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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之宴唇角一抹笑,眼神里几分玩味,“行?,顺便帮我带句话给老爷子,我下?周一回老宅。”
“……我……”
张医生?欲言又止。
闻之宴没再搭理,双手插兜,懒懒散散转身上楼去了。
…
周末两天,方慈去京郊探望了方念念。
她?的语言功能在缓慢恢复中,发音依旧费力,但手口并用,当面交流不成问?题。
下?午温度适宜,两人在疗养院的小树林里散步。
边走,边聊了聊接下?来的打?算。
方念念说,打?算在下?一个?疗程结束后,回到方家别墅住,同时,进入公司基层,从实习做起。
她?脱离社会太久,若要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与人交流并且尝试做事,是必须要迈出的第一步。
方慈鼓励她?,不要心急不要焦虑,慢慢来。
两人走到一处长椅上坐下?。
疗养院费用高昂,小树林设计也颇有巧思,营造出南方古镇曲水流觞的意蕴,几个?身穿病号服的小孩绕着石头?玩捉迷藏,监护人和看护都站在不远处,时不时表露出担忧状,像是又想让孩子释放天性自在玩耍,又怕孩子磕着碰着。
有一个?小孩大概是不会玩,每每藏不好。另一个?小朋友嘻嘻笑着对他讲,“捉迷藏你也不会玩,怪不得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有看护上来制止,教育他不要乱说话。
小朋友嘟囔着不满意,“我也没乱说,他爸妈确实不要他了呀。”
方慈看在眼里,但没往心里去,脑子里闪回的还是昨晚和今日清晨的一些?碎片。
云霄路8号来了个?住家的厨师,闻之宴今儿早上说,今天他要跟厨师学几道南方的家常菜,让她?点名,从小爱吃哪些?,他要试着去学。
她?当时笑他,说,“扮好男人?”
闻之宴低头?咬了下?她?鼻尖,咬着后槽牙做恨恨状,低声说,“又没良心了是不是,老子是打?算去看你时候做给你吃。”
他自小在英国读书,自然是知道那里的饭菜有多?不合胃口。
方慈心里一软,嘴上转移话题,“……你是属狗的吗,老是咬我。”
闻之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拖长尾音哦了声,“……你没咬过我?”
“没有,”她?立刻否认,“你再下?流我不理你了。”
他就?笑,笑得胸腔都在震。
她?再强调一遍,“真不理你了,我这两天要在京郊疗养院住着。”
闻之宴嗤了声,摆出混不吝的架势,“那老子不学了,你直接带个?厨师去得了。”
“不学拉倒,厨师做的比你好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交锋,最?后以她?被拦腰拖回卧室床上而结束。
“……阿慈……”
方念念握住她?的手。
方慈回过神,“……嗯?”
方念念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眶逐渐红了,有眼泪聚集,好半晌,她?才说出一句,“……对不……起……”
方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对不起?”
方念念轻轻摇头?,用手背抹了把眼泪。
那个?被欺负的小孩躲在石头?后面哭,看护蹲在一旁哄。
这么看了片刻,方慈才反应过来。
“……小时候露营的事么?”
方念念点点头?,双臂圈住她?的脖子,脖颈处很快有湿意在蔓延。
她?没动,过了许久才抬手拍拍姐姐的背,“……都过去了。”
追究这些?事情没有任何意义。
以前,那被抛弃的经历,那夜野外的更深露重给她?心里扎了一根刺,现在,这刺大约是被软化?了。
现如今,她?明白了,她?并不是一直被动着,等待被抛弃或等待被寻回,她?可以把这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她?对闻鹏厚说的,一切选择都是依照她?自己的意愿。
是在与闻之宴的相处中,看他为人处世,她?逐渐明白了这个?道理。
人不可能等到强大之后再做自己,人是通过做自己,而变得强大。
方念念比划着,“我担心这会是你的阴影。”
方慈笑着摇头?,“以前是,现在不是了。”
她?脑海里再度浮现闻之宴的模样。他并没有刻意要教她?什?么,但是他的日常作风,早已在细枝末节间,影响了她?。
…
周一这天下?午,闻之宴回了趟闻家老宅。
闻鹏厚在后院池塘边钓鱼。
闻之宴拖了把躺椅来,懒懒散散地半躺在里面,长腿松弛随意地半敞着,渔夫帽遮了半张脸。
老爷子不开?口,他也就?不吭声。
两人沉默着对峙半晌,闻鹏厚才轻叹口气,说,“……阿宴,收手吧。”
闻之宴轻嗤了声,“我做什?么了?收什?么手?”
