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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敌-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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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从那时起,事情就开始显得有些不对劲起来。
  他们在宅子里住了大半个月。可每隔几天,就会有人平白无故的消失。
  一开始是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有人便觉得他是另谋出路去了。后来,又有一对夫妻消失,人们同样觉得他们是趁着夜色偷偷离开了。
  可到了最后,几个老人开始接二连三地消失时,人们终于觉出有些不对了。
  老人们身残体弱,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没过几天,又有人在院子后面的树林中看见了白骨。宅子中顿时间开始人心惶惶起来。可不知为何,明明是件很恐怖的事,谢长亭住在这里,每天都睡得格外安稳。
  直到有一天,他半夜里突然惊醒了。
  醒来的时候,娘不在他的身旁。
  谢长亭睡眼朦胧地下了床,就要去找珠玉。
  可一推开院门,眼前的景象却吓了他一大跳:一条起码有一丈高的巨蛇盘踞在院子外面,它的口中叼着他们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小女孩悬挂在半空中,神情木然,已经哭不出任何声音了。
  而珠玉就站在它的脚下。
  望着这条比她高出不知多少的巨蛇,她神情平静,朝它伸出手来。
  巨蛇明黄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一息,两息。
  它张开了口,女孩从半空中落下来,被珠玉一把接住。
  巨蛇扭动着身子,绕着谢珠玉,一点一点盘旋起来。
  它吐着信子,幽幽地看着她。
  “少公主……”它嘶声说道。
  谢长亭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做梦了。
  他竟然听到一条蛇正在说话。
  巨蛇终于停止了扭动。它将它的巨头停在了与谢珠玉平齐的位置上。
  “少公主,你知道么?你是我们中的败类。”它嘶嘶地说,“当初你主张信任人族,给出自己的妖骨——可如今呢,你看,自己落到了一个怎样的下场?带着一个不人不妖的小东西,在人界躲躲藏藏、苟且偷生——这些可都是你自取其辱、自食其果。”
  它的身躯颤动了起来,似乎是正在发笑。
  “你害得青丘陷落,我们这些活下来的,尚不与你计较。然而,都到了这般地步,你却还要从我手中抢夺这么一个小东西……”巨蛇轻声道,“你命我离开此地,就为了保全这群渣滓都不如的人族?你这般维护他们,他们可曾回报你一二?总有一日,你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我会亲自等着那一天到来的,殿下。”
  巨蛇缓慢地游走了。
  谢珠玉一言不发,抱着孩子,回到了院落中。
  她上了楼,将女孩放在了床上,又很快地找了出来:“怀嘉?怀嘉!”
  谢长亭这才如梦初醒般,想起自己还躲在这院子里。
  他刚要从藏身之处出来,向珠玉跑过去。可忽然间,谢珠玉却猝不及防地被一个黑影撞上,绊了一下,摔在了墙角处。
  她抬起头来,认出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是先前在树林中被她呵斥过的那个大汉。
  “总算让我抓着你了。”那大汉面色通红、喘着粗气,抓着珠玉的肩膀,恶狠狠地将她按在地上,“你这死寡妇,生得这般丑陋,却还要日日在我面前晃荡,勾得老子一肚子邪火。”
  谢长亭一下就冲了出来:“娘!!”
  他冲过去,想要将男人从珠玉身上拉开,却被呵斥了一声:“怀嘉,别过来。”
  谢长亭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心底无比害怕:“娘……”
  那男人笑起来:“怎么,不让你儿子过来看看,看看老子是怎么干他的娘的?”
  然而被他压在身下女人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男人似乎被这种平静激怒了。他一下咆哮起来:“看?看什么看?你该不会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是谁吧,啊?”
  “我见过你,你是那个逆贼桑晚的老婆!”
  谢长亭一下便捂住了嘴,露出惊恐的神情来。
  男人桀桀大笑:“怎么,不叫嚷着要杀了我了?桑夫人,好像现在咱们也不是在京城中了吧,你当真以为还像从前一样,动动手指就有一群人跪着等你发号施令?”
