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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了屋子里,小丫鬟毕恭毕敬的守在门外,她慢慢的撩开帘子,便见里面果然坐着宴将军。
他今日穿得极为华贵,周身气度跟战场上也不一样。他虚弱的坐在榻上,朝着她笑了笑,“没吓着你吧?”
折夕岚沉默着摇摇头,“你之前说是寿辰后再说,我以为今日你忙,便不会见我……所以我没把你的宝石匕首带来。”
宴鹤临心颤了颤,强自笑道:“匕首是给你的……你没扒掉宝石卖了吧?”
折夕岚再次摇摇头。
宴鹤临有些喘息。没见她之前有千千万万的话想说,见到之后,却又说不出了。
倒是折夕岚先道:“我挺对不起你的。第二年我就找了随游隼。”
宴鹤临笑起来,“我知道,我知道,但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他看着她,轻声道:“姑娘——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他知道,他都明白,但是他依旧喜欢她。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他没碰见折夕岚的时候不信,碰见了之后便舍不下了,只求神明保佑。
在崖底的无数日子里,他先是崩溃,再是求神。
求神明保佑家人安康,保佑他能走出去,活下去,保佑……保佑姑娘不用再困在牢笼里面了。
保佑她有一个好夫婿。
她都不知道,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面的鸟,不断的想飞走。
但是她没有翅膀。
她找到了他,把他看成是翅膀,期待着他带她远走高飞。可他却自己折了翅。
他苦笑一声,“如今,我不敢赌你会选我。”
折夕岚张了张嘴巴,又闭上,低头,那种愧疚之情又涌了上了心头。
她这个人很少哭,但是此时此刻,听了这句不敢赌你选我的话,她的眼泪却有些酸涩。
她心头莫名一阵悲戚,低声道:“将军,我没有觉得你身体不好,不是将军,不是英雄了。”
宴鹤临柔情看着她,“我知道。”
“我没有嫌弃你,我很感激你。”
“我知道。”
“我也没有觉得你有任何不好,我觉得你很好……”
“我知道。”
折夕岚深呼吸一口气,“将军,我是个自私自利的人,我……我配不上你。”
宴鹤临的心缓缓沉入湖底,他摇头,“不是你不好,是我没福气。”
他的眸子里面没了光。
折夕岚觉得自己挺虚伪的,知道他这般痛苦,但还是想把话说完,想把麻烦解决完了。
她的手一直紧握着,越握越紧,道:“我来京时曾带过来你的长明灯,供奉在了明觉寺天德殿,但那日去的时候,你祖母也在,她看见了你的长明灯,还问了我。”
这事情宴鹤临知晓。
他连忙安抚她,“不要紧的,今日也是祖母帮我,这才能见到你。我本也是打算寿辰之后跟你说的,但昨日祖母突然跟我说,她见过你,我便求祖母让我见你一面。”
无缘无故的,这般私下,为何要帮着他见一面?
折夕岚呆呆一瞬,轻轻蹙眉,“你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你祖母了?”
宴鹤临怕她误会,急忙解释,“不是,不是的。是景耀十三年,是我们互换信物之后,我就高兴的写信回家给祖母了,让她替我准备聘礼,我好向你提亲。”
他说,“只是我没回来,祖母却是一直知晓的。我送你的匕首叫月刃,是祖母给我的护身之物……”
折夕岚闻言,先是错愕,而后呼吸声越发重,几近窒息。
随后,她握紧的拳头越来越松,但是说出来的话,却不如刚刚那般带着冷静的思考和只是抛出思考后的结果,而是再忍不住,泪如决堤,脸色惨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说:“将军,是我没心没肺,是我没良心。”
她的语调一句一句加重,又带着无尽的悲鸣。
“是我当初看上你的本事,如今又觉得你的处境麻烦,是我从踏进英国公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崩紧了精神,觉得如此烦累,不如嫁给表兄安心。”
她声音带着颤,站在那里,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哭成了一个泪人。
“是我啊,是我无情无义,无时无刻带着比较,又给自己找足了借口,是我,明明知道你的好,却还要去质疑你的好。”
她叩问内心,却禁不起推敲,她努力给自己找借口,却又被别人的好掀开丑陋。
她挺着背,站得很直,轻轻道:“所以我确实该被倒霉的。”
直到刚刚他提及明觉寺之事,她心里还有他竟然将此事告诉祖母的质疑,她的良心真是坏透了。
宴鹤临也湿了眼眶,摇头道,“别这般说自己,你很好,我一点也没有怪你,我只望你好。”
他是希望她选他,他们可以一起踏过艰难,走过险阻,最后像话本里面那般,有情人白头偕老。
但是她不愿意,他也愿意放手。
比起白头偕老,他更愿意她过自己愿意过的日子。
不过,话说的轻松,怎么能甘愿呢?他看见她哭成这般,却还是没有说出那句如你所愿。
他就掏出帕子,轻柔的给她擦泪。
“姑娘,我不逼你。你也不用担心其他的,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帮你。”
折夕岚呆呆地任由他擦泪,最后摇了摇头。
“这对你不公平。”
宴鹤临却道:“公平的。”
他笑起来,帕子轻轻的在她脸上按了按,他的心随着这一按,也酥麻一片。
他说,“若是你觉得不公平,那就……那就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等等你。”
“我努力一些,让你活得更松快一些,让你没什么担忧,到时候你再想想我,好不好?”