“回去上班吧。”
“养伤呢,没那功夫。”
他拖着嗓子,意兴阑珊。
闻鹏厚侧头?看了一眼他的手,那露在外面的膝盖,因为有积液,膝盖骨下?方还明显有些?肿。
“都冬天了,还穿短裤,不怕老了得风湿?”
闻之宴这才仰起下?巴看他,挪了挪腿,伸到他身侧,道,“您摸一下?,不冷。”
闻鹏厚一顿,抬手碰了碰他小腿。
温热的。
果然是年轻人,火力旺盛。
闻鹏厚没好气地睨他一眼,哼了声,“年轻也不能乱造,像你哥,喝这么多?酒,以后早早就?得开?始养生?了。”
他上面穿着防风的运动开?衫,拉链拉到顶端,顶着下?巴,渔夫帽遮到鼻梁中段,高高大大的身形,陷在躺椅里。露出来的那半张脸,下?颌轮廓锋利,即便这一小点剪影,也能看出是个?英俊漂亮的男人。
再看他随时随地松弛慵懒的姿态,闻鹏厚不由地想起以前酒局上,宋承业奉承他,说他家好孙儿有人格魅力,这种?人,不管放到何种?境地都更能取得成功,更何况有闻家这么大一个?家族在背后做支撑,前途不可限量等等。
再想到这一阵儿在老宅住着的闻周,眼下?常年带着乌青似的黑眼圈,整个?人看起来很颓废,没有点儿活力。
这么想了一圈,闻鹏厚不由地又是叹气。
不怕孙儿不听话,就?怕孙儿即便要造反,自己心里也还是偏爱他。
闻之宴支起一条腿,随口问?,“我哥最?近怎么样?”
“不清楚。”
这是实话,闻家老宅太大,即便住同一屋檐下?,不刻意打?听,也不会知道他整天在捣鼓些?什?么。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闻鹏厚想起什?么,说,“……你爸妈会回来过圣诞节。”
“嗯,”停顿一下?,“……我让我妈把戒指带回来了。”
“……”
闻鹏厚瞟他一眼,明显是不太高兴。
闻之宴混不吝地笑,慢悠悠地说,“有能耐您去把民政局给拆了。”
“你爸妈怎么说?”
“我妈建议我私奔。”
闻之宴笑出声。
闻鹏厚默然。
不意外,儿子儿媳那一对更是放飞自我,闻之宴如今这点叛逆,完全?小巫见大巫。
他不出声,闻之宴看他好一会儿,笑说,“爷爷,整个?闻家只有您不同意,到时候,孙媳妇儿跟您不亲近,损失的可是您自个?儿。”
闻鹏厚立刻警惕地瞥他,“怎么?生?了重孙儿还能不让我见?”
闻之宴嗤了声,“您怎么知道她?就?愿意生??闻家对她?不好,她?何苦费那个?劲,生?个?孩子,还要姓闻。”
“还有这个?道理?”
