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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并没有上锁,只是门口却格外干净。
沐钰儿脚步一顿,下意识想要按紧腰侧的长刀,却扑了一个空,手指在腰间摩擦了一下,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向那个房门。
今日并未下雨,可天色并不明艳,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正中那颗树叶刷啦作响,整个院子安静地就像被笼罩在蒙蒙水汽中。
沐钰儿停在并未完全关闭的大门前,伸手,轻轻推开,久未修缮的大门发出难听的声音,灰尘在空中飞扬。
一道微光自身后透过空隙缓缓落入屋内。
一双血红的眼睛被日光照亮,直勾勾地看着沐钰儿……
—— ——
“这座院子里面是不是有动静。”巡逻的卫队长站在紧闭的校门前,侧耳皱眉问道。
“这鬼屋不是一向如此吗?”侍卫小声说道,“整天有的没的发出声响,我们每次进去一看都没问题。”
侍卫长蹙眉:“今日是安乐郡主生辰宴,还是谨慎一些为好,你们几个跟我去看看。”
小门被推开,只看到一人坐在站在台阶下,仰头看着面前这个郁郁葱葱的大树。
“唐少卿!”卫队长大惊。
唐不言侧首,一双眼睛冷沁沁的。
“您,您怎么在这里?”卫队长脚步停在原处,右手扶着刀柄,恭敬问道。
唐不言咳嗽一声,淡淡说道:“约了右庶子。”
“约在这里?”卫队长惊疑。
唐不言垂眸,淡淡说道:“外面太热闹了。”
两人说话间,果不其然听到外面有动静。
——“唐三郎看到了吗……”
——“往哪边走了?”
——“快,快去找……”
卫队长顿时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出去时若是碰到有人询问,还请卫队长言明并未看见某。”唐不言站在一扇角屋门前,收回视线,淡淡说道,只是口气不容拒绝。
卫队长抱拳:“是。”
唐不言目送四人离去,直到脚步声逐渐走远,背后紧闭的大门悄悄打开,还是带出一点刺耳的动静。
“少卿,这可怎么办?”沐钰儿小脸探了出来,苦着脸问道。
唐不言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最后落在屋内平坦放着的尸体上。
事情还要从沐钰儿推开房门说起。
沐钰儿冷不丁看到那双血红的眼睛,下意识右脚向后撤了一步,直接送了力道把大门倏地推开。
大门咣当一声晃荡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也顺便露出屋内全部面容。
地面上全都是血迹,有一个被人倒挂在悬梁上放血,那双眼睛死气而狰狞地注视着来人,脸上已有溃烂之色,整个人惨白,唯有眼珠同学,而那人竟然就是他们苦寻不见的鲁寂。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卫队的声音,沐钰儿看着那具尸体,一时间不知到底要不要暴露在人前,恰在此时,另一侧的大门恰好被打开。
沐钰儿吓得立刻躲在水缸里,然后悄咪咪伸出脑袋张望。
唐不言出现在门口,恰好随着视线看了过来。
沐钰儿一喜,连忙站起来对着他着急地无声比划了一下,先是指了指屋内,然后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最后舌头一吐,脖子一歪。
唐不言对着她摇了摇头,指了指屋内。
沐钰儿点头,悄悄入内,顺手关上门,这才有刚才的一幕。
“能看出是何时死的吗?”唐不言正在门前,看着满地血迹并未入内。
“尸体都僵硬腐烂了,这几日如此潮湿,死了一定很久了。”
鲁寂穿著书令淡绿色的衣服,如今已经被鲜血染成黑褐色,那双眼睛怎么也合不上,伤口共有两处,一处是胸膛上的三刀六洞,还有一处这是手腕上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如今尸体上已经爬满了蛆虫,伤口上更是密集,看的人头皮发麻。
手指已经被鲜血染满,在失血过多的苍白手背上染出诡异的颜色,密密麻麻的幼虫在指尖蠕动。
沐钰儿看着那个伤口,蹙眉,严肃说道:“三刀六洞和倒吊放血是江湖帮派对待叛徒的惩罚。”
唐不言倏地抬眸看过来。
