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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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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步伐再快,还是被姑妈付蓉拦在门口。

    付蓉花大价钱做的假脸此时狰狞无比,大红嘴里露出獠牙,“我真是想不通,你这个贱蹄子怎么拖的关系?还把官司打赢了?怎么?想抢我们家的钱?”

    倪迦面无表情,越过她往外走。

    她还要去接她妈下班。

    付蓉作劲上来,不依不饶的缠上去,掐住倪迦的胳膊,声音尖利刺耳,“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还想要钱?!你忘了你爸欠的一屁股烂账是谁还的了?是你姑父帮着还的!你现在倒好,反过来把我们告上法庭?你还要不要脸?”

    “付女士,请你对我的原告尊重一点。”

    男人冷静沉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腕间一用力,将倪迦的胳膊从付蓉的魔爪里救出来。

    倪迦揉了揉发痛的胳膊,扭头,看到一身笔挺西装的周弥山。

    她的律师。

    “倪震平所欠的债,全部由他的公司、房产、汽车抵押。倪迦要求得到的钱,是倪震平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遗嘱内容,具有法律效益,不存在抢与不抢这一说。”

    周弥山顿了顿,忽然变了种口气,“也就是说,她拿回来的,不过是你们强占倪震平遗产的百分之一,听懂了?”

    付蓉“哎哟”一声,语气阴阳怪气起来,“周大律师怎么打起遗产纠纷这种小案子了?”

    说罢,扭头看向倪迦,讽刺道:“你哪来的钱请周律师?不是陪。睡陪来的吧?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才18岁吧,小小年纪怎么尽干叫人恶心的事?”

    “说完了没?”倪迦语气平平的问她,也没等付蓉再张嘴,“说完我走了。”

    她根本懒得和她吵,自打倪震平去世,她遭受过的比这些恶心多了。

    三年前,倪震平的一场车祸,让倪家整个乱作一团,她和母亲杨雅岚在倪震平的保护下过了十几年娇奢日子,花钱如流水。她只知道父亲家大业大,却不知道原来他开公司欠了这么多钱。

    倪震平做生意时,好心借给朋友的巨款分文未归,要她们还债的法院传单却每天都能收到。



    第3节

    倪震平的私人律师被姑父倪震海收买,遗嘱被篡改,账户上的钱也全部被卷走,她和杨雅岚一个子也没有。

    但欠的债却要她还。

    于是卖公司,卖车,卖房,卖的干干净净,最后连杨雅岚的金银珠宝都卖光,才把欠的债勉勉强强还清。

    可是一穷二白的母女,接下来又该如何生活。

    倪家一夜跌落万丈悬崖,还遭亲人陷害,遗产人人分一杯羹;商场上的朋友,利益当头,感情是虚的。

    身上最后一点钱花完,倪迦和杨雅岚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考虑着毫无希望的未来。

    杨雅岚除了会花钱虚度日子,什么都不会。

    倪迦和她一个样。

    她那时感受到的,是真正的绝望。

    无助,无力,无奈,让她几乎快被抑郁的情绪吞噬。

    她们过起了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的日子。

    直到周弥山出现。

    周弥山是倪迦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是倪震平曾经资助过的孤儿,一直资助到他去国外学法,有了成就与名气,有了自己的事业。

    他和倪震平联系不上后,就一直打算回趟国。

    但他如今身居高位,是一家跨国公司的法律顾问,并不能轻易抽身。

    前后忙活了三个月,他才腾出时间回国。

    根据一路打听来的消息,他在离a市一白公里外的b市,找到了捉襟见肘的倪迦和杨雅岚。

    彼时的倪迦,已经和杨雅岚兜兜转转了许多地方。

    亲人一朝全翻脸,昔日旧友个个办起狠角色。

    最后管她死活的,竟是个非亲非故的陌生人。

    周弥山给母女俩租了套八十平米的房,又供倪迦在b市上学。

    都说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它教训起人来,毫不手软。

    一夜白头的杨雅岚,十几年不曾干过粗活累活,如今却什么都会了。

    当过清洁工,扫过厕所,给人照顾过孩子。

    现在经曾经的雇主介绍,在一家大型超市当售货员。

    倪迦剪短又留长的头发,再也没有折腾过,她不再浓妆艳抹,不再崇尚奢侈品,穿最简单的衬衫牛仔裤。

    两只耳朵上的耳钉全部摘下,只留耳骨上最小的一颗。

    以前的棱角被生生磨去,只留一副千疮百孔的空壳。

    周弥山给她送过很多一指宽的手链和腕表,让她遮住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倪迦一个没要。