闻鹏厚明显不买账。
闻之宴起身,只说,“您老了。”
见他要走,闻鹏厚追问?了句,“你哥你打?算怎么办?他这么颓着,也不是办法。”
闻之宴脚步一顿,“……让他进集团做事吧,”他侧头?看爷爷一眼,“有他在跟我竞争,您不也更放心么。”
…
闻之宴果真如所说的,足足留了方慈一周。
那期间,他也没去上班,只偶尔处理一些?关睿带过来的紧急文件。
12月7号,闻之宴签了并购合同,方慈一行?人动身回伦敦。
踏上飞机,她?才松了口气,再不走,她?人都要被掏空了。
十个?小时的直飞航班,落地之后,在机场道别,各自回家。
方慈回了租住的老社区,先清扫了一番,而后泡了个?澡。
伦敦时间才是下?午,她?人已经困得几乎要昏厥了。
将将换上睡衣,一沾床就?昏睡了过去。
睡的时候没关窗,清晨被鸟鸣声吵醒。
意识逐渐回笼,看了表,才意识到自己竟睡了十个?小时。
起来洗漱一番,给窗台的花浇了水,拿过手机打?算看一眼今天的工作安排,这时候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来自闻之宴:
「给你配了个?中餐厨师,应该是到了,开?门?迎一下?」
方慈条件反射是推算此时国内的时间,拿着手机一边回消息,一边去开?门?:
「好的」
打?开?门?。
先是看到一双男士皮鞋,循着往上看,一个?高大的身穿长大衣西服的男人,懒懒靠在门?口楼梯栏杆扶手上,正?笑着看她?。
她?过于震惊,睁大了眼,一时失语。
“厨师来了。”
闻之宴笑着说。
第54章
这所谓的“厨师”; 半推着把她弄进门内,低头去寻她的唇。
方慈穿着件毛绒绒的柔软睡裙,整体宽大,款式类似法式宫廷风的睡袍; 被抱到餐桌上?; 裙摆也在动作中被撩到了膝盖之上?。
闻之宴身上还残留着清晨户外的冷冽感; 她的手碰触到他?的肩; 被大衣上?的凉意刺激到,蓦地?收回?了手。
手还没完全落下,就被他?攥住; 带到了大衣内侧; 贴着他?侧腰。
温暖。
吻了一阵。
方慈抬手去抚他?的脸; 仔细看,可察觉他?眉眼间?隐有疲态。
“……是不是累了?”她说,“我去上?班时候你睡会儿吧。”
“嗯。”
行程太?临时,来不及办私人飞机的起飞手续; 只?能走民航; 结果最近一班的头等舱也满了,只?能窝在经济舱,又是中转航班; 简直要了闻少爷的命。
座椅太?窄,很不舒服,全程都没睡着。
当天晚一点?时候; 方慈才?从关睿那里知?道这其中的波折; 心?里想的却是; 这么旅途劳顿,出现在她门前的那一刻; 他?却还是那么光彩照人。
“几点?上?班?”
“九点?半。”
闻之宴抬腕看表,而后直接一把抱起她,“陪我睡会儿。”
于是刚起床不到半小时的方律师,又重新回?到了床上?。闻之宴飞速洗了个澡,到床上?把她抱进怀里。
他?埋在她颈间?深吸一口气?,缓缓匀出,而后就安静了下来。
方慈目睹了什么叫真正意义上?的“秒睡”。
她租的这间?房只?有一个卧室,床也是老式的单人床,一动就吱嘎作响。不想吵醒他?,所以一动不敢动。被他?整个箍在怀里,视野狭窄,也没别的可以看,只?能看他?的脸。
此刻那深邃的眼眸闭着,眼睫纤长,他?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看着看着,又慢慢睡着了。
八点?一刻,被生物钟叫醒。方慈动作轻缓,推开他?的手臂下了床。
重新洗漱一遍,她回?卧室换好了衣服,探头去看,闻之宴还沉沉睡着。
稍作思忖,她留了张便签纸,贴在床头,轻手轻脚出了门。
她习惯早到,一般在八点?半就出门,地?铁半个小时便可从住处到达事务所,出地?铁买个早餐,到了工位整理一下文件,时间?刚刚好。
…
闻之宴是被楼下一阵喧闹吵醒的。
混乱粗鄙的叫骂声,像是三五人的混战。
意识还未完全回?笼,这些声音倒是牵出了他?小时候的一段回?忆。
在伦敦上?学?时,他?住在肯辛顿,出了名的富人区,业主几乎全是低调的old money。
街道整洁,治安优异,家里有佣人保姆,出入有保镖随行。刚进入青春期,荷尔蒙无处发泄,几个要好的朋友商量着要去“闯荡”——
每个人每周抽个时间?,甩掉保姆保镖,独自前往穷人区“探险”,回?来再交换见闻情报。
他?手段多,毫不费力地?就甩掉了累赘,前前后后去了kilburn、camden Town、peckham等等好多地?方。
那里与他?日常接触到的一切都完全不同。
街头巷尾肮脏的角落,鬼鬼祟祟明显走了歪路子的青少年,叫骂的醉汉……
这一切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也许是从那时开始,他?内心?就沉静了许多,对自己?圈子的厌恶也更深。
他?下床,将窗帘完全拉开。
方慈住的这地?方在camden Town,他?曾探险过的地?方。
楼下几个对骂的青少年已经分开了,走出老远还不忘回?过头来冲彼此比个中指。
已经过了中午,外?面天际却还是一片雾蒙蒙的灰。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