“前者是惩罚方式,后者是杀。人办法。”沐钰儿蹲下来,看着他上身三个血洞,“这代表天地人三刀,意指他背信弃义,不信仰于天,不敬奉于地,不效忠于人。”
“而倒吊放血则是江湖帮派的杀叛徒的方式。”
“我刚才在这里转了一圈,已经没有账本了,而且没有脚印了,屋内很干净很干净。”沐钰儿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杀人的一定还是个高手。”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当日小巷里的那个日本浪人。
“还好不是东宫的人。”沐钰儿叹气,“不然这就麻烦了。”
唐不言冷眼看着尸体,目光落在那双不甘心瞪大的眼睛上:“带回去验尸吧。”
“怎么带?”沐钰儿不解问道,“若是光明正大抬出去,事情不就露馅了。”
“此事瞒不住了。”唐不言捏着手指,声音平静说道,“背后之人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把此事闹大。”
“如果把账本提早找到,是不是就好一些。”沐钰儿小声问道。
唐不言闭眼,神色越发冰冷。
他肤色极白,在这点微光笼罩下宛若冰霜,越发显得高冷不可攀。
“找不到了。”他淡淡说道,带着事情尘埃落定的平静。
“那怎么办啊。”沐钰儿忧心忡忡。
唐不言垂眸。
“把案子查清楚吧。”他轻轻吐出一口气,那笔宛若笔墨一蹴而就的眉眼在此刻笼上云雾之色。
“那我现在就去北阙叫人。”沐钰儿出了屋子,安慰道,“若是找到凶手也许陛下会听殿下说几句。”
唐不言嗯了一声。
“别丧气。”沐钰儿探过脑袋,正打算拍拍他的手臂,却猛地想起手指上有血,在千钧一发间停了下来,顺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裤子。
摸了一下这才发现这衣服也是自己的衣服。
腰上已经有一道道被拖开的血痕,在红绿色的间裙上格外明显。
沐钰儿扯着衣服,大惊:“衣服脏了!”
唐不言扭头去看,视线在她腰间一闪而过,随后便很快移开视线。
“脏了怎么办?”沐钰儿心虚问道。
“脏了便不要了。”唐不言沙哑说道。
“我不是故意的。”沐钰儿小声嘟囔着。
“不碍事。”唐不言垂眸,看着她失落的小脑袋,便掏出帕子,递了过去:“擦一下手,回去吧,这具尸体若是可以,烦请今日就给出结果。”
沐钰儿接过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
“少卿奉义门在这里?”沐钰儿跟在他后面,见他笔直绕过奉义门,惊讶说道。
“右嘉善门可以直接到嘉德门前。”唐不言说道。
沐钰儿惊讶跟在他身后:“原来还能这么走,东宫小门还挺多。”
唐不言格外沉默,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很快就来到嘉德门,守门的侍卫看到唐不言还颇为惊讶。
“少卿。”侍卫长上前行礼,目光忍不住朝着他身后的女郎看去,“可是要离席?”
唐不言颔首,沐钰儿躲在他背后。
两人很快就出了嘉福门,沐钰儿找了半天,这才在满地马车中看到瑾微正抱着马鞭在打瞌睡。
“尸体怎么运出来?”沐钰儿朝着瑾微的方向走去,小声问道,“你若是不想惊动东宫,其实我也可以搬出来的。”
“你可以躲过守卫?”唐不言惊讶问道。
沐钰儿皱了皱鼻子,强压着得意,故作淡定地答道:“还行吧,我自小腿脚利索,我师父在我十岁的时候就打不着我了。”
唐不言满腹心事就在此刻开心的炫耀中被驱散地烟消云散。
“不必,瞒到越久,背后之人越晚拿出证据,陛下便会越生气。”唐不言淡淡说道,“既然鲁寂死了,不妨就跟着背后之人的脚步走,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陷害……”沐钰儿嘴里含糊了一下。
“若是这样,账本早就交上去了,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唐不言解释着,“他们图谋的只怕更深。”
“那不是很危险。”沐钰儿惊诧说道。
唐不言沉默,最后站在马车前,略带疲惫说道:“上车吧。”
沐钰儿见他脸色格外差,猛然想起今日他生病还未痊愈。
“我自己回去吧,少卿还是回府休息吧。”
瑾微也发现郎君脸色不好,连忙上前张开大氅给人披上。
“郎君不舒服了吗?”
唐不言咳嗽一声:“先送你回去,等会我就让人把尸体送过来给你。”
沐钰儿一听就知道他还不打算休息。
“还是身体要紧……”
“三郎呢,不是说出宫了吗?”
