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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小舅舅
十一个小时零二十分钟。
飞机从伦敦希思罗机场起飞,准点降落在了首都机场。
身形颀长的男人穿着及膝的铅灰色冬风衣,从贵宾通道里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大男孩,正插着手紧跟着前面的男人。
大男孩一身潮牌,暗红色的发微长扎在身后,刘海遮住了小半张侧脸,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他走着,脚步如同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般的轻巧却又拉风。
许多正要出机场的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向了两人。
走在前面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摘掉了高挺的鼻梁上架着的墨镜,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出口。
人来人往,旅客们步履匆匆。
那里没有他想见的人。
一丝失望从铅灰色风衣的男人眼中闪过,下一秒,男人就被身后的大男孩黏住了。
“大叔啊,你身后还有个活人呢,别这么丧气好吗?”
像对待小动物般拎着大男孩的衣领把人拎到一边,男人面无表情的走向了出口。身后,年轻的大男孩孩子气得撇撇嘴,又大步跟上了男人的步伐。
女助理在出口第一时间走了过来,歉意的接过了男人手中的公文包。
“抱歉,段先生,二公子今天有事,不能亲自前来为您接机了。”
被称作段先生的男人并没有任何表情上的变化,只是微微点头,那五官深邃的脸庞仿佛是被永不解冻的冰雪覆盖着,吓退了原本跃跃欲试想要上前搭讪的女孩。
段先生正要向前走去,却听到身后一声欢呼,
“二哥不来啦”大男孩被段先生疑惑的目光看得有些心里发毛,不自觉的挑了挑眉,嘿嘿一笑,绕到了男人的身边。
“既然二哥不来了,大叔你下午就没有行程了,陪我去……”
大男孩还没有说完,就被段先生冷淡的眼神拒绝了。
段先生跟着女助理上了车时,大男孩站在车窗外满脸的失望。
要分开了啊。
几分钟前还是大型猫科动物的大男孩,一转眼就变成了被抛下且无家可归的小动物。
段先生微微皱起了眉,耳边忽然清冷了许多,他反而有些不适应了。
“开车。”
车飞速的启动了,大男孩被远远抛在了身后。
段先生淡淡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待身后的机场再也看不到了,才转头看向女助理。
“顾璟现在在哪儿?”
记得二公子在她出门前特意交代过,对这位段先生要有问必答。女助理立刻答道“二公子在墓园。”
“墓园?顾家老头子是去世了吗?”段先生冷哼了一声,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又冷了几分。
“他是和谁一起去的?”
“是和韩先生一起去的。”
几十公里外,韩焕忽然感到心脏毫无缘由的加快了一拍。
十一月中旬的北京,已经有行人穿了厚重的冬衣,而越往山间走,温度便越低。车轮碾过地上枯黄的叶子,发出细碎的声响,裹挟着凉意的风呼啸着奔向远方,车内却是温暖如同春天。
韩焕的身上只松松的套了件黑色衬衣,长袖遮住了手臂上的伤痕。他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旁一直在电脑前忙于工作的男子,决定继续着两个人的沉默。
他们已经有快一个星期没说一句话了。
韩焕手腕上的一层薄纱布,是医护人员为了防止被铁链锁住时皮被生生的刮去一层替他裹上的,却没有想到第一天,他就差一点把自己的腕骨折断。
太痛了。
拒绝了使用致幻剂,疼痛每天都让人的神经面临崩溃。
被铁链死死的固定住了四肢,他挣扎得徒劳,仿佛是解剖台上尚且存留一口余息的活死人。
日复一日,被迫习惯。
那间只有床的屋子里被装了监控,他常在那里一呆就是一个上午。
其实并没有装的必要。
注射完后,往往他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清醒,但即使恢复了清醒,他也被药力折腾的筋疲力尽,不想再动一根手指头了,往往是直接在床上睡去。这成了一个不变的过程,然而在昨天的过程到了最后一步,却被打断了。
韩焕仰面躺在床上,他过于疲倦的望着天花板,快要入睡时却听见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有人进来?
