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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不言摇头。
“我今日去莫白家发现,他父母都过世了,而且他给秋儿立了牌位,叫吾妻盛秋。”沐钰儿叹气,“他的亲生族人在逼他,养大他的人死了,喜欢他的人被他亲手杀了。”
沐钰儿晃了晃脑袋:“我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他就不能不理那些王、萧旧人,就单单纯纯做洛阳的莫白吗?”
唐不言盯着她的侧脸,淡淡说道:“太难了。”
“难在哪里?他五岁就被人收养,那些岭南旧事对他而言,记忆应该不算深刻吧。”沐钰儿不解说道。
“人之天伦,他心里越不过去。”唐不言淡淡说道,“他亲生父母是为他而死,这便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心里越想要挣脱,那根无形的线就越束缚着,自然会被人牵着走,人的命运,一出生便注定了,能挣脱开的人少之又少。”
“哦。”沐钰儿冷不丁说道,“就像我其实也不能斩断和顾家的关系那种嘛。”
唐不言提着灯笼的手指微微一动,看着她被光笼着的侧脸,心中微沉。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沉重地说起顾家事。
顾家私生女,原来对她而言,并不是无所谓的。
一把刀自小插在心口,便是她,也越不过去。
“我并非……”唐不言垂眸,神色微动,低声道歉道,“对不起。”
沐钰儿回神,嗐了一声:“算了,我就是随便感慨一下,这事我还没想好呢,反正我和他们也不来往,说起来也不碍事,到时候立个女户,屁事没有!”
——她,原来都知道。
唐不言心口微微泛起心疼之色。
“司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刚走到书房门口,就看到王新捧着一样东西急匆匆跑了过来。
沐钰儿懒懒用刀尖顶住他的胳膊,一本正经打趣道:“小心点,不要把我们少卿撞到了,我火折子还在他那里呢。”
唐不言嘴角微微抿起。
王新站稳了脚步后也顾不上疼,直接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司直看!”
——是一幅画。
是一张年代久远的人物画像。
画上的背景是在一个花园,花枝繁茂间隐约可见其一角宫殿屋檐,正中的凉亭内,坐着一个头戴免冠,身穿华服的女子,女子清瘦,眉形细长,正倚靠在栏杆上,长长的袖子垂落下来,而女子身边则站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七。八岁模样,穿着浅蓝色的袍子,面容白皙可爱,手中正举着一朵牡丹,歪头笑着。
“司直看,这人像谁!”王新手指微微颤动,指着那个小男孩,沉声问道。
作者有话说:
制作香丸的内容参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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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砗磲病
再审
月明星稀; 月华流照。
整个仁和坊都被夜色笼罩的,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偶尔屋内有烛光闪动; 似有人影闪过。
思明街是主街,也是人口最密集的一条街道,整个仁和坊鱼龙混杂,光是外邦人就占了一半的位置; 坊正为此也配备了说不同外邦话; 定居在这里的外邦人作为大者,以防不时之需。
子时的鼓声刚刚敲响,武侯捕正带队维护治安; 大小者皆被分成三队,每一个时辰便会巡逻一次。
就在此时; 坊门口出现一辆马车,马车宛若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安静的街面上; 马蹄奔腾落地,却没有发生咚咚声响。
夜色如潮披在那辆悄然而至的马车上; 裹着车厢的绸缎在如华月色中闪着流水般的光泽; 那朵傲然绽放的梅花被流光闪耀,在夜色中幽幽绽放。
武侯捕目光凝重地看着来人; 驾车之人身形高大; 竟能完完全全把车厢挡住。
车厢头顶挂着的一盏气死风灯在如此快速的车速下依旧稳然不动; 车檐下两颗硕大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照出驾车的那人黝黑的面容。
——是一个昆仑奴。
武侯捕搭在剑鞘上的手握紧,还未说话; 就看到驾车之人手中认出一个东西。
他下意识接过; 低头一看。
只见漆黑令牌上是一个硕大的玄武标志。
