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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去领证。大不了我回家去偷户口本!”
“晚晚。”程睦南摇头,劝她打消这个念头,“我已经自私了一回,拖着这样一个孱弱不堪的身体和你在一起,我不能再自私得让你和家里面决裂,得不到祝福的感情,不会有好结果的。”
“可是爷爷已经认可你了啊……”
“那你又在顾虑什么呢?”
迟晚不说话。
“我没你想像得那么脆弱。”程睦南正色道,“我已经当过一次懦夫,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如果你真的想和我结婚,这只是我们需要面对的第一个挑战,甚至比起之后日子里会遇到的困难,这点程度都是微不足道的。”
“他们如果不祝福你会怎么样?一直不跟我结婚吗?还是再来一次为我好的分手?”
“我们之间,不会再存在分手的问题了。”程睦南给出承诺,“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她也知道,现实情况不容许她盲目乐观。
父母的担忧不用想都知道,他们的顾虑很现实却又不得不面对:也许结了婚,很快就会守寡,也许一辈子不能有孩子,也许会历经几十年的后遗症,在漫长的岁月中消磨掉彼此的爱意转为互相埋怨,也许……
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但是当程睦南已经能够直面死亡这个议题的时候,她还不敢。
她的内心还没有强大到那个地步。
“好。我会告诉我爸妈……安排时间让你去我家吃饭。”迟晚终究是答应了他,然后开始闷头吃虾,吃着吃着,却觉得今天的味道咸极了,原来虾肉早已浸满了自己的泪水。
第44章
迟晚这一答应约时间,就约了两个月。之所以这么久,是因为她一直在想方设法先做父母的思想工作。
程睦南自那次之后,也没有再催过她,他配合着治疗,情况稍微有了些好转,比如失眠情况没有那么严重了,白天抽搐发作的频次也在逐步减少,至少每天不间断的针灸已经能保证他以一种无异于常人的姿态去上完课。
学生们都很喜欢这个充满了故事和神秘感的帅气男神老师,几次论坛评选,都将程睦南推选为最受欢迎老师和最具魅力老师。
迟晚有空的时候,也会偷偷从后门进入大阶梯教室旁听他的国际政治与形势课,她和其他学生一样,兴致勃勃地听他讲述着自己短暂而精彩的外交生涯,听他陈述着关于热点新闻的分析与见解……
有时候她会望他望得出神,他如此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肆意潇洒神态,谁又能想到他是深受海湾战争综合征荼毒和折磨的患者呢。
只有迟晚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
程睦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随身带一个A5大小的笔记本,他的记忆力大不如从前,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不厌其烦地将要做的事情、要提醒自己的一些事项记录下来。
本子上从前往后翻有他的日程表,有他的各种待办事项,从后往前翻则是关于迟晚的点点滴滴,从生日、纪念日、生理期,到她喜欢吃的餐厅和口味,再到她的各种小情绪记录,甚至是他们为了什么事情短暂僵持争执过,他都一一记录了下来。
俨然是一本关于迟晚的备忘录。
这是她偶然帮他整理公文包的时候,看本子外观挺小巧精致的,一时兴起随意打开翻看才发现的。
“你……为什么要记这些在本子上?”她拿着本子,问刚刚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的程睦南。
“怕忘记。”程睦南穿着浅蓝色睡衣,头发丝还在滴水,他的眼眸澄澈,语气温柔,“所以记下来,可以一直重复看来加强记忆。”
迟晚哽住喉咙,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程睦南笑了笑,半开玩笑,“这是语言专业的职业病。”
“真的会记不住一些事情吗?”迟晚忽然感觉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程睦南的一些症状,单一来看都很好解决,可是融合在一起,有些药性相冲,容易顾此失彼,实在是棘手。而且,有些症状减轻,看似在好转,但是治疗明显进入了瓶颈期,正如从0分提高到50分很容易,但是从50分提高到80分却不是一件易事。
“还好,只是有时候会觉得记忆这件事有些吃力。”程睦南实话实话,“但是遗忘,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件很难克服的事情。”
他的方法,是不断地重复。
至于重复了多少遍,没人知道。
迟晚只知道,从记录的时间来看,这一本,使用的时间并不长,但是纸张的边缘磨损变色成那样,可见主人翻看的程度。