他想着,艰难的撑起身体,却意外的见到了风尘仆仆的顾璟。
“阿焕,我们一起去墓园看看她吧。”
顾璟的手覆在他的眼上,替他遮去了所有的光。在男子的身后走进来的医护人员迅速地解开了那锁住他的四根铁链。
“我想,你需要先休息一会儿,”旁边的人小声的对他汇报这什么,顾璟似乎听得有些心不在焉,随口一句知道了打发走了人。
韩焕枕在顾璟的腿上,意识恍惚间想起了实验时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曾一丝不挂的躺在在巨大的容器的底部,水流剥夺了他的呼吸,后背被凿开的疼痛却又让他保持着清醒。源源不断的鲜血融进容器里的半透明液体时,他曾想过,应该听某人的建议,在实验前去给顾璟打个电话的。
曾经的他直面死亡时竟然有这样的念头。
韩焕靠在顾璟的大腿上,似是不舒服的动了动,引来对方关切的目光。
很奇怪,他居然能感受到这样的目光。意识朦胧中韩焕想着。他的意识很快就坠进了黑暗里。
半晌无梦,再醒来,他已经到了车上,依旧是枕着男子紧实的大腿。
他一言不发的坐起身,回想起入睡前一刻的念头,一时有些出神。
能在这个人身边,也很好。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韩焕看着顾璟终于从电脑前抬起了头,划开了手机屏幕却没有及时接下,反而看了他一眼按下了红色的拒绝标志。
“我不会听的。”韩焕微微皱眉,却引得顾璟一声低笑。
这么多天里,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是小舅舅的电话,他今天和顾钧一起回国了。”
“他们……是在一起了?”韩焕有些诧异于这个回答。据他所知,这个与他从未谋面的小舅舅一直是生活在国外……怎么会与顾家那个小孩一起回国?
想起曾经和某个小孩待在一起的日子,韩焕不由得无奈起来。
“就顾钧那样,能追到小舅舅才是白天活见鬼”顾璟合上电脑,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又接过了助手递过来的平板。
屏幕被伸过来的那只手强制关闭。
第五十章 原谅
顾璟有些诧异的望着那只关了他屏幕的手直直移到了他的后脖颈上。
“疼。”
韩焕替显然是夸张喊疼的人又用力揉了揉脖子,他手法娴熟,酸麻过后很快就让顾二公子的表情变得惬意起来。
“不是坚持不加班工作吗?你都快得颈椎病了。”
顾璟反手捉住了那只还在揉按的手,轻笑一声,俊秀的脸庞在韩焕的眼中放大。
“那不是你……”你不在嘛。
话到嘴边戛然而止。
车停了下来。
墓园到了。
顾璟松开韩焕的手,先一步下车。背影匆忙得像是落荒而逃。
没有人等他回家,几点钟休息,哪一刻熄灯,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一片墓园并不是公墓,离四九城百十公里,在一片平坦的山麓上。每一座坟墓都被精心的打理过了,洁白的大理石碑上只刻了的名字与日期方便人们寻找故人。
顾璟停在了一座墓碑前,将手中那束黄白相间的花束放在了一旁,起身,看着身后人走到墓碑前,蹲下身,指尖拂过石碑上的名字。
“对不起。”
黄玫瑰柔软的绽放着,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露水。
顾璟看见韩焕用力揉了揉眼睛,然后他再也不能那样清晰地看着他的阿焕。他的视线模糊了,抬手,指尖滑过眼角,冰凉的,湿润一片。
“阿焕。”
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韩焕一言不发的摩挲着石碑上的名字,一遍又一遍。他本就沉默寡言,此刻更是连基本的应答都不愿意施与。
顾璟走过来,影子笼罩了那张冷硬的面庞。他俯下身,在男子的耳边低声道“阿焕,你不是个好哥哥。”
仍然没有回头,韩焕却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喉咙里发出了模糊的声音。
“嗯。”
远处天空下的飞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南归,一圈一圈的盘旋着。
