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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之间,车中的气氛变得很奇怪,顾玖默然不语。萧衡用凉凉的小眼神,盯得崔璟心中发毛。
小世子笑不出来了:“你们真不是那种关系?”
“真不是。阿鸷那么小,我又不是衣冠禽兽。”
崔璟讪讪一笑:“小郎君,对不住,我想多了。我第一眼看见你,就想起一个话本子:娇弱美少年忍辱负重,给仇人当男宠。最后居然下不了杀手,因为朝朝暮暮,同床共枕,他和仇人日久生情了。”
萧衡一双凤眼微微敛着,掩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怒。
顾玖低咳一声:“既然是报仇,敢不敢认真一点?”
他恨不得缝上小世子的嘴,难怪原书中,这厮死得比顾玖还惨。简直是花式作死,拦都拦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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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马车陡然减速,萧衡一个没坐稳,一头撞在顾玖的胸口。他想直起身子,慌乱中伸手一撑,却按在顾玖平坦的小腹上。下一刻,马车颠簸了一下,他刚坐起来一点,又摔在顾玖身上。这一回,萧衡的鼻尖蹭到轻软柔滑的衣料,清雅的衣香席卷了他每一处敏锐的感知。
等顾玖拎着萧衡的后衣领,把这小家伙提溜起来的时候,他的耳朵已经开始发烫。
崔璟挑眉:“咦?刚听过‘一头撞入怀中’的话本,你们就玩上了?”
顾玖觉得有必要抢救崔璟一下,正色道:“别乱说,他是皇子衡,宗室的谱牒有记录。想来是这些年宫里太乱,他的身份玉牒遗失了,我已经让宗正重新刻一份,过几天就送来。”
萧衡盯着顾玖,幽深如渊的眸子里缓缓聚起一抹光亮,他暗暗掐了自己一把,还是有一点不敢相信:困扰他多年的,身份不明、不算正经皇子的问题,就这样迎刃而解。
他陷入纠结:顾玖为什么待我这么好?他对所有的男宠都这样体贴,还是只对我上心?
崔璟惊讶地张大了嘴:“皇子衡?!太后怎么能、怎么敢……”
顾玖懒得理他,挑起车帘一看,原来马车行至铜驼街,遇上了太傅的车驾,为了避让,他们减速停在一边。路边的地面不太平整,有个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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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规划的十分巧妙,几乎所有官衙、官署,都分布在铜驼街的两侧。
铜驼街的东面,依次是太尉府、衣冠里。这个“里”,相当于后世的小区。
能在这一片居住的都是当朝权贵。太傅的牛车就是从衣冠里出来的。
在衣冠里扎堆的豪宅之中,有一处深宅大院,朱漆斑驳的大门上贴着封条,隐约可见荒草丛生的庭院中,一树杏花探出墙头。一条黄犬趴在门口的台阶上,黄犬看起来饿了很久,瘦骨嶙峋,萎黄的皮毛上还有很多秃斑。
顾玖看见这条黄犬,忽然叹了一口气,将车帘放下来。
这家的主人不可能再回来,看门的黄犬却一直守在这里,也不肯吃别家投喂的食物,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崔璟的神色也难得黯然了一瞬,用极轻极小的声音低低地念出了两个字:“长康。”
萧衡没听清,不过他能感觉到那种小心,仿佛生怕会惊扰到亡魂似的。
顾玖也没听清,但他知道,崔璟念得是他们共同的玩伴沈蔚沈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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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玖能够掌权,其实是得到了很多士族的支持,他们那帮纨绔子弟,暗中秣马厉兵,与其说是想要夺权,不如说是为了救人,并且自保。
可惜,他们迟了一步,沈家被灭了三族,只有两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幸免于难。这还是顾老爷子的遗泽——顾玄当年险些被诛三族,他出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上疏,要求更改诛三族的律法:诛三族,不能牵连已经出嫁的女儿。
理由也很充分:比如,崔氏嫁进了顾家,顾家诛三族,她作为妻子要一起受死。如果崔家诛三族,她作为女儿,还得一起上路。一个人,只有一条小命,怎么能同时算在两个三族里呢?这对晋国的女子来说,十分没天理、没人性。
所以,从那以后,已经出嫁的女儿不再被株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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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璟大约和顾玖想到一块儿去了,忽然问:“对了,他们都说,你为救一个女郎,召集了大理寺卿、廷尉、侍中,还有博士祭酒,又想修改诛三族的律法?”
