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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对自己好一些吧。”琉璃反手握着她的手腕,岔开话题,“是不是又瘦了,这两年你也太忙了,连我的小曲都不听了。”
沐钰儿沉默,好一会儿才说道:“师父不在了,我总要撑起北阙,过几日就是师父的忌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琉璃水汪汪的眼睛温柔注视着面前之人,好一会儿才说道:“不了,你也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休息一下。”
沐钰儿缓缓眨了眨眼,眼皮子微微一动。
“怎么了?”琉璃不解问道。
沐钰儿安静地看着她,片刻之后才说道:“没事,就是突然想起来,之前少卿建议我办个私塾,我觉得挺好,钱也准备好了,老师也让少卿帮忙请了,你那个小孩是不是也该读书了,不如一起吧。”
琉璃一怔,下意识问道:“是不是需要钱,我等会让人给你送来。”
“不,不要了。”沐钰儿垂眸,低声说道,“屋子都是现成的,只需要准备笔墨纸砚还有启蒙的书就好,我已经从秦少尹那边赚来了。”
琉璃嘴角抿出笑来,无奈说道:“不要太过得罪那些贵人,那些人翻脸无情,若是需要钱,完全可以找我。”
沐钰儿不言,只是重复问道:“要一起读书吗,我们到时候还会再找几个小孩来,不会让他被发现的。”
琉璃笑着摇了摇头,捋了捋鬓角的碎发:“不了,前几日送出去,这些年我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远离洛阳这片是非地比较好。”
沐钰儿仔细看着她温柔的眉眼,好似一汪春水一般,绵软无害,好似江南才有的酥糖,甜滋滋,软绵绵。
“好。”她好一会儿才说道,“这也好。”
“嗯。”琉璃笑说着,“我得走了。”
沐钰儿见状,只好把人扶上马车,见帘子落了下来,上面艳丽的花纹荡了荡,眸光微微发散,冷不丁开口说道:“若是彩云回到牡丹阁,你记得要她藏好,陆星背后还有人,极有可能赶尽杀绝,她和梁菲一起背主,必然会被人灭口。”
马车内,好一会儿才传来琉璃一声轻轻的声音。
“好。”
沐钰儿看着马车自小门中消失,打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收紧。
琉璃撒谎时,总是控制不住想要捋鬓角,这是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习惯,沐钰儿照顾她多年,比她自己还清楚那点不经意的,无足轻重的癖好。
—— ——
“隔壁院子的人早就走了。”门口的邻居警惕说道,“就是一个老仆和小孩,大概一个七。八日就走了,那个小孩阴沉沉的,那张脸白的吓人,我瞧着像是有病。”
“可不是,来这里三四年了吧,我就从来没见他们出门,倒也奇怪,哪来的钱过日子。”
“说不好是什么狐狸精的儿子,养在外面呢,没看到有几个夜市的时候,接他来的那个马车,啧啧,有钱,”
几个媳妇围着沐钰儿叽叽喳喳说着,言辞间也对隔壁充满好奇。
“是这样的嘛?”沐钰儿把怀中的画像逃了出来。
三四人凑了过去仔细看着,一个个面面相觑,又是犹豫又是怀疑。
“我倒是没见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每次整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但这个衣服我感觉我见过,他总是这么穿的,好像一点光不能见人一样。”
“喝,不会是鬼把,不是说鬼都不能见光吗?”
“我有时候倒是见过一次,只看过一个侧脸,只记得脸白白的,眼珠子黑漆漆的,和这个有点像。”
沐钰儿把图纸收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问道:“可有看到有什么女子来过?”
这会儿众人齐齐点头。
“没呢!”
“好恨的心啊,这么多年除了那个男子来看过,还不见过任何人来看望呢。”
“那阿娘不是死了,就是狠心人呢。”
沐钰儿不死心,再一次问道:“一次也没有?”