    18岁生日那天,她独自去纹了身,细细一串德文,覆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盖住了她曾经寻死的疤痕。

    dasseinzumtode

    向死而生。

    这是日趋庸碌的现实生活中,作为恒定生命存在的——

    最高准则。

    **

    周弥山把车开过来,停在台阶之下。

    倪迦一边下楼梯一边打电话,她今已亭亭,身姿曼妙,五官愈发精致,美的肆意,在路上频频引人侧目。

    她跨上车,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倪迦皱了皱眉,“……那行,你注意点身体。”

    “怎么?”周弥山发动车子,稳稳把着方向盘。

    倪迦挂断电话,系上安全带,“我妈说不用接她了,超市人多,她还要帮忙。”

    周弥山点头,问她:“想吃什么?”

    她懒洋洋的窝进座椅里,眼皮半阖,“随便。”

    刚刚那场官司,已经耗尽了她全部力气。

    周弥山带她去了一家私人菜馆。

    厨子是四川人,饭菜很合倪迦的胃口。

    她无辣不欢,头埋在红艳艳的汤汁里抬不起来。

    “慢点。”周弥山倒了杯水给她。

    他吃不惯辣,沾点辣椒就呛得脸红脖子粗,被倪迦嘲笑过几次以后,他就干脆不再碰辣物。

    倪迦风卷残云完,伸手接过,她嘴唇辣的红亮,眼睛湿漉漉的。

    一杯温水下肚,火烧火燎的嗓子舒服了点。

    倪迦吃饱喝足,烟瘾就上来了,她倚着靠背,从包里摸出一包烟。

    周弥山睨她,“你长本事了?”

    “嗯。”倪迦懒懒敷衍着,没管周弥山渐冷的眼神,点上一根。

    青白的烟雾扰扰,她娴熟的吐出一溜烟柱,隔着一片迷蒙,看起来性感又冷漠。

    倪迦抽了半根,才轻描淡写的开口:“他们快高考了。”

    这个他们,是在那个遥远而光鲜的少年时代,她终日为伴的一群人。

    三年未见,她的生活已经完全偏离轨道,而他们已整装待发,准备奔向另一种人生。

    她自顾自的说:“学还是要上的。”

    为了打赢这场官司,她在b市上的学都是断断续续的,勉强读完了高一高二,后来就直接不去学校了。

    她需要重读高三。

    周弥山至始至终没有开口,只静静等着她说。

    半晌,倪迦补充一句:“我想回a市读。”

    她之所以想回去,因为她心里有不舍,那儿是她的家,是每一个街道她都熟悉的地方。

    她也深知,自己如果走了,就再也不会回到这里。

    她想好好告个别。

    跟过去告别。

    周弥山坐在她对面,谈不上有表情,“你行?”

    倪迦:“没什么行不行的。”

    “那杨阿姨呢?”

    “接过去和我一块住,给她在a市租个店,我再打份工。”

    倪迦说着说着就不说了,眼睛直直盯着对面沉默的男人。

    周弥山看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忽然闭上,心里一直隐隐冒出的预感,此刻愈发明了。

    她去意已决是事实。

    而他也猜到她接下来的要说的那句话。

    “欠你的,我会慢慢还给你。”

    果然。

    “没有欠不欠。”周弥山打断她,“是你爸先救了我,照你这样说,是我欠他的。”

    “那你也还够了。”她嘴唇一勾,面露轻淡的笑,“还倒赔了不少。”

    “……”

    沉默了一会,周弥山沉着声开口:“你回a市的事我来安排,其他不用你操心,杨阿姨不能跟着你折腾。”

    倪迦没说话,周弥山能这样说,已经算是默认了。

    她探身勾过烟灰缸,磕了磕烟灰。

    “倪迦。”

    周弥山看向她腕间那串若隐若现的纹身,语气微重:“不管怎么样,你值得好好生活。向死而生,这是你送给你自己的礼物,说到要做到。”

    她捻烟头的动作一顿,没应声。久之,只剩绵长的呼吸。

    年轻也惨,日子像没个完。

    都说比才华熄灭,美人迟暮更让人心碎的,是骄傲的骨头一寸寸妥协。

    她如今,已习惯低头走路。

    她羡慕旁人轻而易举的幸福,偏偏她的生活不人不鬼。

    若已筋疲力尽,何来对生的希望?