顾玖一阵无语:“这种流言你也信?”
崔璟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一朵花来:“那女郎是不是很美貌?”
“不知道,我根本就没见过她。”
“那你为什么拦着,不让廷尉行刑?”
“司马桓毒杀哀帝,是诛三诛的罪。但司马家有个女郎,和沈谧定了亲。沈谧沈长渊是痴心人,想救出未婚妻。你也知道,诛三族,不会牵连嫁出去的女儿。沈长渊的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直接堵在廷尉诏狱的大门口。只要司马姑娘肯跟他走,就能活命。可惜司马姑娘不肯独活,不愿意离开廷尉诏狱。”
“司马氏如今,墙倒众人推。没看出来,长渊那个胆小鬼,竟然如此有情有义,还肯娶他家的女郎。攸之,我们帮帮长渊吧。”
“我让大理寺卿、廷尉、律博士一起拟了新的诛三族律法,诛三族不牵连女眷,但廷议的时候,没有通过。”
崔璟诧异:“没通过?奇怪,谁家没有女眷?这几年,被诛三族的人家,比前朝加起来还多。谁敢保证,他的家族一定不会卷入这些破事里?百官应该非常乐意促成这件好事的。”
顾玖半卧在车上,把玩着麈尾:“太后弄了一帮子弘农杨氏的门生故吏,专门和我作对,我支持什么,他们就反对什么。”
崔璟沉吟片刻:“八成是因为赵王那件事,小杨氏记恨你。她如此胡搅蛮缠,恐怕她养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贤王。你不支持赵王即位,甚是英明。”
“伯珪,你心思活络,还有什么方法,能不动一兵一卒,把修改律法这件事给办成了?”
“荀老太尉的长女,嫁进了沈家。去年冬天,也死于诛三族。要是能把老太尉请出来主持廷议,应该能行。可以稳压弘农杨氏一头的,也只有颍川荀氏了。”
顾玖点头:“就这么办。”
要是荀老太尉出面都不行,那顾玖也只能再发挥一下权臣的特长: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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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车声辘辘如水,碾过城阙高台的阴影,来到位于开阳门外、洛阳城南郊的太学。
微风徐徐吹拂,送来清新的草木气息。
马车刚刚停稳,不等仆从摆好脚凳,萧衡就先跳下了车,在广阔的草地上奔跑。
相识数日,也只有此刻,他才像个正常的少年。
顾玖若有所思,在太学门口的五芳斋买了一些五味脯、芝麻酥、小霜糖,连着盒子一起递给萧衡:“秦博士的弟子都是小馋猫,你和同窗吃着玩儿。”
崔璟也挺怀念这些小食,过手掂了掂:“这分量有问题,我以前经常买,一盒绝对没有这么多。掌柜的凭什么给你多装呀?”
顾玖莞尔:“因为我好看,以前每次买小食,同窗都让我来。”
崔璟手托下颌:“哦,有所耳闻,据说秦博士的弟子,有一句顺口溜叫:攸之,接客啦。”
大权臣和小世子在太学门口打打闹闹。
几乎从来不笑的萧衡,也忍不住唇角上扬。
第10章 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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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乱世,太学曾经和洛阳城一起毁于战火。
现在的太学,是魏文帝重建的。最初,无论是师资、规模,还是影响力,都不能和汉代相比。
后来,晋武帝扩建太学,下令:但凡公卿百官之子,年满十五岁,必须入太学读书。少数不具备入学条件的人,比如眼瞎耳聋等特殊情况,可以不来。
扩建之后的太学,分为五个区,中区“辟雍”,北区“上庠”,南区“成均”,西区“瞽宗”,东区“东序”。
其中,中区辟雍,占地最广。五丈一座殿宇,十丈一处亭台,上百间宽敞明亮的屋舍,和杨树、柳树、翠竹合围出一个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广场。
太学生可以在广场上学习射箭、骑马、驾车、祭礼等君子六艺的必修课。当然,斗鸡、赛马、蹴鞠、击鞠、打群架也都可以搞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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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亦步亦趋,跟在顾玖的身后。
竹林中隐隐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崔璟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喜欢在竹林里煮茶读书的,多半是各个州郡举荐上来的名儒,有些人的年纪比秦博士还大,抱着重孙儿作诗。那种一上课就蔫蔫的、直犯困,一下课就龙精虎猛、四处游荡的红毛、黄毛,褐毛,大多是友邦的王子、或者世子。如果长得不像胡虏,也有可能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这番话,倒是让萧衡放松了一些。他看向广场,那里围了很多人,不知在做什么,十分喧闹。
崔璟善解人意地介绍:“围在辟雍广场上斗鸡、蹴鞠、击鞠,还要顺便赌钱的,一准儿是勋贵子弟。他们要是拉着你赌钱,你就把攸之搬出来,没几个人敢赢你。”
顾玖忽然回头:“难怪你的钱袋总是掏不空,天天拿我发财呢?”
