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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琅是吧?”
外头风雪渐大,程琅把微湿的外套脱下来,搭在椅背上:“嗯,怎么说?”
“桑迟不是你女朋友么?怎么没带出来?”
程琅跟周明是篮球队常驻老员工了,跟大部分人都熟悉,有几个目睹了散场时候牵手瞬间的男生就开始起哄了:“程哥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啊?”
众人起哄:“叫出来见见啊!”
程琅干了杯啤酒,睨了一圈:“我女朋友,你们见什么?”
叶松韬点点头:“有道理。反正桑迟我高中天天见,都习惯了。”
周明诧异地说:“你跟他女朋友是高中同学啊?”
“对啊。”
叶松韬得意地一挑眉:“我们也挺有缘分的。干一个?”
程琅扫一眼他手里的百威,笑了笑:“啤酒多没劲,换白的?”
白的?
叶松韬知道自己酒量在哪里,啤酒喝不醉,白的就够呛了。
然而不争馒头争口气。
就是这个狗逼抢了自己妹子让他一个人在操场耍了十圈。
此仇不共戴天。
叶松韬一咬牙:“行!”
服务员很快上了两瓶白酒来。身边不知不觉围了一圈人围观。
“高中承蒙你照顾桑迟,敬你一杯。”
高中两年完全没有留意过桑迟的叶松韬毫不客气地受了这一杯,一饮而尽:“好说好说。”
“今天比赛也谢你们手下留情了。”
。。。。。。
程琅以各种理由开始给叶松韬灌酒,喝到最后,叶松韬站起来大喊一声:“我董存瑞后继有人!”
噗通一声栽在桌上不动弹了。
周明啧啧啧:“什么仇什么怨啊,这么整他。”
“他起的头。”
这语气,幼稚得可以。
周明八卦地凑过去:“干嘛,他觊觎你小女朋友?”
程琅摇了摇头:“他想得美。”
多半是上回操场放了他鸽子,小孩逆反心理上来了,非跟他杠上一局。
程琅偏头看他一眼,拎着他椅背上的羽绒服蒙头盖脑把人兜住了,继续跟周明他们说话。
席上都是相熟的人,聊天不怕冷场,程琅也就懒懒坐着吃饭,偶尔掺合进去说笑几句。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看!下雪了!”
十几个男生呼啦呼啦拥到窗子前头。
透过红木的雕花窗台,一轮皎月隐在密密层层的云后,隐隐露出点光亮。
厚且密的雪花纷纷扬扬,被室内投射出去的光照见一瞬,而后又隐在了夜色下。
周明端着碗热汤暖胃,吐着热气说:“明天大概都能打雪仗了。”
“幼稚。”
身侧叶松韬像是有所感应,双腿抽搐似的蹬了蹬。
周明瞪他一眼:“你不幼稚啊?还灌人酒。我听说这小屁孩上学早,比我们都小两岁呢。”
“那又怎么。”
小五岁照样灌。
程琅把手边剩余的一点白酒喝完,站起来:“差不多了,我先回去了。”
“嗯?这么急啊?等会赶下一局啊!”
“不了。”程琅看一眼窗外,灯下柔和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下雪了。”
周明一头雾水。
下雪怎么了?大学这几年还看得少了?
一抬眼,人已经穿上外套往外走了。周明扯着嗓子提醒他:“别开车啊!”
程琅往后挥了挥手。
。。。。。。
公寓里,桑迟洗过澡,抱着猫坐在落地窗的地毯前看雪。
其实窗户锁着,屋内空调在玻璃上凝结一层水雾,什么都看不真切,只倒映出一人一猫板正坐直的身影。
三花探出脑袋,爪子伸出去跟玻璃上的倒影碰了碰,又刷地收回来,飞快钻进桑迟怀里。
桑迟微微倾身,指尖在玻璃上画了程琅的名字。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像是他真就站在眼前了似的,写完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拿纸巾擦了一干二净。
水雾散去,在短暂的凝结成雾的空隙,桑迟看见了窗外飘扬的雪花。
正贴着窗看,手机响起来了。
程琅低沉的像是有冰粒滚过的声音顺着听筒往外跳:“在干什么?”
桑迟脸上还带着温度,做贼心虚地把窗玻璃又擦了一遍,说:“在看雪。”
“你吃完饭了吗?”