  “我告诉你,”他俯下身去,凶狠道,“你让我碰一下,我就好好保管你的秘密,不去告发你。虽说你眼下是个丑女人,老子也暂且不在乎,凑合用着。否则,呵呵,等见到了官兵……呃……”
  他再也没能说完这句话。
  一只手——一只纤细、美丽,属于女人的手——从他的前胸穿透了后背。
  谢珠玉面无表情地看着身上的人。她的五指中抓着一大团黑色的东西,此刻还在肉眼可见地轻微跳动。
  那是男人的心脏。
  珠玉将男人从身上推了下来。她将男人的心脏攥在手中,一点一点,用力。
  鲜血顺着她的指缝,缓慢地滴落在地。
  月色下,她面上烧伤的疤痕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顷刻间,那张秀美的容颜便恢复如初。
  珠玉回过头来。
  “怀嘉……”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温柔又不舍。
  无限眷恋的神情中,有细微的动静传来。
  叮铃……叮铃……
  叮铃铃……
  谢珠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
  叮铃……叮铃铃……
  铃声由远及近地响起,鬼魅一般环绕在整座院落中,经久不绝。
  犹如忘川河畔唤人归去的往生铃。
  作者有话要说:
  长亭长得很像妈妈
  ——


第83章 动九州(十)
  谢长亭醒来之后, 很长一段时间,都出现了某种幻觉。
  梦中的铃声仿佛依然回荡在他的耳畔。
  他像是睡了长长的一觉,醒来之后,睡眼惺忪, 浑身都懒懒的, 没什么力气。
  谢长亭认出自己所住的是京中最好的一家客栈。虽说他此刻并不应该在这个地方, 但他心中很空,也没什么力气去深究自己到底为何会在这里。
  他垂下眼,注视着自己头上披散下来的银白色长发。
  不知睡了多久, 看起来乱蓬蓬的。
  谢长亭翻身下床。
  他赤足踩在木制的地板上, 却半分也不觉得冷,最后停在了床头那边的柜子前。
  柜顶上摆着一面镜子。
  谢长亭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从前他不太喜欢自己这副一看就不是人族的模样, 因而哪怕一个人时, 也总将耳朵尾巴藏得严严实实。
  可如今瞧着,只觉得亲切。
  他发现自己和母亲长得很像,尤其是眼睛,连眼尾上扬的弧度都一模一样。只不过母亲的眼睛应当是赤红色的——与那日天牢中,她所放出的滔天烈焰的颜色一样。
  时轶推门进来的时候,谢长亭正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
  他一愣, 不动声色地关上门:“你醒了。”
  谢长亭轻轻地“嗯”了一声, 伸手拿过柜顶的镜子,翻到了背面。
  果不其然, 又是那副熟悉的铜制雕花,衣袂飘飘的修士与就地伏法的大妖。大妖的身后, 滔天烈火逐渐熄灭, 沿途百姓无不跪谢, 谢仙人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见微真人斩妖。
  房间的窗子敞着, 冬夜的冷风吹得谢长亭指尖发冷。
  他凝视着雕花上看不清容貌、身形已被斩作两段的尸首。
  许久,谢长亭开口道:“我睡了多久?”
  “三日而已。”
  时轶走过去,将窗子关上了,途中小心地绕开了对方拖在身后的长尾。对方原身显形时,尾巴几乎快要将落脚的地方铺满了。烛火映亮的那一小片空间里,能清晰地看见,满屋子都是飘飞的狐狸毛。
  ……难怪妖族都不喜欢以原身示人。他忍不住想。
  “喝水么?”时轶又问。
  谢长亭放下了手中的铜镜,回身接过他递来的茶盏。不冷不烫的茶水落了肚,他好像隐约从中找回了一点自己还“活着”的实在感。
  喝完了,他将茶盏递回给对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我再睡一会。”
  谢长亭才躺会床上没一会,身边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睁眼一看:时轶不知什么时候也爬上了床,此时正侧身躺在他身旁,支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谢长亭:“……”
  谢长亭:“你非要睡在这里么?”
  “我不睡啊。”时轶的神情很无辜,“我就想看看你。”
  “……”
  “你睡觉的时候,不会压到耳朵吗?”