    ☆、第三章

    倪迦留了一级。

    与她同龄的人,或已拿着大学通知书,各自飞向不同的城市;或已踏入社会,开始为生存之道而碌碌。

    只有她还停在这里。



    第4节

    阔别三年,倪迦重返学校。当年的圈子散的干干净净,四周皆是陌生的脸。

    曾经提起倪迦人人皆知的六中,已经换了一批人无限风光。

    倒也好,无人记得她,她和她荒谬的青春终将化作寥寥的风,呼啸而过,再不为人所知。

    人道是,风流子弟曾少年,多少老死江湖前。

    **

    倪迦在新班呆了一个星期,只和座位周围的人说过几句话。

    班里的女生都有各自的小圈子,她是外来者,无心融入,也不乐于交际。

    她早已失了当年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气魄。

    但她漂亮,独来独往让她神秘,年级里张狂的女生注意到她,会随口议论两句。

    太过出挑,极易引起同类的嫉妒,偏偏女人天生擅长排斥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她撞见过几回明目张胆打量她的目光,都懒得理,没有闲气可生。

    也不乏男生对她有意思,只是苗头刚冒,她就不解风情的掐断。

    倪迦不怎么爱笑。

    也不结交任何朋友。

    **

    隔天的体育课,是中午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

    她去天台上抽完烟,才慢慢走去操场。

    紧挨的篮球场上,一群高高瘦瘦的男生在打球。

    应该是同年级的——因为他们班的几个女生坐在观礼台上看。

    “倪迦!这边!”

    那一排女生的其中一个喊了她一声,倪迦目光投过去,好像是她的同桌楚梨。

    楚梨身边的女生扯了她一下,似乎在嚷嚷你叫她干嘛。

    倪迦想翻白眼,她也没打算过去。

    她往前走着,从篮球架下过,一颗橘色球体直直飞向她。

    “砰”一声,篮球重重砸在她后脖颈,她眼前瞬间一黑。

    观礼台那边传来惊呼声,几个女生跑向这边。

    球场上,打篮球的几个男生也停下动作,看向始作俑者。

    谁都不知道陈劲生突然抽什么风,那球是不是故意砸的,他们看的清清楚楚。

    但没人敢问。

    倪迦捂着后脖,痛感强烈,她心头怒火正盛。

    那颗篮球滚了一圈,停在她斜前方。

    不多时,一只手伸向它,五指张开,根根修长,骨节分明。

    那只手很大,是男生的手。他直接将篮球握住,单手拿起来。

    倪迦沿着那只手看上去,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单眼皮,眉骨硬朗,下颚弧线干净利落,长相十分出众。

    但他有一双充满戾气的眼,冰冷,漆黑,看人没有温度。

    看的她没由来一阵心慌。

    倪迦觉得自己从未见过他。

    但又觉得在某个时刻,他也曾那样看过她。

    **

    男生似乎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他单手拍着那颗球,准备离开。

    在径直路过她身侧的那一刻,倪迦意识到他是真的没打算说对不起。

    倪迦盯着他的后脑勺,语气微冷:“你不道歉?”

    他没理。

    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回到那群男生中间,继续篮球运动。

    倪迦一肚子火没地方发。

    楚梨和同班的几个女生过来,看着男生离去的方向,了然的模样,“原来是他啊。”

    倪迦抬眼:“什么?”

    “他是高二的。”楚梨掏出纸巾给她擦去脖子上的灰,见上面已经红了一大片,有些不忍,道:“这个男生……你还是忍忍吧,别惹他。”

    倪迦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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