一阵嘈杂声在宫门口响起。
唐不言侧首,蹙眉看了一会儿,最后无奈说道:“上车。”
沐钰儿一见宫门口的仗势就觉得不妙,连忙掀开帘子躲了,马车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赶在那一群人过来时,正好陷入安静。
唐不言蹙眉,看着被众人簇拥走过来的安乐郡主。
“三郎。”
安乐郡主年仅十五,可样貌已经出落的倾国倾城,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妩媚的丹凤眼,额间一滴暗蓝色的水滴状的宝石垂落在眉间,眼尾处火纹妆的斜纹,撑得眉眼精致富贵,唇颊两侧是一颗颗米大的珍珠弧形,只需开口便觉得流光溢彩,华彩逼人。
“我听说你有个表妹来,怎么不见影子。”她靠近唐不言,笑起来格外妩媚,目光落在垂落的车帘上,“若是以后都要生活在洛阳,如此羞怯可不行。”
唐不言眉眼低垂,淡淡说道:“她身体不适,微臣正打算送她回去。”
安乐郡主细眉一挑,上前一步,高耸的漆鬟髻上两侧碧玉流苏长坠因这猛然起势的动作晃了晃,指甲盖大小东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那不是正好,东宫今日还有太医,不如让太医看看。”她笑说道,眉目间是桀骜不驯的嚣张,哪怕口气再是温柔也掩盖不住咄咄逼人的娇纵,“总不好耽误表妹的身体。”
唐不言脸色不辨喜怒,神色冷淡若冰霜,冷沁沁的:“不必。”
安乐郡主手指绕着大红色的帔巾,靠近唐不言,大红色锦缘绫大袖金光凌凌。
她笑颜如花地伸手,想要去搭唐不言的肩膀。
“你那个表妹好生神秘,本宫不就是想见她一下,竟然还要翻天覆地地找人,本宫就想和她交个朋友,怎么这么难。”
唐不言往后移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淡淡说道:“表妹性格腼腆,不爱见人,还请郡主恕罪。”
“那我要是不恕呢?”安乐郡主一反刚才的温柔小意,挑眉骄傲说道,“我今日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子,给我把人抓出来。”
身后的丫鬟正准备上前一步。
瑾微立马紧张地挡在马车前。
唐不言抬眸,眉眼低压,冷冷扫过众人。
丫鬟们只觉得后脖颈一凉,下意识慌乱停下脚步,面面相觑。
唐不言漆黑的眸光落在安乐郡主身上,如瀚海重波,千山阴雪,骇得人心生忌惮。
安乐郡主伸向他脸颊的手僵在原处。
“殿下。”
唐不言后退一步,站在车辕前,神色冷淡:“今日您是宴会的主人,该回去了。”
郑裹儿咬牙,随后嘴角微微扬起,下巴微抬,倨傲问道:“唐不言,你难道不知姑姑第二任驸马的妻子是如何死的?”
瑾微脸色微变。
千秋公主在第一任驸马死后一直寡居公主府,陛下不忍独女孤单,竟赐死姜则攸发妻,抹去名号,驱其子嗣,只为了让千秋公主风光大嫁。
唐不言脸上却无异色,眉目间雪色蒙着淡淡冷色:“唐家并非姜家。”
郑裹儿脸色僵硬。
姜家依附陛下而生,权势荣耀皆系于陛下一念之间,别说赐死一个侄子的妻子,便是赐死当家主人也不过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可唐家,世代尊贵,簪缨世家,陛下肱骨,一举一动,朝野侧目,便是陛下也要三思而动。
唐不言眸光深沉,眉如雪,骨如松,不动如山。
“郡主也并非公主。”
“唐不言。”安乐郡主闻言顿时大怒,伸手就打人。
“郎君。”
“郡主。”
“裹儿。”
三个声音交错响起,于此同时,一颗瓜子自一直安静的帘子后射出,准确地打在安乐郡主手心。
唐不言感受到那颗瓜子在自己脸颊处带来的一阵风,不由微微侧首,看着还未完全安静下来的帘子。
郑裹儿手心剧痛,满手力气系数被卸得干净,手掌便也扑了一个空。
与此同时,太子妃和唐夫人随之而来。
“三郎。”唐夫人快步上前,担忧地扶着唐不言地胳膊,仔细打量着他,“可有伤到?”
“八娘。”太子妃先一步开口怒斥道,“你这个孩子,年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