回复,又听外面人叫他名字。
路世安顿了顿,没有回,将手机放回口袋,大步离开卫生间。
隔着屏幕。
发完绿化带照片后的于锦芒,攥着手机,想了想,忽然掉了几滴眼泪。
那时她真真切切地开始考虑正式分手。
……
路世安再度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失控的车撞上。
他眼睁睁地看着于锦芒在自己面前死去。
她睁大眼睛,发不出一个字,脸色逐渐灰白,汩汩的血从她身体中流出,像他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重来。
路世安再次穿越回故事开展地。
再次看着他们相爱,分开,和好,死亡……
再重来。
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生阶段,路世安想法设法阻止两人相遇,阻止两人相见,但无论如何做,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徒劳无功。
他无法忍受这种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也无法忍受每一次都看着于锦芒在自己面前死去。
路世安决定杀掉小路,他不应当在这个世界上存在。
只要没有最初的小路,小于就不会因他而死。
路世安开始动手。
他在幼年小路独自走出门外时,将门闩从内锁好,让小路在寒天雪地里挨冻;他对车子的刹车线动手脚,好让车子能撞死小学时期的小路;他……
每次都只差一点。
路世安已经渐渐不记得自己穿越的目的,十次,二十次,五十次,一百次,五百次,一千次,两千次……
两千多次的穿越,路世安渐渐地只做一件事。
那就是,杀死小路。
他已经在漫长而重复的轮回中渐渐忘掉了许多东西,名字,过往,身世……
他只记得。
他爱于胜楠。
他要杀死路世安。
但路世安已经想不起于胜楠长什么模样。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穿越太久了,也太久没有见到过她了。
他日复一日重复着企图抹除路世安的方法,只在最后一次,他穿越到路世安刚刚握着吹风机浸入浴缸中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