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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法回?忆周自渺那日的神情; 千鹤岛周遭的海浪翻腾汹涌,雷电裹挟着暴雨轰鸣落下,姜婵知道; 这是周自渺的灵力失控了。
他残暴地运转着灵力; 试图能?将姜婵留下。
狂暴的阵雨下; 是姜婵没有回?头?的背影。
姜婵在一片泪水中醒来。
睁开眼的时候,积蓄已久的眼泪顺着鬓角滑落,没入耳边。
她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过去的事。
救下谢怀之?后?; 原先平静的时光就像摔落的镜子般四零八碎,有的时候; 面对追杀和每一个无法安定入睡的午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去的。
她只知,在她疲倦时,在她绝望挣扎时,她只消看一眼灵府之?中安睡的谢怀,看着他温养成活的神魂,一切负面情绪都会烟消云散。
姜婵头?疼欲裂,神魂就像被人撕裂一般尖锐的痛,她按着额角,从床上坐起。
双眼一股清凉,睁开时有微弱的刺痛。
首先看到的就是闻涿那张十?分担忧的脸。
他望着姜婵,嘴唇嗫嚅,眼里满是心疼与害怕:“阿婵,你哭了很?久,你梦到了什么?”
姜婵不愿去回?想,只摇了摇头?,沙哑着开口:“那人呢?死了吗?我们如今安全了没有?”
“放心吧,”门外?有一道男声十?分沉稳地接话,像要给足她安全感?,说的极为缓慢,“你们现在十?分安全。”
姜婵警惕地望着门外?。
门后?的黑影现身,是一道极为宽阔的身影,年岁些许沧桑,衣着华贵,谈吐有礼。
闻涿安慰地按住他的手腕,开口:“你别怕,这是我叔叔,也就是闻家的家主。”
男人冲姜婵点点头?。
闻涿欲言又止,吞吞吐吐道:“你,在你昏过去之?后?不久,我跟桑昭就喊了家里人来,那黑衣人不知去向,不过重伤过度,想来也活不了多久。”
姜婵没有在意他说话时眼神的躲闪,倒是他叔叔闻涵,挑了挑眉,望了他一眼。
“桑昭被她家中人带走了,我跟叔叔留在这陪你,怕你身体出事,也不敢带你跋涉回?闻家。”
“你眼睛的伤,我叔叔已经替你看过了,往后?只要小心护理,不会有什么大碍。”
姜婵点点头?:“多谢。”
她正欲起身下床,闻涿惊道:“你去哪?你如今重伤初愈,要多休息才行!”
他咬咬唇,央求道:“不然阿婵,你跟着我回?闻家吧,我带你好好养伤,闻家仙草灵药多的是,你随便吃也没关?系…”
“闻涿,”姜婵打断了他的话,认真的看着他,“我把你的剑弄坏了,对不起。”
闻涿突然像是被人扼住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长凝剑在谢怀离去之?后?,又变回?了一分为二的破烂,闻涿从不在意这些身外?物,姜婵这样?认真的对他道歉,却是叫他哽了喉咙,眼泪氤氲,说不出话。
姜婵这段时日,光想想便知过得绝不简单,她多苦啊,她为了救谢怀,奔走逃命,夜不能?寐,过得都不是人的日子。
若是生在别的什么宗门,叫长辈知道,一定心疼地什么仙器灵宝都想送给她,然而如今她只是弄坏了自己的一把剑,却还这样?内疚。
闻涿嗓子卡住,眼泪朦胧的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见他许久不说话,一旁的闻涵没忍住,接道。
“只是一把剑而已,对我们闻家来说算不得什么事,但?你救了闻涿,这是我们闻家如何也报答不了的。”
闻涿说不出话,止不住的点头?。
他又忍不住恳求:“阿婵,你跟我回?闻家吧,你不是想要窄刀吗?我去学,我去做给你好不好?”
闻涵心中一跳,面上却依旧不显。
只是姜婵听了他的话,淡淡笑了:“不必了。”
她摸摸闻涿的发,神情温柔:“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抱歉,我不能?跟你走。”
很?重要的事,闻涿当然心里跟个明镜似的,他面上痛苦,又道:“那,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我送你去,这样?可?以了吧?”