书柜里,类似的本子还有不少,迟晚之前没注意,以为只是程睦南工作内容上的笔记和日志。
“这些……我可以看吗?”迟晚指著书柜,轻声询问。
“当然。我对你,从来没想过隐瞒什么。”
“可是……我真的对你那时候所谓的保密有心理阴影了。”迟晚嘟着嘴,表达不满,“因为你职业的特殊性,所有不想告诉我,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情,你都可以用一句保密打发我,我根本没办法反驳。”
程睦南知道她说的是他当初单方面要分手的事情,这件事,确实给她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哪怕他们复合了,裂痕被修补,也终究难掩心里的印迹。
复合后住院的那一段时间,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让程睦南更加自责无比。
当时医院有个和程睦南同病区的癌症患者一时想不开上了天台要跳楼,迟晚听到消息,本来从食堂打饭的她疯了一般地往回跑,结果到了病房,程睦南不在,床上空空如也,哪哪也都找不到。
走廊乱成一团,到处都是谈论这件事的人,还有不停往天台赶去救援的工作人员。
迟晚脸急得通红,她压住自己狂跳不止地心,跑去护士台问护士,上天台自杀的是哪一床病人。
护士答:好像是南区23床。
迟晚闻言如晴天霹雳,辟里啪啦手里的不锈钢饭盒摔在地上,饭菜汤洒了一地。
电梯口,她把所有电梯都按了一遍,但是电梯使用的人太多了,到她这一层还不知道要多久,心急如焚的她按完电梯,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楼梯间。
脑袋是一片空白的,她像疯了一般爬楼梯,两步台阶并作一步,小腿都在打颤。
“啊……”
因为跑得太急,中途还被绊倒摔了一跤,头、手、膝盖全都磕在楼梯上,但是她顾不得这些,甚至用了三秒不到的时间,就爬了起来,然后忍着疼痛继续往天台赶。
迟晚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到天台的,她声嘶力竭地喊着程睦南的名字。
赶到的时候,自杀的人已经被劝下,程睦南站在一旁,也在救援的时候出了一份力。
听到迟晚的声音,他闻声而去,只看见狼狈不堪的她,膝盖青了在流血,眼里全是红血丝。
“程睦南!”她扑上来,抱住他,“你又要干什么?”
“怎么了?”他不明所以,柔声询问。
“你还问我怎么了,你上天台来干什么?又要自我了断吗?又要抛弃我一遍吗?”迟晚哭得形象全无,眼泪鼻涕一起流,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围观。
程睦南皱了皱眉,摸了摸她的背,开口解释:“我……听见有人要跳楼,上来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迟晚愣了愣,但是由于情绪惯性,泪水还是没能及时止住,她甚至不受控制地抽泣起来:“护士说……护士说是南区23床的人要跳楼。”
“是22床。”
事后证明,迟晚问的那个护士正好新来没几天,对病区还没那么熟悉,所以说错了,就这么巧,说到了程睦南身上。
天知道迟晚爬楼梯的时候有多恐惧和绝望。她怕程睦南再次想不开,怕他再次离她而去,怕……
“你能帮上什么忙?你出病房不知道告诉我一声吗?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你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迟晚一边哭,一边锤着程睦南胸口连环逼问,她仿佛要将曾经的委屈都发泄出来,哭着哭着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你知不知道被抛弃了一次的人,害怕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对不起……”
那一刻他心里很清楚,他做错了。他承认,他有些自以为是和自我感动了,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将她置于了这样伤心的境地。
如今,迟晚再度谈“保密”,他沉默了一会,缓缓答道:“现在,不存在保密问题了,一来,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返岗位,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二来,即使仍需要遵守保密纪律,我也不会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欺骗你。所有你有权知悉的事情,我都不会有半点隐瞒。”
“好。”
“只要你问,我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程睦南再次保证。
“那我问你……”迟晚阖上本子,灵机一动,话题一转,“你大学毕业的时候,看到我的表白信了吗?”