  时轶刚问出口,就发现对方的耳朵不自觉地顺着自己的话意抖了两下。
  他一时间有些想笑。
  但紧接着,就又笑不出来了:
  “若是你非要说这个,”谢长亭面无表情道,“你踩到我的尾巴了。”
  “……”时轶连忙将腿抬起来一点。
  一道雪白的幻影“刷”地从他的腿下晃过,收回到了谢长亭身后。
  时轶颇为不解:“……影子也会被压着?”
  “不是影子,只是还未完全成型而已,所以瞧起来若虚若实。”
  谢长亭说话的时候,愈发感觉自己没有气力,心中像是被抽空了,干巴巴的。
  时轶像是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疲惫。
  好一会,两人都没有说话。
  “睡吧。”半晌,时轶忽然道。
  他伸出一只手来,盖在对方双眼上。
  被盖住了眼睛的谢长亭似乎眨了眨眼。时轶能感到对方的眼睫轻轻在自己手心划过。
  谢长亭其实长得一点都不像狐狸。他与他那母亲一样,虽说都生着一双眼尾微微翘起的漂亮眼睛,但却没有半分狐族眉目传情、媚眼如丝的感觉。
  青丘少公主诛玉——时轶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是从父亲的口中。
  后来他也见到了这位愿意为了修补天道、重整五行,而给出自己妖骨的少女。
  她穿一身白衣,与修真界诸位大能站在一处,形容端庄,眉目间透着一点难以接近的圣洁之感。
  一头火红的发垂在身后,却宛如高山上经年不化的冻雪。
  她为人族献出妖骨,又因人族而死。
  高山上的那一捧雪化了。
  化作一摊血迹斑斑,再无人记得。
  时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指尖递出一道剑影,吹灭了烛火。
  手心下,那双眼睛似乎是闭上了。
  时轶忍不住想,如若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世上只有他们二人,再不受其他人打扰。
  没有纷争,没有杀戮,没有血流成河。
  时轶其实不在乎这些。这世上谁死谁活,都与他并无干系。从小父亲便说他无情,就连生养他的母亲也曾偷偷畏惧过他,他都不在乎,以至于后来,活成了修真界中人人喊打的恃恶行凶之人。
  可谢长亭在乎。
  他似乎是遗传了母亲骨子里的那份柔情,从来放不下世间苍生。
  谢长亭的呼吸虽平缓,却比往日里要稍稍快上一些,似乎并未真正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他合着眼,在黑暗中道:“我梦到了一些事。”
  时轶很配合:“梦到什么了?”
  谢长亭张了张口。他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一段尘封的记忆。在他的手触碰到掷火流铃的一瞬间,封印骤然解开,一切过往都扑面而来。
  可是……
  “我怎么会忘了。”谢长亭喃喃地问,“我怎么会忘了呢?”
  时轶的手从他的面上移开了。银白色的发丝从他的指间流过,他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手背碰到了柔软的狐耳。
  他一点都不擅长哄别人。从前时九哭了,他就在一旁站着,要么去把惹哭她的人揍一顿,下手重者,连金丹都被他剖去。
  要么索性等在一旁,等上一会,她慢慢地就不哭了。
  在时轶的记忆中,自己这漫长的一生中,似乎也没怎么掉过眼泪。
  当然,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打哭别人的那一个。
  因而此刻,他这点微不足道的安慰几乎称得上是笨拙,动作里又透着一丝小心翼翼。
  时轶不由得感慨起来,有时候……也许……自己追不上别人,可能也有原因的。
  不过这种反省的心绪只持续了一刻钟不到。因为很快,谢长亭就枕着他的手睡着了。
  这一回,呼吸声彻底慢了下来。
  他睡得很沉,很安心,不再怀揣着先前种种的惴惴不安。
  谢长亭再度醒来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自己身旁是空的。刚才非要挤在自己身旁睡、和他那九条尾巴挤在一起的时轶不知道去哪里了。
  谢长亭坐了起来。他打起精神,终于将那些太过碍事的属于妖族的外形收了回去。
  无极就挂在床头不远的地方。他穿了鞋,起身下床,将长剑抓在了手中。
  若水的断剑自从被他从无名境中取回后,他便一直将其带在身上,只是迟迟未能找到断剑重铸的方法。
  一把与主人心意相通、灵气自成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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