墓碑上只有两行字。
韩琳。
1994~2013。
就这样永远的留在这方寸之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焕站起身,正想说什么却猝不及防的被身后的人抱住。
“阿焕,如果你接受我的道歉……”能不能回到我的身边。
谁都看不见谁的表情,这样很好。
顾璟记起来,几个月前他第一次在别人的葬礼上泪流不止。
他是立碑人,碑上的名字,是韩焕。
那块碑他一直记得只有两行,男人的名字,以及……
那一句再见。
没有其他的了,葬礼上,他只记得这碑下长眠的人,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见,再也不见,或是,再次相见。
他失而复得,却糟糕的发现自己已经留不下这个人。
他们之间相差了整整五个月的时间,他不知道那些时间里,现在正安静被他抱着的这个人是怎么度过的。
他过得好不好,他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怎么会……
被他从背后抱住的人忽然动了动,挣脱开他的怀抱,又一次再将他拥入怀中。
“顾璟。”
他的名字宛如咏叹调般被那低哑的声音念出。顾璟感觉到了拥抱他的那一双手更加用力,他伸出了手,回抱住了男子。
“我累了。”
时间不对,场景也不对,两个人的拥抱却是那么真实。
顾璟听见耳边的低语。
“你说的没错,我不是个好哥哥,所以”韩焕轻轻拍了拍那几不可察颤抖着的背脊,声音温柔了些许“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们重新好好在一起吧。”
近在咫尺的心跳声上。
顾璟感觉鼻头发酸,却仍然用力的点了点头。
他曾经在春日里失去一个人,而此刻他们离得那么近,那颗心脏正在有力的跳动着。
所有生离死别都成了过去式。
韩焕看着微笑着的男子退出他的怀抱,向后一步,微微踮脚勾住男人的脖颈。
两个人的额头亲密的抵在了一起。
“我知道啊。”
顾璟的嘴角忍不住的上扬,牵着韩焕走出了墓园,也许是长久以来的防线被这一句话瓦解,他并没有注意到男子眼中正有一丝复杂的情绪飞快地消失。
上车的时候,顾璟听到了一声身边人的呼唤。
“顾璟,”韩焕皱着眉,似乎剩下的话有些难以开口。
顾璟用食指揉开了男子紧蹙的眉头,转头对司机微笑道“回公寓吧,小楼那儿还是和以前一样封起来吧。”
车逐渐驶离墓园。
顾璟握住身边那人的手,忽然一用力把人拽到了自己的腿上。韩焕正在想着什么,猝不及防的便被拉成了躺的姿势,不禁有些好笑的望着男子。
顾璟捂住了他的眼睛,然而声音里的愉悦怎么藏都藏不住。
“不是累了吗,该睡了。”
真是……韩焕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样孩子气的口吻,仿佛是过往的惨烈都被抛在了身后,
在权术阴诡中行走的人已经习惯了黑暗,所以,只要给他一点光,他就会不顾一切的去追逐。
还好,是遇见了他。
番外:端午番外故人行
【君本意欲,寿与天齐,留万代功名】
韩焕从西凉回来那一日,已是一月国丧后。
偌大的皇城中,一片肃静。只有城外姑苏寺的大钟彻天彻夜地响着,一日足足四十九下,连绵不绝地回荡在青空下。
皇帝驾崩,诸皇子皆白麻戴孝,跪在灵柩前。这本是常事,这一年却是与往年大有不同。先帝十六子中,皇三子顾璟跪在首,太子跪在末,可谓是本末倒置,却无人敢言。
韩焕踏入灵堂的时候,正好逢着礼部侍郎上谏。
又是一个以死明志的腐朽儒生。
年轻轻的礼部侍郎还未来得及一头撞死在了先帝的棺木上,就被人拖了下去。
“午时斩了吧。”
一句轻描淡写,原不是无人敢言,而是言者皆已死。
开口那人跪在灵柩正前,听见从门外传来的脚步声挺住了,便微微偏了偏头,淡淡看了过来。
皇三子顾璟年方弱冠,美姿仪,面如傅粉,名不虚传。
顾璟在看到那一袭黑衣的男子,微微笑了起来,紧绷着面庞忽如三月春风拂面,眼底似有千万涟漪漾起。
“阿焕,你来了。”
这一句又换的满室的鸦雀无声。
大将军韩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