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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钰儿绕过屏风,便不经意扫了一天,只看到里面高高低低站了不少人,锦衣绸缎,朱钗满鬓。
“阿娘。”唐惟清挽着沐钰儿的手入内。
正中的位置坐着以为美妇人,上着红缬绿袄子,丝感透明,轻盈惊喜,甚至能看到内衬的锦背子,下着折花图纹酱紫长裙,胸口处打了几道褶子,自上而下放量下来,却又在腰处掐了掐线,微微收了收,之后便顺势完全放下,肩披深绿色帔子。
她见了人激动站起来,倭堕髻上的莲花金银珠花树头冠便也跟着动了动。
“唐夫人。”沐钰儿叉手行礼。
“不必多礼了。”唐夫人一把把人扶住,牵着她的手上前坐下,眉心处的菱形花钿也跟着愁了下来,“想着北阙事多,本不想麻烦司长的,实在是我那三郎自来就不省心,在我肚子带的不安生,偏要早早下来,抱在怀里时,日日生病,病容不减,稍大点更是病灾不断,偏又整日抱著书读书,好不容易进士及第了,又闹出风波,在外面奔波多年……”
唐夫人拉着沐钰儿的手垂泪说道。
她这一哭,屋子又乱了起来,叽叽喳喳,吵得沐钰儿头晕目眩,耳朵发蒙。
——少卿从唐府搬出去不会是这个原因吧。
“如今他已经跪了一天一夜了。”唐夫人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如今已入了秋,他本就体弱,哪能这么熬啊,想着我儿这一年在洛阳与司长颇有来往,又有同僚之情,就想着请司长来劝劝。”
沐钰儿连忙点头:“好好好,不如我现在就去吧。”
唐夫人点头:“李嬷嬷,你亲自带司长去,另外再带着粥食过去,他这一天一夜没吃食了,一定要他慢些入口,别弄坏了胃。”
李嬷嬷满口应下,沐钰儿也紧跟着起身。
沐钰儿出了门才敢开口问道:“不知少卿为何被罚跪?”
李嬷嬷叹气:“老仆也不知,只是听说前日醒过来后和郎君发生了一些争执,后来也不知怎么了,郎君罚他去跪祠堂,三郎便也真的去了,后来郎君去问了知错了没,三郎皆说没错,就这样僵持到了现在。”
沐钰儿一怔。
——少卿当真是因为琉璃的事情和阁老有了争执。
——那到底是吵到何种地步。
她心思顿时乱了,只是胡乱地想着,眉心越皱越紧。
李嬷嬷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沐钰儿急急停下脚步,不解问道:“怎么了?”
“郎,郎君……”李嬷嬷叉手行礼,腰弯得格外低。
沐钰儿抬眸看去,只看到不远处游廊的拐角处,正站着一人。
唐阁老换下那声威严的官袍,只穿了一件简单的淡蓝色的圆领袍,带着简单的幞头,整个人也跟着年轻了几岁。
“唐阁老。”沐钰儿紧跟着行礼。
唐稷神色温和,眼尾因为爱笑堆上道道细纹,此刻见了人,也只是笑着。
“为了三郎来的?”唐稷问道。
沐钰儿犹豫一会儿,老实说道:“是。”
“你可知他为何与我争执?”唐稷又问。
沐钰儿这回沉默更久了,可到最后还是说道:“略知一二。”
唐稷看着她平静的眉眼,随后长叹一声:“我有话与你说,说了再去找他也不急。”
他说话便转身离开,沐钰儿看了李嬷嬷一眼。
李嬷嬷低眉顺眼,一声不吭。
又抬头去看了唐阁老。
很好,唐阁老只给她留了一个后脑勺了。
沐钰儿只好硬着头皮说道:“那我先去找唐阁老了。”
她快步跟着唐稷的脚步,很快就走到他背后。
李嬷嬷愁眉苦脸地抬起头来,看着逐渐远去的两人,这才拍了拍大腿,折返回了中堂。
“过几日是你师父的忌日,你在哪里设了道场。”唐稷声音温文尔雅,丝毫没有高高在上的凛然。
沐钰儿低声说道:“就修业坊的兴福寺。”
“我与你师傅认识二十多年。”唐稷话锋一转,低声说道,“这些年多亏了他在暗处帮忙,这才少了不少乱子。”
沐钰儿惊讶抬眸,不由眨了眨眼。
唐稷似乎察觉到她的吃惊,不由笑说道:“你师父都不带你。”
“没有。”沐钰儿低声说道,“师父除了办案子叫我,其他事情都不跟我说。”
唐稷笑着摇了摇头,好一会儿才说道:“他是为你好。”
这回轮到沐钰儿不说话了。
“你何时拜他为师的?”绕过一个回廊后,唐稷问道。
“五岁的时候。”沐钰儿低声说道,“他搬来我家附近,我无聊,每天都爬墙头,又见他在练武觉得喜欢,就缠着他教我武功。”
“他可不是这般心软的人,便是你缠一下就成了?”唐不言笑问道。
沐钰儿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就整天趴墙头和他说话,他出门时便跟着他,缠了半个月呢。”
年幼的沐钰儿小小一只,就好像一个小腰坠一样,整日黏着张柏刀,见他不耐烦了就是咧嘴笑,再不行就瘪嘴委屈,若是他高兴了了,就开开心心捏着糖说要当拜师礼,楞是把一个大好郎君吓得出自家门都是翻墙出门的。
“倒是调皮。”唐稷低笑一声。
沐钰儿咧嘴一笑。
“你师父对你好吗?”