“肯定啊。”其中一人拍着她的胸脯,“我就是她邻居啊,有一点风吹草动,可不是一点会就知道了。”
都说远亲近邻,邻居确实更能知道这些细微小事,只是这三四年间,琉璃竟然真的这个小孩说过话……
沐钰儿走在路上,看着繁华的路口,一时间只是放空一切看着走动的人群。
“若两人只是这么简单的交易,倒也说不了什么。”沐钰儿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说道,“陆星喜欢琉璃,替她照顾小孩而已。”
“是有问题,但也说不上大问题。”
“眼下只要找到彩云就好了。”
“说不好还有其他的人呢。”
“那些救出来的人不是说还有一个小娘子吗,只是记不住了。”
她嘴里喃喃自语,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这条街是南市主街,称得上是香风罗绮,沐钰儿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心中把这个案子仔细理了理确实没发现里面有和琉璃关系很大的事情。
琉璃在牡丹阁处处限制,出来都困难。
沐钰儿站在牡丹阁不远处,看着那些虎背熊腰的打手,那点焦虑不安的怀疑终于消失殆尽。
“想来只是误被牵扯进来而已。”她叹气说道。
她心中终于放下这件事情,便脚步轻快地准备离开,却不料一转身就看到一个熟人。
那熟人看到她,也吓了一跳,头也不会地跑了。
沐钰儿眼皮子一跳,连忙追了上去。
那人越来越害怕,跑得也越来越看,眼看就要摔了一跤,便下意识捂住肚子。
沐钰儿脚尖一点,赶在她重重摔在地上前,一把把人带了回来。
“你跑什么!”沐钰儿没好气说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菲菲不是说不能乱跑吗!”
原来这熟人就是怀着孕的老二媳妇。
老二媳妇小脸煞白,捧着肚子站在原处一句话也不说。
“你在这里做什么?”沐钰儿不解问道,“你们不会打算在这里安置吧,这里租赁费用很高,而且人员鱼龙混杂,不合适,你换个地方,若是承义坊太偏了,你们去陶化坊、章善坊也可以的。”
沐钰儿划分一顿,忍不住多说了一句:“承义坊还行吧,距离西市也不远,通济坊那边也有码头,河流众多,挑水也方便,而且人员也比较简单,距离厚载门和定鼎门也近。”
老二媳妇只是捏着手指,低着头不说话。
沐钰儿估摸了一下夜色,见她还是一声不吭的,只好放软声音说道:“算了,不说了,我先送你回去,没事就要宵禁了。”
老二媳妇走了几步,忍不住扭头去看牡丹阁。
沐钰儿警觉,立刻严肃呵斥道:“可别想这一出事情,这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进去了可就在也不出来了,没钱了我这边可以借你一点。”
老二媳妇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看什么!”沐钰儿压着她往前走,“别听有些人哄骗说这里舒服,真舒服他怎么不自己进去受两天,你要记住,若是真是好地方都是偷偷藏着不给人说的,这些听上去很好的都是骗人的。”
沐钰儿语重心长教训着,唯恐这些人因为一时缺钱就走上错路。
老二媳妇诺诺嗯了几声。
“我郎君什么时候回来啊。”她被念着头疼,忍不住岔开话题问道。
沐钰儿话锋一顿,嘴角微微抿起,顾忌着她的肚子,只好含糊说道:“折子还没递上去呢,到时候还有一层层审核,你先自己养好病再说,而且你们这个情况,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她忍不住先一步预防着,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谁知老二媳妇沉默着,抚摸着还未成型的肚子,最后沙哑说道:“我已经和阿姐商量过了,若是两人都出不来了,我们就安心养好这个孩子,自己过自己的日子。”
沐钰儿嗯了一声:“对,你们识字断文,已是再好不过的,人又聪明伶俐,到时候自立门户,日子不会过得差的。”
两人沉默着不再说话,慢慢走回到定鼎街上。
“我……”老二媳妇终于忍不住开口,“我有句话想要和司长说。”
沐钰儿早就发现她坐立不安的神色,只是不敢多问,如今见她终于自己开口,便故作镇定说道:“行,你说。”