折夕岚又开始羞愧了。
她想嫁高门,确实是没想过嫁这般的高门。但若是放在以前,要是没有班家表兄,她也是愿意拼一拼的。
可现在有了更好的选择,她便想都没想过将军。他这般好,将她的丑陋放在了清澈的湖面上照映,让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自己多么薄情寡义。
折夕岚一点点把他的手往外推,“将军,你这般,我便觉得自己獐头鼠目,跟随游隼是一般的人。”
她退后一步,用云州人的礼,用手放置胸前,低头躬身,表示恭敬。
“将军,多谢你。”
她转身而去,门打开,冬光大好。她渐行渐远,光射进来,在屋子里面散开。
宴鹤临站在光里,喃喃道:“姑娘,可我……我不甘心啊。”
他只觉心痛如刀绞。
很久很久???之前,他曾经嗤笑过文人的夸张。而今物是人非,他终于遭到了报应。
终究意难平。
他怔怔叹气,“其他的事情都能依你,唯独放弃你不行。”
再难再险,总得试试才行,让他就这么放弃,比杀了他还难。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新也是12点哈,夹子前特殊一点。
晚安啦,等我搞完双十一,我来看看怎么搞抽奖,我还没搞过,你们记得留言啊。
第25章
折夕岚转身而去; 越走越快。她记性很好,走过一遍的路便再不会走错,便依照来时的路返回。
冬日里暖光正好; 游廊之上,靠近墙上那边镶嵌着无数的窗户; 另外一边悬着竹篾制成的帘子。
竹帘挡不住风; 挡不住风寒,但能让光细细碎碎的透进来,照在窗户之上。
折夕岚面无表情踏着飞快的步子从这条直直的游廊走过时; 被碎光刺了眼睛。
她情不自禁的抬起手挡住光; 手便碰见了脸。
脸……她突的停下来,怔怔一刻; 在脸上摸了摸。
刚刚哭过的泪痕已经干了; 眼里也已经没了泪水。
她又迟疑的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心,此刻,她心里虽然有悲戚之意,却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绝望和痛苦。
她便缓缓垂下双手; 只一瞬间犹豫; 便又迈开了步子。
她想; 她还是对宴将军撒谎了。她不但是个虚伪的人; 还是个连虚伪都伪装不了多久的人。
瞧; 刚刚还哭得真心实意; 只才走出来几步,便已经原谅了自己的薄情寡义,让她刚刚的哭泣像场笑话。
不过她不准备责备自己。人总是很容易放过自己而苛求别人; 最初她发现自己也是这般的人时还羞愧过; 但很快就释怀了。
释怀之后; 认清自己就是这般的人,便活的欢喜。
来京时她曾去祭奠阿姐,彼时她跟阿姐保证过她会过得很好的,那她就不能食言,她得好好活着。
折夕岚吐出一口浊气,心神稳了稳。她想,她没有什么不对的。
游廊尽头,她毫不犹豫的下了台阶,穿过花园,而后回到了祝寿的院子里。
这里欢笑声打闹声此起彼伏,不远处戏台子咿咿呀呀,跟刚刚静寂的院子截然不同。
班明蕊凑过来,“岚岚,你眼睛怎么是红的?”