“好啊。”沐钰儿脸上笑意微微敛下,认真说道,“师父对我很好。”
两人站在紧闭的书房门前,雕刻着梅兰竹石的乌木八开大门在日光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你真的想知道李月舒的事情吗?”唐稷低声问道。
沐钰儿神色一冽,随后坚定点头。
作者有话说:
抗台ing台风明天下午才来,竟然今天就要住在单位了QAQ
这个唐家的构造查了很多资料,大部分来自百度,拼拼凑凑,实在是找不到唐朝的建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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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琉璃爱
往事
唐家的祠堂在西北角; 要先穿过整个内院再穿过一个大花园,再走个一刻钟才能看到那间高高翘起的屋檐,通体乌黑的墙面。
祠堂两侧种满高大的松树柏树; 树荫影影绰绰落满地面,让炎热的午后也多了一丝清凉。
正中的那条青石板路宽大干净,此刻正三三两两站着不少穿着灰色衣服的仆人,那几位老仆正忧心忡忡地张望着; 时不时接头接耳; 更多时候是看着紧闭的大门。
高高的牌位自上而下依次而来,就像高高在上的先祖注视着地下跪了许久的后辈,两侧香炉中的熏香袅袅而起; 很快便又消失在安静的大堂内,巨大的阴影笼罩着周围; 偌大的正堂似乎只剩下正中那人。
唐不言正跪在蒲团上,腰肢挺直; 脖颈低垂,清瘦的腰肢被门上的倒影笼着; 青色的袍子安静贴着消瘦的肩颈; 安静的垂落下的漆黑的长睫成了冰白脸上唯一的颜色,却又瞧着人有些心惊胆战的孱弱。
祠堂外连着鸟叫声都消失不见; 高大厚重的大门把所有的动作都关在门外。
唐不言只是跪着; 像一尊被冷玉雕刻成的人像; 无悲无喜,不动声色,甚至连着呼吸声都微不可闻。
“喵……”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猫叫。
唐不言不为所动。
“喵喵。”那猫声有些闹人; 坚持不懈地叫着; 甚至还有些不耐烦。
唐不言长睫微动; 却并未动作。
——是吉祥。
“哎哎,别挠我。”只是那猫叫之后很快就传来一个惊慌失措的,故意压低的声音。
“喵喵!”
“哎,不是我说你,你这小猫脾气真差。”
“喵!”