“北阙办案; 速速让开。”马车逼近众人,车辕上的昆仑奴压低声音说道,顺手捞回令牌,往车厢内扔回去,铜铃大的眼睛扫视众人,威严十足,“不许声张。”
武侯捕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最后落在车厢身后的那朵梅花图腾上,眯了眯眼睛。
早就听闻唐阁老家的三郎君如今出任大理寺少卿,兼任北阙司长。
“这谁啊。”身后的小者不悦怒骂着,“大晚上还敢驾车出门,态度这么嚣张,要不要跟上去,把人拦下来。”
武侯捕收回视线,斜了他一眼,意味深长说道:“你们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啊,看到人了啊。”那人懵懂问道。
“蠢货。”武侯捕冷哼一声,继续朝前走着,“记住,你们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身后的小者们被这话吓得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洛阳一百零八坊,我就是一个小小的仁和坊武侯捕,没必要掺和上面人的事情,没看玄武大街上的金吾卫都把人放进来了吗,真要出事了,前面金吾卫顶着,后面他们顶多挨顿打。
挨顿打总比丢了性命好。
武侯捕心中分得灵清,便不再纠结此事,继续朝着既定的路线走着。
万籁俱寂,经过那个小插曲,仁和坊重新陷入安静之中,裹着布条的马蹄再一次入了夜色中,朝着更深处的主街走去。
沐钰儿手指摸索着令牌,手边是那张画像。
画像中的女子神色倨傲矜贵,便连赏花时也不肯微微低头,身侧的那个小郎君倒是好脾气,捧着牡丹花,眉眼弯弯,笑的腼腆羞涩。
“时间对不上。”唐不言半个身形靠在隐囊上,头顶的夜明珠温柔的光亮,系数落在他散落的衣摆上,余下的那点幽光才落在小半张的苍白脸颊上。
沐钰儿沉吟,盯着那个小男孩的脸:“可实在长得太像了。”
“少卿若是看到那人也会觉得太像了,可以说一模一样。”
唐不言握拳咳嗽几声,好一会儿才止住咳,伸手揉了揉额头:“麟德元年,中书令许敬宗陷害其联合宰相容成游韶、宦官王伏胜谋反,坐罪赐死,那一年二十二岁,若是他能活到现在,也该有三十八岁了。”
沐钰儿凝眉,也跟着不解:“可那人瞧着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
唐不言手臂搭在膝上,手指随意点了点袍子上的花纹:“你可有查过高足酉一家人的事情。”
“查过了。”沐钰儿说,“王新说高足酉一家是高丽人,出生辽东平壤,但其实一直在大周境内活动,山南道和河南道来回游走,所以本该登记在户部,但他们这次是以工匠的身份来的洛阳,便都登记在工部。”
“高足酉随父亲一直在大周学艺,二十二岁娶妻,妻子是山南道的一户绣房人家出身,儿子出生后,两人一直在兴元府定居,高足酉本人手艺远近闻名,这才被工部召见,在一众工匠中脱颖而出,负责天枢雕刻。”
“他妻子是山南道人,刺绣手艺,确实很好。”沐钰儿垂眸,伸手扯了扯唐不言袖口的那个花纹。
“我觉得与你衣服上的花纹工艺不相上下。我看菲菲穿过,说是纭裥绣,乃是宫廷里传出来的绣法,如今只有霓裳阁里才有的买,一件衣服可要二两银子。”
唐不言顺势看了过来。
沐钰儿的手指正忍不住摸索着牡丹花纹上的毛绒。
这是一簇牡丹宝花纹,用的是压金绣,边缘是金丝勾勒,内在的花纹一针一线,打磨出毛绒感,幽光一照,越发显得逼真。
“唐家有三位大绣娘,余下六位小绣娘,其中三位大绣娘中有一位年纪稍大,乃是高。宗朝尚宫局退下来的司制女史,我的衣服大都出自她之手。”
沐钰儿嗯了一声,扣了扣边缘的金丝:“怪不得,瞧着就和外面的衣服不一样。”
唐不言不得不把袖子抽回来,免得猫爪子把丝线全都勾出来。
“纭裥绣确实是宫内的绣法,但早已过时,乃是高。宗朝的东西,因为……几位皇子相继出事后,一些绣娘被遣散,有些人便开了绣坊维持生计,这个手艺也就流传出去了,但这样的一块绣布,绣好之后在市面上卖也要五十个铜钱,也算难求。”
沐钰儿听得连连点头:“那不是很贵,那我怎么瞧着高足酉家很穷的样子啊。”
“所以司直确定是这个手艺?”唐不言问。
沐钰儿点头,随后又摇头,直接说道:“还是少卿亲自去掌掌眼,我也是看菲菲的衣服才知道的,我一开始看就觉得她绣得很像菲菲说的那回事,但少卿你这么一说,这东西能这么发家致富,高足酉家中这么穷,我又开始不确定了。”
唐不言垂眸,看着又一次无意识摸过来看他袖口花纹的人。
——小猫儿似乎对什么都很好奇。
“你直接过去,就不怕打草惊蛇。”他低咳一声,视线微动,随口问道。
沐钰儿眉心微动,慢吞吞抽回手:“高足酉是内奸,现在刚好出其不意,诈一下,若不是内奸,现在过去不过是刨根问底。”
“司直把内奸锁定在毛婆罗身上。”唐不言抬眸问道,“若是王新和张一去他家并没有发现什么呢?”
