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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相信,宋居士必定是看得懂五线谱的。
宋居士的俊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很好,仿佛万物都带上了愉快之意,全世界都在放声高歌,很有感染力。”
萧遥笑了起来:“谢谢。”
宋居士摇了摇头:“不用客气。”他顿了顿,有些腼腆地问,“我可以听你演奏这首曲子吗?”
萧遥点头:“当然可以,不过得等明天了。我很饿了,我得回去吃饭了。”说完,再次将东西收拾好,率先往前走。
宋居士默不作声地跟在萧遥身后。
果然,跟她相处,完全没有心理压力。
萧遥吃饭时,跟宋居士同一桌,由于怕吓着宋居士,并想早点回去琢磨自己的大提琴里为何突然有了感情,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埋头吃饭。
宋居士因为听了一上午萧遥的大提琴,心里头对她很是感激,也很有好感,便尝试跟萧遥一桌吃饭。
跟他想的一样,萧遥没有说话,不会问他这个哪个,让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吃完一顿饭。
萧遥吃完饭,对宋居士道:“我先回去了,你要是想听我练琴,每天上午到小木屋那里去就是。”说完背着大提琴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房间里坐下,萧遥又练了一会儿琴,直到手指抽痛,才依依不舍地停下。
可是,她还是舍不得放开大提琴,而是将大提琴抱在怀里,怔怔地出神。
到底,她的大提琴为什么今天突然就有了感情呢?
难道是跟阮苍江和阮相知恩怨两清?
可如果是这样,阮苍江和阮相知出事那天,她的大提琴里,就该重新拥有感情和灵魂啊。
萧遥努力回忆今天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可是她思来想去,都没想出有什么能改变一切的不同。
今天她和往常那样早起,吃早餐,散步,练琴,和往日唯一不同的,就是遇见了宋居士,并跟宋居士交谈起来。
宋居士……
萧遥回忆了一下和宋居士的交谈和交流,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她练琴,宋居士点评,别的几乎没有了。
那么,是不是宋居士的点评有什么不一样呢?
萧遥一点一滴地回忆了起来。
宋居士赞扬她的大提琴拉得很好,以一个专家的口吻认真地给出很高的评价。
在这之前,宋居士不认识她,她也仅限于知道这么个人,知道他很会鉴赏乐曲,是个专业的鉴赏家,可是她与他没有任何交流。
萧遥闭上了眼睛,慢慢地梳理起来。
半晌,她睁开双眼,得出一个最有可能是原因的原因。
原主远离大提琴十多年,不幸福的婚姻生活、与阮苍江和阮相知渐行渐远让她深觉疲惫,十多年被婆婆何芸、丈夫阮苍江看轻,甚至被亲生女儿瞧不起奚落,她心中满是负面情绪,失去了自信,变得自卑。
大提琴是她心目中唯一不可触碰的骄傲,是她回忆往事唯一还能骄傲的地方,她既骄傲于自己从前大提琴的天赋,又在潜意识里担心,自己再也演奏不出从前那样的大提琴。
久而久之,她拥有了心魔,在内心深处,认为自己不行了,再也做不到从前那样了。
她需要有人肯定她仍然拥有演奏大提琴的天赋,她需要专家告诉她,她还是从前那个天才大提琴少女。
萧遥一开始努力练琴,卖力演奏,没有专业人士鼓励,所以她的乐声中,总是缺少了点什么。
那晚遇到刘凌音,萧遥没有灵魂的大提琴演奏,遭受了刘凌音的恶评以及柳先生的错愕和惋惜,随后是全网洗脑式的她不会拉大提琴了,原主隐藏的潜意识更加深信,自己是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直到今天,一个很会鉴赏乐曲的宋居士,听到了萧遥的演奏,以很专业的口吻点评,萧遥的演奏很棒,是他听过的最棒的大提琴演奏。
当时萧遥练了两首曲子,都得到了宋居士高度的赞扬。
萧遥如今还能回忆,自己听到宋居士的赞扬时,心情是如何愉悦的,是如何压抑不住笑意的。
想必原主残存在她脑海里的意识,也能感受到自己被认同,被一个心思澄净的鉴赏家一再夸赞。
那是一个专业人士的专业夸赞,不是普通人,也不是友情夸赞。
那一声夸赞,或许就是解除孙猴子紧箍咒的咒语。
千难万难,可是对症下药之后,轻而易举!