“好好好,不骂了,不骂了。”
一直安静的唐不言终于动了动,侧首看向出声的地方,漆黑的眸光被微亮的日光一照,石寒泉流,冷沁沁的。
只这一眼,门外的动静很快就不闹了。
没多久,那纸糊的窗户上被人捅破一个洞,窗后的影子晃了晃,紧接着一只雪白的猫爪子被塞进来,甚至还动了动,似打了一个招呼。
“快……喵……放我……喵……进来啊……喵喵。”那猫爪子不耐烦的动着,偏被人制约制约着,只能嘴里骂骂咧咧着,配着那个掐着嗓子的声音显出几分滑稽。
唐不言漆黑的眸光微微放柔,眉宇间的冷色被朦胧的日光一罩,终于露出浅浅无奈笑意,苍白的唇微微抿起。
小猫儿大概是真的不耐烦了,对着胆大包天的人类就是一爪子。
那影子倒挂在窗外,整个人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最后眼睁睁看着小猫儿自怀中月下,那小小身影在窗边一闪而过,最后灵敏落在地上,垂着尾巴,头也不回地溜溜达达跑了。
唐不言安静地注视着那道影子,最后那影子想一只蝙蝠一样无辜晃了晃,摸了摸鼻子:“吉祥还挺大的脾气。”
随着吉祥的离开,两人一时间也有些无言,只是隔着那扇豪华的乌木窗户沉默着。
“我刚才和唐阁老说了几句话。”还是窗外的沐钰儿先一步开口说道。
唐不言眼波微动,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宽大的袖子便也紧跟着挪动些许。
“他和我说了为什么当年没法直接把琉璃救出来。”沐钰儿的手指扣着那个被她弄破的大洞,就像吉祥的爪子化成了人的爪子,不安分地磨着爪子。
唐不言微微垂眸,半张冰白的脸落在日光下,越发显出毫无血色的玉色。
他只是这般无声地跪着,便好似一尊沾染红尘气息的神佛,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若是站在唐家的立场,我觉得情有可原的。”
沐钰儿的声音顺着那个不合时宜的洞,轻声传了过来。
“阿耶年迈,妻儿尚小,朝堂纷争,百年世家走到岔路,这么多责任压在她身上,而且这事涉及明仁太子,便是寻常小事都能刨根问底,牵连无数血案,更别说是李家的事情了,阁老当年确实不敢轻举妄动。”
沐钰儿从倒挂变成了坐在窗沿上的姿势,整个人靠在窗棂上。
“他说当年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我师父帮忙,说除了我师父之外,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这才和我师父做了交易。”沐钰儿叹了一口气,“用一个把握不大的许诺换走了一个本有大希望的人。”
唐不言长睫微动,眉心微微蹙起。
“别的不说,我师父这本事救一个小孩还是很有把握的。”沐钰儿得意说道,“我师父可厉害了!”
“但你们唐家用着天下大义,东宫轻重让我师父去了巴州,还差点回不来了。”沐钰儿托着下巴说着,“我若是旁观者,还能赞你们一声高义。”
鞭子不落在自己身上是不疼的,那把道德情义的刀没有架在自己脖子上是没法体会那种痛苦的选择,更可怕的时,很多时候,这个选择是不能选的。
——那可是东宫啊。
——高。宗在世时亲自上告天地宗庙的明仁太子。
“可我不是啊。”好一会儿,沐钰儿低声说道。
唐不言盯着那道影子,手指缓缓握紧,毫无血色的手背露出一道道青色的血痕。
“这里面的人一个是我师父,是一个是好友。”沐钰儿的手点了点木头,声音缓缓变低,“而且后来有很多补救的机会,只是你们一次次选择放弃她而已。”
因为和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比起来,一个前御史的女儿,一个牡丹阁的花魁实在太不重要了。
顾全大局这词对旁人来说是拍手称快之事,对决策者更是刻在心中的话,只有对一次次被选择的当事人来说,那是剥肤之痛。
“我不能替琉璃原谅这件事情。”沐钰儿扣着手指,低声说道。
唐不言缓缓闭上眼,一簇阴影落在眼下,那张冰白,毫无人气的脸被半束微光笼罩着,显出心惊肉跳的苍白,修长纤细的脖颈微微曲起,好似被绷到极致的修竹。
屋外,沐钰儿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是听着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作,便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唐阁老今日能屈尊降贵和我说到这个份上,想来也是少卿的一份功劳,怕我们之间有隔阂。”
她说完又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挠了挠脸:“我是说想要我更好的劝劝你。”
“不过,我到现在没听明白你和阁老在置什么气?”沐钰儿老实说道,“若是琉璃的事情,她确实有错,而且此事幕后还有他人,我一定把那人抓出来给琉璃谢罪。”
“你是人子,闹大了对少卿以后官运不好。”
“阁老也不容易,我瞧着年纪轻轻就有白发了。”
“夫人和大娘子都很着急呢,少卿想清楚了就先下一个台阶,琉璃的事还有我呢,再说阁老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