“嗯。”
“好早。”
现在才六点多,她以为男生们聚餐怎么也能闹腾到□□点。
“下雪了。”
桑迟嗯了一声:“我知道呀,看见了。好大的。。。。。。”
程琅在那边重复了一句:“下雪了。”
桑迟一顿,狐疑地偏了偏头,凑近手机:“你。。。。。。是不是喝酒了?”
程琅低笑了声:“你也想喝?”
桑迟讪讪,低头揪着毛毯:“我又不能喝。”
手机那端沉默了两秒,说:“让你喝一点。”
桑迟还没有弄明白,听见他说:“下来。”
桑迟心口一跳,下意识去看窗外。玻璃上已经结起水雾,又看不清了。
她顾不上脏,直接伸手把水汽擦干,冰凉凉湿漉漉,并看不到人。
她站起来,从衣架上随手扯了一件棉服过来,换了鞋就要往外跑。
三花喵了一声也要出去,被她端起来放在鞋柜上,小声说:“乖,我马上回来。”
“喵。”
房间在四楼,桑迟没有坐电梯,从楼梯开始往下蹦,脚步声急促地响起在空旷的楼道里。
从程琅的角度看,楼道的声控灯一盏盏应声而亮,一个小小的身影随着灯光窜下来。
桑迟的心口砰砰砰砰,跳得并不激越,几乎比不上惊恐发作时候的一半,可是开心,是一种由心底浮起来的真切的久违的开心。
在一楼刷了卡,滑动门缓缓往两边打开,雪下的人影随之跃然眼前。
他站在门口台阶路灯旁,撑着一把黑伞,身影挺拔高瘦,大片大片雪花在路灯下盘旋着落下,像是镶了金线的铜纸片,在灯下忽隐忽现,窸窸窣窣往下掉。
桑迟扑过去,穿过被风霜浸湿的大衣外套把人抱住了。
泠冽的空气里混了一丝丝烟酒的味道,淡淡的,不呛人。
程琅被她撞得往后退了半步,嘲笑她:“听见有酒喝这么激动?”
过了半天,桑迟闷闷地答:“影响药效,不能喝的。”
“一点点,没关系。”程琅带着她往右边阴影里走了几步。
桑迟迟疑了一下,抬起头,还来不及说话,他的影子混着漫天飞雪铺天盖地覆上来。
唇上一凉,他身上寒凉的气息从唇角送了过来。
伞面倾斜了大半,撑伞的手摁住了桑迟的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不容她退缩。
先是温柔辗转,而后薄唇微启含住了她的下唇,从唇线轻轻地抿。
桑迟脑子里空白一片,比初吻更甚,因为很快,他温软的舌尖探了进来,带着辛辣的酒气。
桑迟闭着眼睛,僵硬不知作何反应,只张嘴让他亲着,有触电的眩晕感。
程琅晚上灌醉了叶松韬,自己喝得也不少,晕晕乎乎坐了地铁过来,现在就有一种。。。。。。仗酒行凶的意味。
亲到最后,两个人的耳根都是通红一片。
桑迟埋在他胸口喘气,半晌也没说话。
程琅的醉意早就给风吹了七七八八,这会儿心里也有些忐忑,怕她觉得唐突,心里抗拒。
低头微微撩开她耳边的长发,哑声:“生气了?”
桑迟闷声摇头。
半晌,缠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
她说:“谈恋爱真好。”
程琅眨眨眼,笑了:“不是谈恋爱的对象好吗?”
——
学期最后的这个月,桑迟办好休学手续,不再去上课了,每天窝在公寓里发呆,逗猫。
邻近大四的程琅却忙起来,所有课程在这个学期要画上句号,论文选题也马上开始。
两个人几乎一周见不上几次。
偶然给钱女士打电话的时候咨询这件事,钱女士语气严肃:“别让她一个人呆着,容易出问题。”
当天下午四点,程琅去了趟公寓,桑迟穿着厚厚的睡衣睡眼惺忪地出来开门——才刚刚起床。
第二天开始,程琅就半强硬地带着桑迟去旁听自己的课。每天早上五点多起来,先拐到公寓接桑迟,早上散步一圈后吃早饭,上课或者泡图书馆,安排得明明白白。
桑迟一脸迷茫地坐在一群学霸中间,没有几分钟就趴倒睡了。
室外有阳光,明晃晃落在桌子一角,并不暖和。程琅把她的外套铺展开,搭在她身上。
任课教授看到这一幕,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程学霸,你知道我的课向来是一位难求的吧?”