萧遥觉得这个原因太轻,太不像真的,可是细思之下,却又觉得,只是这么个原因。
午睡过后,萧遥起床,又开始练琴。
她没有带专业的录音设备,因此用手机录音。
她需要证明,上午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拉完一首简单的曲子,萧遥微微笑了起来。
她能感觉到,自己与大提琴产生了共鸣,她给琴声赋予了灵魂。
放下大提琴,萧遥拿起手机,播放刚才录制的短曲。
轻快活泼又带着愉悦的大提琴音在房中响起,仿佛将这间简陋的房间都染上了欢乐愉悦。
萧遥没有不耐烦,她认真地听完这一曲,才走过去,拿起大提琴,轻轻地抚摸着:“我回来了。”
抱着大提琴坐了好一会儿,萧遥将刚才用手机录制的曲子发到了两个师门的群:“我自己用手机录的,音质不大好。”
发完,便又出门去了。
她相信,自己的老师和师兄们看到这个视频,应该会很高兴的。
刘凌音巡演时,在每个城市都会待一个多星期,因国内地方大城市多,所以此时还在国内。
他目前在一个城市演奏完,打算玩两天,便出发去国内最后一站——藏区。
此时拿出手机,刷到萧遥这视频,以为她又作了炫技类的新曲,便点开。
点开视频时,他心里,涌上的,还是无尽的惋惜。
萧遥作曲虽然很有天赋,可是她在演奏大提琴上更有天赋。
如果她此刻既能作曲又能演奏,那该多好啊。
这么想着,耳畔响起悦耳的音乐,虽然音质不大好,但是听得出,旋律很是优美,带着轻快与活泼,仿佛一位娇俏明丽的少女在撒娇……
听完了这首曲子,刘凌音一怔。
轻快活泼?
他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忙点了播放。
他得确定,刚才自己听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曲子。
又听了一次,刘凌音兴奋得脸都红了,瞬间站起来,激动地走来走去。
他走了几步想给萧遥打电话,忙忍住,先去看萧遥发视频之前是怎么说的——虽然他听得出,那是萧遥的大提琴声,是萧遥的风格,但也许出错了呢?
看着萧遥那段话,刘凌音再三斟酌,都觉得就是萧遥自己演奏的大提琴,忙捂了捂跳得急促的心脏,给萧遥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刘凌音罕见地产生了胆怯的心理,但也只是一瞬,很快,他难忍激动地问:“萧遥,那首曲子,是你拉的,是不是?你已经解决了自己的问题,是不是?”
萧遥听到刘凌音激动的声音,心里酸酸的,说道:“没错,我解决了我的问题了。”
她以为会听到刘凌音的千言万语,没想到刘凌音只道:“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这几个字,他便挂了电话。
萧遥愣了愣,想到刘凌音刚才带着哽咽的声音,笑了起来,没有再打回去,而是打开群。
群里已经在刷屏了,秦先生以及她的所有师兄全都激动地讨论着她重新在大提琴中注入感情的问题,同时焦灼地讨论着打不通她的电话,显示在通话中。
萧遥看着那些激动的话以及一句句的恭喜,笑着打字:“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让我重新找回了过去的自己。刚才,我跟凌音师兄聊电话。”
她发了这句话之后,很快接到秦先生和其他几个师兄的电话,他们都很激动也很热情,不住地跟她说恭喜。
整个下午,萧遥都在接电话。
到了晚上,远在大洋彼岸的莫里斯和弗兰兹他们起床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激动和打电话。
临睡前,萧遥躺在床上,想到今天白天发生的一切,有种做梦的感觉。
可是,她知道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由于这个地方特殊,让自己的大提琴重新拥有了感情,所以萧遥没有离开,继续在这里住着。
每天上午,她都会去瀑布旁的小木屋练琴。
每天,她都能遇上宋居士。
第三天,她在小木屋里,宋居士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进入小木屋。
萧遥自然不会拒绝,宋居士是个鉴赏家,也是她的恩人,只是同处一屋进行音乐交流,算得了什么?