“高足酉当日所在的位置,只是开窗的第一步,其实那个位置谁都可以碰到,重要的是后续的开关,只有龙首是操作的地方。”
整个甬道入口在外面的麒麟,出口在龙首,大小开关的操作也都在龙首。
沐钰儿沉默片刻,继续说道:“王新之前去工部除了查高足酉的,还顺便把其余几个大监都翻了一遍。”
唐不言倚靠在车壁上,安静地看着她,头顶夜明珠的光落在瞳仁中,沉静而温和。
“波斯来的阿罗撼无儿无女,家中只有两个妻妾,陛下赐宅在积善坊,说不好和少卿是邻居呢。”沐钰儿靠在茶几上,一只手随意耷拉着。
“虽然他自洛阳西胡中名望很高,但实际上他在碎叶镇的时间可比在洛阳还要长。”
唐不言颔首:“阿罗撼自波斯流亡而来,肩负复国大计,自然无心儿女情长之事,他愿意接过天枢的重任,为陛下募集重款,也只是为了增加在陛下心中的筹码,希望大周可以借兵复仇。”
“泉献诚携妻并一儿一女自二月来洛阳,如今定居在敦行坊。”
“他是奉敕来使,后来被陛下兼任为押运铜铁之事。”唐不言解释道。
沐钰儿眨巴眼,继续说道:“至于毛婆罗,他是几位大监中除阿罗撼中最早来洛阳的一个人,自称是东夷人,工部的人说他十有八九是日本人,只是日本人对外不好听,便自称是东夷人。”
“日本国之前是倭国,名字来自汉朝,但中原自来自赋天。朝上国,在此之前,对外邦之人并不算友好。”唐不言淡淡说道,“他自诩东夷人想来是为了避开这样的歧视。”
沐钰儿咳嗽一声,立马把他的话打算。
唐不言似笑非笑看了过来。
“不好这么说的,陛下有意打造万国来朝的天。朝上国的辉煌,对内对外都是一视同仁,如今朝野上外邦人当官也是比比皆是,少卿这么说……”她估摸了一下,委婉说道,“容易被骂的。”
唐不言只是笑了笑,温和说道:“司直之前的话还未说话,毛婆罗家中情况如何,住在哪里。”
沐钰儿这才继续说道,脸上露出意味深长之色:“毛婆罗如今定居在归德坊,家中妻儿因为体弱,不能长途跋涉,全都在日本。”
唐不言眉尖微动:“他的家眷不在洛阳?”
沐钰儿点头,凑了过来:“奇怪吧!所有大监的家眷都在这里,我听工部的人说向他们这些外邦人担任重要差事后,是要把妻儿全都接过来的,可毛婆罗却没有接过来,而且我看工部的意思是上面的人也说不用,他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唐不言神色凝重。
“上面?那个上面?”
沐钰儿摇头,讪讪说道:“和王新对接的是个小吏,他嘴里的上面,撑死了只能哼哧说起书令的名字吧,只是现在太多线索指向毛婆罗。”
天枢的设计图纸只有他和工部的人有机会接触到。
天枢的实际负责人是他。
当日也只有他借着惶恐,靠近过龙首。
甚至,也是他有意无意把众人的视线看向高足酉。
一个从不在明面上出现,却又时不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