程睦南:“……”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翻旧账。
“这个……”程睦南皱眉。
“说,我要听。”迟晚坚持。
“可以说看到,也可以说没看到。”
迟晚:“这是什么意思?”
“知道有信的存在,但是没有看到具体内容,细节问题,你可能需要问一下池钊。”
“跟他有什么关系?”迟晚纳闷,刚要质疑,却忽然想起,当初这封信,她是拜托池钊充当了下邮差角色。
第45章
如果不是临近毕业,迟晚是绝对没有任何要对程睦南表白的心思的,她觉得只要能每天这样远远看着他,知道他的消息就很好。
医学生本科5年,其他专业的学生,四年过后,就意味着大学生涯的结束。
她无法再在校园看到程睦南,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跟在他后面默默做着自我感动自我满足的事情,一种平衡陡然被打破,迟晚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和不安。
可是她不敢去找他,更不知道要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告诉他她这四年的心路历程。
正常人一定会觉得很唐突很冒昧吧。
也许还会觉得有些可笑,毕竟你可能是一个别人连名字都不一定叫得对的路人。
情书、礼物他收了太多,其中公开给程睦南表白示爱被拒的也不少,迟晚就亲眼见识过一次。
那一次是校园才艺大赛,决赛那天,在操场搭台露天举行,程睦南作为学校班干部,承担了部分组织工作,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大概率是不会去凑这种热闹的。
迟晚和苏柠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嗨翻天的场合,谁不喜欢看帅哥美女各种秀歌喉展舞姿奏乐器呢?
一开始一切都正常,直到进入前三的一个女生上台,她在唱歌前,说了长长一段独白。原话记不清了,但是迟晚当时听完,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因为这个女生,几乎把她喜欢程睦南的所有心情都表达了出来。
从看他一眼的欣喜,到不经意间碰面时的激动和克制,再到内心反反覆覆的自我纠结和挣扎……
唯一不同的是,这个女生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说出来,迟晚却是个只敢唱独角戏的胆小鬼。
“西班牙语系的程睦南,我喜欢你!”那个女生握着话筒,穿着白裙,看向台下他的方向,“如果你愿意给我们之间一个可能的话,我希望在我接下来这首歌唱完的时候,你可以……到台上来,或者在台阶那边,接我一起下去。”
女生用期许的眼神看着他所在的位置,观众们听到这么直接的表白,一时之间热情四射,掌声、尖叫声不断,纷纷跟着起哄。
迟晚听到这女生说出程睦南这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子就愣住了,竟然……竟然和自己喜欢的是同一个人……
她下意识也朝程睦南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他隐在光影里,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前奏响起,那女生唱的是杨千嬅的《少女的祈祷》,四分钟不到的歌,迟晚没有了刚才兴致勃勃听歌的愉快心情,只剩下紧张和煎熬。
迟晚一直都知道,程睦南这样的人,肯定是不缺人喜欢的,可是当其他人和他表白之后,她既敬佩那个女生的勇敢,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竞争感和紧迫感。
他会接受表白吗?
他会上台吗?
迟晚私心里希望他不要,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很邪恶很自私。原来,自己之前认为的无所谓占有不占有,只要默默看着他就好,都是在自欺欺人,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想要拥有?
“那女生好勇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搞这么一出大表白。”苏柠在一旁感叹,“你说,程睦南会上去吗?妹子看着盘靓条顺的,捧着这么一颗真心,一般男生肯定就缴械投降了吧。”
迟晚一言不发,沉默站着。她远远看见,程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