程琅看一眼满满当当坐满了旁听生的后排,点点头:“嗯,带学渣家属来感受一下您的课堂文化。”
“……”
在教授有意无意的针对下上完了这堂课,教室走了个空,桑迟还没有醒过来。
脸埋在臂弯里,呼吸很平缓。
她重新吃药之后副作用一直很大,整个人昏昏沉沉,注意力很难集中。
上午最后一堂课,大家都赶着去吃饭,教学楼的声响渐渐低了下去。
程琅坐那儿看了她一会儿,百无聊赖,拿出纸笔继续刚才课上的推演。
第30章
桑迟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专注的侧脸。
鼻梁高挺,下颔角分明; 再往下是凸起的喉结; 随着他转笔的动作轻轻滑动。
怎么能这么帅。
桑迟把脸换成侧趴着; 目光随之挪到他面前的书本上。
卡马西平,碳酸锂,文法拉辛……
都是些她吃过的药。
桑迟清醒过来了; 人坐直些:“你在看什么?”
程琅目光没离开书; 把书脊举起来对她示意一下。
——心境障碍药理学概论。
一目十行把最后两句看完; 书本一合; 塞进包里:“醒了就去吃饭; 中午送你回去午睡。”
桑迟摘下外套,慢吞吞站起来:“你看这个干什么?”
“你最近精神不大好; 看看是不是吃错药了。”
桑迟:“……这句话有哪里怪怪的。”
程琅龇牙一笑,给她戴上羊绒帽; 拽了拽两边垂下来的绒球:“走了。”
食欲不好的时候; 学校食堂实在不是什么好选择。
两个人讨论了一下; 决定去校外公寓附近吃一顿,吃完正好回家。
公交站在南大门前边; 两个人从教学楼绕了一圈; 穿过公告长廊往外走。
寒风呼啸; 桑迟捂着脸往程琅身边凑了一下:“好冷。”
程琅包住她的手塞进大衣口袋里。两个人身高差距有点大,这个姿势其实有点点别扭。
“怎么冰成这个样子,吃完饭给你买一个手套吧。”
说完又否决了自己:“算了,手套也没什么用。我看到有女生用那种小小一个的暖手宝; 看着不错,给你买那个吧。”
“帽子够暖么?要不要再买顶毛毡帽?”
桑迟被她牵着亦步亦趋走在里侧,仰头看了他两眼,开口:“师兄。”
“嗯?”程琅侧过脸来。
“很早就想说了。你好像我小学教导主任跟初中宿管阿姨的结合体。”
程琅:“……”
“冻死你。”
桑迟低头浅浅地笑。
走了半截,前头忽然堵起来,狭窄的木制长廊上有十来个人堵在一面公告墙前边,指指点点。
桑迟好奇多看了一眼,忽然在人群里看见了赵周周。
她穿了件皮粉色棉服,挽着一个高瘦男生的手臂站在人群后头,露出熟悉的半张侧脸。应该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目光往旁边扫了一眼,再靠前一点的位置,秦尚致跟严祺师兄也在。
这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么,桑迟下意识叫了赵周周一声。
赵周周转过来,眼圈居然真的带着一圈红,看到她,嘴巴一扁,眼泪刷的流下来,抹了两把停不下来,转身靠在男生肩膀上。
男生抬起头,目光随之扫了过来,带了点迟疑:“桑迟么?”
像是接收到什么信号,围在公告栏前面的人纷纷回头,有人窃窃私语:“这就是桑迟啊?”
“看着挺正常的啊。”
“听说她在跟计算机系程琅谈恋爱,程琅应该都不知道吧?”
声音不大,裹着小雪嗡嗡嗡响在风里。
严祺往这边走过来,脸上带着尴尬的笑:“这么巧啊,去吃饭么?”
程琅问他:“怎么了?”
他张了张唇,看一眼桑迟,又看了看程琅:“你……自己看吧。”
桑迟茫然地往前两步,人群自动往两边散开了点,并没有走远,不远不近围成半个圈看热闹。
长廊的构造跟教学楼后面的紫藤花廊差不多,不过种的是普通爬架绿植,右侧架了几个玻璃窗,专门贴一些五好四美的正能量新闻或者失物招领。偶尔也会有学生贴些无伤大雅的涂鸦,学生会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现在,透明的失物招领窗后头夹了三张纸,轻飘飘地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