姜婵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没有了表情,平静地盯着他看。
“别再问了闻涿,”姜婵的神色突然有些清淡,“我不能?告诉你的,认识你我很?高兴,但?是出了这个村子之?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比较好。”
姜婵的眼睛又变回?初次见她时那样?平静无波,淡漠疏离,恍若这段时日的相处都是假的。
若是别人不知晓,定会说姜婵冷血无情,但?闻涿明白,她是在努力地跟所有人都断开联系,圣屿殿的爪牙不简单,她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她的关?系受到牵连。
闻涿心疼至极,却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他只能?颓废地看着姜婵起身离去。
闻涵见他心情十?分低落,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追姑娘嘛,被拒绝也并不丢人。”
继而又狡黠道:“不过既然你肯为了她开始学习家族的手艺,这点倒是令我十?分欣慰。”
闻涿红着眼死死瞪了他一眼:“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情情爱爱,你情我愿,像她这样?品性的姑娘看不上你,意料之?中。”
一手按住即将发怒的闻涿,闻暄又笑着从怀中掏出一枚竹简递给他:“不过她独自一人,修仙界如今祸乱不止,确实是危险了些。”
闻涿看着他手中的竹简,眼中微光稍稍闪烁了下。
姜婵出了房门才知,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一直都待在晚娘家中。
正是午后?的时候,整个村落一个人都没有,安静的有些诡异。
姜婵找了一圈,也并未寻到晚娘和她的孩子。
闻涿追了出来,姜婵看向他,疑惑地问:“晚娘呢?”
姜婵望见闻涿,他的那双眼睛里尽是悲痛与不忍:“阿婵……”
“奉仙镇上下,除却我们与桑昭……再没有人醒过来。”
*
奉仙镇面积不大,地理也偏僻,人口总共不过百来人。
然而这百来人,如今一夜清零。
“桑昭被她家人带走之?后?,我出去探勘,发现所有人都死在了家中。”
“他们……都没能?从幻境中醒来。”
姜婵面不改色地听他说完,好半晌才缓慢开口:“那死去的人们,他们在哪?”
“这些日子被我们安置在了后?山。”
姜婵起身,身形微晃,勉强站稳后?:“带我去看看吧。”
三人一路走至后?山,姜婵望着漫山遍野的灵牌,深吸一口气,胸腔之?内仍旧郁结丛生。
天地回?暖,春风慢慢,后?山四处山花遍野,一片祥和。
唯独多了那密密麻麻的坟包。
姜婵双膝一弯,竟是直直跪了下来。
“阿婵!”
闻涿脸色一变,瞬间领悟了她的想法,就要拉她起来:“这一切都是定数,你干嘛又揽在自己头?上!”
姜婵无言,只是挣脱了他的手,又直着腰弯了脊背,跪伏下去,深深磕了一个头?。
姜婵知道,因为追查谢怀的事,有太多凡人死于圣屿殿的手中,虽然是圣屿殿犯下的过错,但?她也会止不住地想,她要是没有来奉仙村,是不是这个村子也不至于被这样?屠杀?
对不起。
姜婵双眼无神,却是悄然落了一滴眼泪,眼泪碎在杂草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见拦不住她,闻涿咬咬牙,竟也一撩衣摆,跟着她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直将额头?磕出一个肿包。
姜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闻涵也静静看着,并未阻止。
闻涿来不及摘走额上的杂草,只望着眼前灵牌,发狠道:“若不是我贪玩,从家中跑了出来,在这无用拖了阿婵后?腿,或许她早便解决了这些怪事,你们泉下若是有怨,便都来怨我吧!别去为难她。”
“噗、”
姜婵终于笑了出来。
闻涿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扯得理由也是荒诞至极,但?她明白,闻涿不过是想减轻她的内疚,让她心中好受些。
“谢谢。”
她望着那个单纯的男孩,歪着头?,轻声道。
*
回?程的路上,闻涿显然心不在焉的。
闻涵摸着他的脑袋:“这一趟你是玩开心了,明日一早便跟我回?城。”
闻涿正欲反对,对上闻涵没有表情,显得异常漆黑的双瞳,一下子没了声音。
“别再动那些歪心思。”
闻涿没办法,只得咬着嘴唇可?怜兮兮地望向姜婵:“阿婵,明日一起走吧,你放心,我绝对不让你跟我回?家,至少这最后?一段路,我们一起走完吧?”