“我,我阿舅确实不无辜,可他一个乡野村夫,怎么会做下这么恶毒的事情呢。”老二媳妇低声说道,“一定是有人唆使他做的。”
沐钰儿只是平静说道:“他已畏罪自尽,我们不会深究你们的,你且放心。”
“不,不是的。”老二媳妇猛地抓住她的手腕,“我是说,他,他不是畏罪的。”
沐钰儿眉心一动:“何出此言。”
老二媳妇呼吸微微急促,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我,我见到那个长的很漂亮的小娘子有一次大晚上和他说话。”
沐钰儿倏地抬眸。
这事一旦开了口,剩下的事情便也好开口了。
“我阿舅是有罪,也许真的是罪该万死,可他并非懦弱之人,怎么可能自尽,反而,这些年我早就发现我阿舅性格之坚毅,绝非常人可比,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自尽,而且他活着把所有事情拦下来,才会更好给大郎二郎脱罪不是吗。”
老二媳妇声音微微提高,震得沐钰儿耳朵微微发蒙。
沐钰儿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到一处角落里,低声质问道:“你说你见过琉璃和你阿舅说话。”
老二媳妇用力点头:“那时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但总是觉得莫名不舒服,经常大晚上睡不着,那次大概是你们入住的第二夜……”
——夜色中,树荫婆娑,白日的燥热终于微微退去,夜风吹在人脸上带着微微寒意。
梁晨睡不着,只觉得燥热,但也不敢坐在门口的位置,便躲在一个角落里纳凉。
就在此时,她听到主屋有开门的声音,那是阿舅的屋子,她心中好奇,便忍不住探头出来看。
只看到一个女子正背对着她站着,她面前则是站着阿舅。
在她心中一直很有威严的阿舅竟然低眉弯腰地站在那人面前。
两人似乎说着话,但声音太轻了,谁也发现不了。
“我亲眼看到阿舅把一个铃铛模样的东西给了那个女子。”梁晨低声说道,“我见过那个东西,是我阿舅的宝贝,谁也不准碰。”
沐钰儿只觉得浑身发冷。
那个铜铃。
那个最后引诱巨蛇把村长咬死的铜铃。
“我本来只是觉得奇怪,但并未放在心上。”梁晨低声说道,“直到后来我知道阿舅死了,和阿姐去收拾阿舅的屋子。”
梁晨蓦地打了一个寒颤,声音微微发抖。
“那屋子竟然有一个于我身高相差不大的木偶人。”梁晨声音微微压低,“我是见过这些木偶人的,我知道这个是不一样的。”
沐钰儿只能沉默地听着,只觉得那夕阳西下的日光落在心口,刺得她微微发疼。
“有些木偶人瞧着就是一个木偶人,他们的脖颈没有一道痕迹的,我之前无意听阿舅说过,那条线是可以打开的,有些木偶人是可以进人的,人只要一进去就是无坚不摧的,不会累也不会被打败。”
沐钰儿眯了眯眼,想起当日他们说起,有一大一小的木偶人进来。
那个大的在跟踪她时被她打败后,被巨蛇咬碎,尸骨无存。
——“村子里还有他们的人。”
原来当时这几句的意思,原来那个人不是在他们村子里,而是在他们身边的……琉璃。
他和唐不言说的‘小心’,原来是在说这个。
他最后说的那句琉璃,到底是真的琉璃还是,那个琉璃。
沐钰儿只觉得额头突突得疼。
“真的,你信我。”老二媳妇见她不说话,紧紧抓着他的袖子,慌张说道。
沐钰儿被那指甲掐着肉,这才猛地回神,耳边是骤然响起的暮鼓声,一阵又一阵荡开,就像在头顶敲响的警钟一般。
沐钰儿好一会儿才说道:“知道了,我会去查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这样可不可以给他们两人减刑。”梁晨犹豫问道。
沐钰儿抬眸看她,那双浅色琉璃色的眸子乍一看有些冷沁沁的。
“这事我会再去查证的。”沐钰儿抽出自己的手,“走吧,快些回去吧。”
梁晨咬唇,却又不敢多问,只是福身离开。
沐钰儿站在阴影处,感受着入夜后的最后喧嚣,那个激烈跳动的心却丝毫没有缓解。
一会儿是村长临死前凄厉的模样,一会儿是琉璃浅笑嫣然的笑,再一会儿又成了张一惨白的面容,再一会儿又想起那几个白脸红腮的木偶人。
所有人在耳边混乱不息地说着话,听得她头痛欲裂,毫无思考能力。
“司长,你怎么在这里?”
沐钰儿被人拍了拍肩膀,这才倏地回神。
王新提着药站在她面前,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