折夕岚认真道:“方才那件衣裳上倒了茶水,我觉得洗洗还能穿的,但是在英国公府,我又不好说拿回去洗,如今不知道衣裳会不会被丢掉。”
“那件衣裳是姨母给我做的,我知道,上面走的镶的是金线,至少值十两银子。”
班明蕊不可思议,“所以你心疼的哭了?”
折夕岚:“嗯,太贵了。”
班明蕊就捂住嘴巴笑起来,免得自己的笑太大声引人注意。她笑完才握着折夕岚的手道:“我的傻妹妹,先不说这衣裳值当多少银子,只说这衣裳如今怕是已经送到咱们马车上了。”
“这是规矩。凡有宴席,弄脏衣裳是常有的事情,便有丫鬟婆子在这一日专门送弄脏的衣裳给各府,你放心,你的衣裳不会丢。”
她忍不住再次笑出声,“岚岚,平日里瞧着你挺聪明,怎么今日这般傻呆呆。”
折夕岚吃一口糕点,轻笑着道:“明蕊阿姐,我太穷了。”
班明蕊便心疼道:“哎哟,我的小可怜,回去后定要给你几件好首饰。”
两人说说笑笑,班明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她很快又被人唤走了。来人明显是单独有话跟她说,班明蕊犹豫不决,折夕岚便笑道:“阿姐去吧,我这般大的人了,坐在这里丢不了。你放心,我不乱走。”
班明蕊:“那你便等等我,我马上回来。”
她走之后,折夕岚便独自坐在席面上吃东西。大抵是一个人独处嬉闹声之中更容易思考,在这一刻,她又想起了随游隼。
她想,随游隼这般的性子,当初会喜欢上她,对她感兴趣,应当除了知晓她跟宴将军的缘故之外,还有其他的缘由。
这个缘由最大的可能便是觉得她和他是一类人,所以,他对她开始感兴趣。
她也不是胡乱猜测的,腊月初一遇随游隼时,他的一言一行都露出他觉得她这般的人,该跟他一样。
如何能一样呢?
他看起来清贵,自持,待人有礼,但是骨子里是个喜欢走刀刃的,短短一日碰面,他便露出了自己视人命为草芥的性子,残忍的很。
但她自认为自己虽然薄情寡义了些,却都是人之常情。除此之外,她努力的活着,最喜欢稳妥,不会让自己走在刀尖上,也尊重别人的生命,怜惜别人的不易。
她是正常的。
她缓缓的捏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嚼。然后牙齿上下一咬,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不怕尸体,无畏杀人,曾经手染过鲜血,漠视过街边垂死挣扎的乞丐。
折夕岚就渐渐的有些明白了。
她可能有时候跟别的姑娘不一样,让他误会了。
她蹙眉,觉得他若是真是这般的缘由来纠缠她,真是有毛病。
她这一生虽暂时算不上长,但在云州那种地方,却经历过许多人没经历过的事情。
这也是她为什么说自己极为倒霉的原因。她出生时起,云州便开始频繁的爆发瘟疫和战乱。贫穷的人活活饿死,战死的人鲜血淋淋。
有一年战乱之后,她爹领着一群儿女战死却无家可归的老人回来打地铺。
阿娘恨得牙痒痒却也没有将人赶出去,去厨房一边做饭一边骂,给他们煮了热腾腾的汤面。
但第二天,领回来的老人就死了三个。
活着的老人倒是笑着去搬尸体,“反正是活不成的,临死之前能这般吃一碗热面,便再无遗憾。”
阿娘站在门口沉默,而后转身而去,再没说过什么。折夕岚也站在屋子里,看着老人们和阿爹一起搬尸体。
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尸体,便是那时候。后来见多了,也就没什么感觉了。
别的小姑娘害怕,她不怕。
别的小姑娘怕鲜血,怕杀人,她也不怕。尤其是阿姐时候,她便觉得有一身武艺,能杀人,能让别人流血而不是自己流血,是天下最为让人安心的事情。
所以,她可以面无表情的去将府州三岁的孙子断头放回脖颈处,也可以接受自己的手上红彤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