姜婵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破天荒地没再坚持,点点头?答应了。
闻涿傍晚正准备睡下时,他的窗户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
闻涿:……
十?分熟悉的招数,闻涿悄悄打开窗门,哀怨地望着姜婵:“你怎么能?学我这招呢,半夜找男生可?是很?危险的,你不许找旁人用。”
姜婵笑吟吟的没说话。
闻涿见她这样?,心下突然有些空落落的,他小心地问:“你怎么了?”
“我要走了。”
闻涿一惊:“不是说好了明日一早一起出门的吗?”
姜婵笑笑:“闻涿,我不喜欢离别的场景,眼下我能?来找你道别,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最有情分的了。”
“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让我跟你一起走,无非就是想偷偷甩掉你叔叔,跟着我是吧?”
见她早便看穿了一切,闻涿瞪大了眼睛:“你一早便知道了?所以你答应我,根本就是骗我的?”
姜婵歪头?:“是你先骗人在先的。”
她望着浓烈不舍的闻涿,语重心长道:“闻涿,你不明白,我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不希望你追问,也不希望你再跟我纠缠,此次相遇,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但?请你尽早把我忘了吧。”
哪有这样?无礼的要求。
什么不明白,闻涿在心中轻轻摇头?,如今这天下,不会再有比他更明白姜婵的苦衷的。闻涿清楚,她不想让自己知道,于是他只能?装作一切都未暴露的样?子。
“你要去做的时候,很?危险,对不对?”
闻涿在月下轻声问道。
姜婵并没有反驳,只是轻点了点头?。
“那,其实你也不一定是不希望我记得你,你只是想我不要陷入你的危险,对不对?”
姜婵倏地一惊,没想到幻境一事后?,闻涿这傻小子竟然突飞猛进 ,变得这么聪明了。
她正欲开口反驳,闻涿按住她的唇,摇了摇头?:“没关?系,我理解你,在你完成它?之?前,我不会去找你,但?是姜婵,”
闻涿的眼神简直像琉璃一样?破碎:“你总得,总得让我确保你的安危好吗?”
他掏出三枚竹简,强制性地递到姜婵手边:“这是我闻家的竹简,每一枚都可?以幻化?成你想要的武器,关?键时刻可?以保你一命的,你将它?们收下吧,算我求求你,好不好?”
闻家的万兵竹简,外?头?多少人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有一次在典当行,卖出了七千万上品灵石的天价。饶是如此,闻家也早便不对外?出售了,这么多年来,只有对闻家有恩的人才能?得到一枚。
这样?名贵的东西?,闻涿一下找闻暄抢了三枚,若不是闻暄身上只揣了三个,只怕要被他抢光。
三枚,足够买下几?个山头?了,救命用的东西?,却还要巴巴地求别人收下。
姜婵失笑,也是实在推脱不下,她望着闻涿心碎的眼神,觉得再拒绝,只怕他要崩溃。
“……那我要一个好了。”姜婵拗不过,捏了一个收起,她望着闻涿,眼神深远,似乎要将他牢牢记住。
月下的风那样?温和,姜婵冲他点点头?:“再见了,闻涿。”
姜婵也没有行李,一身轻衣来,了无牵挂去。
唯一要带走的,只有她灵府的那一位。
闻涿见她的背影越走越远,忍不住大声喊道:“等你解决了所有的事!记得来闻家找我!我会为你打一把最好最漂亮的窄刀!我会一直等你的!!”
闻涿的呼唤被夜风带远,传至姜婵耳中,她没有转身,只是遥遥地,潇洒地摆了摆手。
等到姜婵彻底离开了,闻涿才听到头?顶传来一阵闷笑声。
闻涿探出身子,瞧见房梁上的闻涵,恼羞成怒:“你偷听!”
闻涵从房梁翻下,扯了扯他的脸:“有没有良心?我三枚玉简都给了你,如今只是在屋檐吹吹风,谁知道还能?听到这么一番苦兮兮的告白。”
闻涿挣脱他,红了一整张脸:“我不管!你就是偷听!你,作为代价,你不准把这次的事告诉我娘!!”
“我哪次出卖过你?”闻暄嗤笑一声,“不过我倒是好奇,你跟我,还有南海的人,说的是姜姑娘救得你们,但?面对姜姑娘,你又说是我出手解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