到了第五天,宋居士开始问她,下午能不能也来跟他讨论音乐。
萧遥的手指不适宜进行大批量的练习,但不妨碍讨论音乐,所以她爽快地答应了——这代表着,宋居士可以交朋友了,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因为交朋友以及与人交流而窒息,她为这个朋友的改变而高兴。
再后来,两个人经常见面,一起在山中赏玩以及讨论音乐。
由于心情愉悦,住在道观中的萧遥灵感的火花经常迸溅。
一旦灵感来了,萧遥便会席地坐下作曲。
这种时候,宋居士经常静静地在她旁边等着,等她作好曲子了一起讨论和修改。
这种情况经历了两三次,萧遥就觉得宋居士只是坐着等,未免浪费时间,干脆便一边作曲一边叫宋居士拿她的大提琴照着曲子拉,让她听着修改并创作下面的部分。
宋居士从善如流,跟萧遥相处得很愉快。
道观的道士们某天发现这两个怪客竟成了朋友,经常一处游玩,都十分吃惊。
不过他们都是方外之人,纵使吃惊,也没有试图打扰萧遥和宋居士。
这天中午,萧遥接到刘凌音打来的电话,问她是不是还在蜀地。
萧遥说了自己目前的地址,就问:“怎么,有什么事吗?”
刘凌音道:“我们乐团在华国的最后一场演奏,是在藏区,你愿意过来参加演奏吗?海因里斯说,如果你来,我们可以特地重新设计,让你独奏一段大提琴!”
萧遥失笑道:“不要了吧。你们是大型交响乐团,我跟你们没有配合过,贸然上场只会砸了你们乐团的面子。”
最近网络上开始了新一轮的惋惜,惋惜她因为阮苍江和陆琳琳这样的渣男贱女、阮相知这样的叉烧而失去了演奏大提琴的能力,刘凌音此时邀请她参加乐团演奏,想来就是让她正名的。
对普通人来说,被惋惜,并不算什么事,可是对那些高傲的艺术家而言,这种惋惜只会让他们更受伤。
萧遥也不喜欢被惋惜。
刘凌音道:“我们相信你的水平,至于没有配合,也没有一起排练过,这不算什么,因为我们到藏区之后第三日,音乐会才会正式开始,三日,足够我们练习了。”
萧遥沉吟不语。
她很久没上过那个舞台了,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大型交响乐团,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凌音对她一片好心,她并不想害了他。
正当她沉吟不语时,刘凌音的手机里一个男人用英语道:“亲爱的萧,我是海因里斯,从你出道那天起,我就一直期望能跟你合作,可一直没能如愿。如今正好在你们华国的大地上,具有特殊的意义,你就跟我合作一次,好不好?”
他说到这个份上,萧遥实在不好拒绝,当下只得答应了。
但是她也说明,先别出通知,等到她跟乐团合奏过,的确可行才告知外界。
刘凌音和海因里斯这个交响乐团是世界著名的大型交响乐团,她不希望因为自己发挥不好或者配合不好,影响了这个乐团的声誉。
下午,萧遥和宋居士在竹林的石凳上坐着,讨论萧遥新作的一首曲子。
讨论完,萧遥迟疑片刻,说道:“后天我要离开这里了。你有什么打算?”
两人一起在这道观交流音乐体会和心得,不仅是朋友,也是音乐上的知己了,所以她要走,是要跟宋居士说一声的。
宋居士一愣,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的剑眉皱了起来,俊脸上满是为难之色,急问:“你要去哪里?”
萧遥道:“我会一路西行入藏,参加一个演奏会,之后在趁着天气还没冷下来,在藏区玩一段时间。”说完迟疑片刻,又道,“你如果没事,不如跟我一路西行去听演唱会,之后一起看风景?”
宋居士马上点点头,俊脸上的为难不翼而飞,笑道:“那好,我跟你一起西行。”
这是唯一一个相处起来没有任何压力,不需要忍耐也不需要虚与委蛇的人,而且又志同道合,他非常愿意跟她一起去玩。
萧遥笑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说定了。你时间上有问题吗?没有的话,我们后天早上便出发。”
宋居士摇了摇头:“我没问题。”
这时一道带着妒意与不客气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