小世子:“哎呀呀,我肚子疼。攸之,你先办正事。一会儿咱们在南门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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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雍正堂门外,是一片序列整齐的碑林。
每一座石碑上,都用古籀、小篆、汉隶这三种字体互相对照,雕刻着五经的范本。也就是《诗经》、《尚书》、《礼记》、《周易》和《春秋》的官方标准版本。
由于石碑上的字体皆出自书法名家之手,看起来赏心悦目,极具收藏价值。总有书法爱好者带着绢帛纸张,在这里拓碑。那些拓下来的文字,足以装点书房,还可以临摹上几份,送给族中的孩童当字帖用。
碑林的西面,还有一堵彩墙,是专门给学生练字涂鸦的。
萧衡眼尖,在密密麻麻、五颜六色、层层叠叠的涂鸦之中看见了一行小字:不识攸之,枉入太学。署名是:临颍笑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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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博士正值花甲之年,六十岁了,还奋斗在和纨绔子弟斗智斗勇的第一线。
此君年轻的时候,长年待在太学的图书馆——东观,校正古籍,因此视力受损非常严重。三丈开外雌雄莫辨,七丈之外人畜不分。
这样的视力,大多数太学生,秦博士都是分不清的。
这对某些调皮捣蛋的太学生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处就是:可以在秦博士的课上,光明正大的看话本子,传小纸条,阅春宫图,不用遮遮掩掩的。只要在秦博士看过来的时候,稳住,别自乱阵脚,就不会被发现。
坏处就很感人了,二十多个博士弟子,无论是谁,逃课玩击鞠,被秦博士撞见,都是二十多个人一同挨戒尺。因为击鞠的时候,要骑着马,拿着长长的球杖,数十人策马来回奔驰,大展身手,争抢一球。兔起鹘落,人影交错之间,浪得飞起。
秦博士分不清谁是谁,干脆一个不落,一起惩罚。
唯有顾玖是个特例,他身体不好,会不定时的旧病复发。每次轮到顾玖,超过三戒尺,秦博士都舍不得打。
哪怕就这样的视力,几乎在顾玖踏入正堂的同时,秦博士就放下戒尺,毫不犹豫地唤了一声:“阿玖。”
顾玖生得风姿特秀,哪怕看不清五官,只瞧着身影轮廓,也极具美感。非常容易辨认。
就算不看,只听走路时,身上的玉佩和玉环相碰的声音,最清越最好听的一个,就是顾玖了。
这种风雅,普通的人家养不出来,需得是颍川荀氏、清河崔氏、会稽顾氏的子弟,经过百年积累,才有可能出一两个。这一代,只有顾玖。据说一百多年以前,荀氏也出过一个。对着顾玖,倒也勉强能够遥想“荀令留香”的风采。
一个正在挨戒尺的纨绔子弟抬起头来,惊喜道:“攸之!”并且疯狂用眼神求救:见死不救非君子。攸之最讲义气了,快捞我。
顾玖淡淡地撇了那纨绔一眼,行弟子礼:“学生顾玖,虔请诲安。”
秦博士绕过书案,扶起顾玖:“阿玖,昨天晚上,你让无咎来送口信,说皇子衡有心向学,希望拜在我门下?”
顾玖示意萧衡上前几步:“先生,这位就是皇子衡,今年十四岁。”
秦博士挥手,让那纨绔子弟先出去。这位老博士眯着眼,看了萧衡一会儿,似乎情绪有些异样,蓦地转身,伸手在书案上摸索着什么。
顾玖见状,靠近书案,打开一只小小的铜盒子,取出一枚水晶透镜,帮秦博士戴在右眼上。对萧衡说:“阿鸷,你转一圈,给先生瞧瞧。”
萧衡不知道干嘛要转圈,带着疑问,乖乖地照做。
秦博士捋着胡须,点头:“像,真像。”
顾玖也道:“是有几分神似。”
萧衡好奇:“像谁?”
秦博士和顾玖却都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