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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哲却没顾得管,满头大汗,差点匍匐地半跪到别枝桌边:“上……上周……楼梯上、是不是吴——吴成?杰!”
别枝眼神微变:“谁说的?”
“祁、祁亦扬……”林哲回答完才反应过来,攒足了口气,爬起来,“赶紧跟我走?——吴成?杰这个傻逼……他他妈的要出人命了!”
“……”
别枝高考体测800米也没跑得像那天一样?拼。
她被林哲领着,赶到体育楼的二楼,走?廊上已?经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体育生?们。
别枝穿过人群,跑向那个虚掩着门的走?廊尽头的房间。
隐约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叫走?廊里压低的议论都悄然。
“——我问最后一遍,吴成?杰人在哪儿。”
覆盖过少年冷淡平静的声线,是与他相?反的,像是崩溃一样?的男声:“篮、篮球场!”
砰。
先?是一声重物?砸地。
“砰!!”
跟着就是金属柜被狠狠砸出震晃,仿佛叫整栋楼都跟着一颤的剧烈声响。
跑到门外的别枝骇然睁眸,猛地推门。
门内少年如弦劲张的背影一停,他从碎发下抬起漆黑的眸,漠然回望:“我说没说,谁敢进?来,就跟他们——”
少年身?影停住。
那人长腿前,靠在金属柜下,瘫坐在地吓得快要尿了的男生?,也是当?时在楼梯上拦别枝的其中一个。
好在那声巨响看起来并非落在他身?上,而是他惊恐地扩大了瞳孔的视线落处——
在他的头顶,金属储物?柜凹陷进?去?一个惨烈的坑。
而身?周,满是碎飞的木块。
唯一一根算得上完整的,就剩下庚野指骨间捏握着的,一条胳膊粗的凳腿。
也是那只可怜的木凳留下的唯一完整的“残肢”。
“操……疯了。”
林哲气喘地停在别枝身?后,看着满室狼藉和屋里地上两三个吓得要死的男生?,目瞪口呆地喃喃。
直到庚野抬眸,他凌厉的颧骨上擦着血痕,随手甩了甩,像不在意也无痛觉地抹掉了掌心被剌开的一条血淋淋的长口里淌下的血。
他冷淡又平静地问:“你带她来的?”
林哲哆嗦了下,张嘴,在庚野那个眼神下,愣是吓得僵在那儿没了声。
那是林哲这辈子第?一次佩服一个女的。
——身?后一片五大三粗的体育生?,没一个敢进?的那个屋子,连他这个和庚野认识了多少年的朋友都不敢直面的,里面少年金发下那个像怪物?一样?冷漠又没人性的眼神。
别枝就这样?看着庚野,走?进?去?了。
她长裙下还裹着几块纱布,刺眼,雪白,在那片狼藉里随她小腿微微摇曳,像绽放在废墟之上的花。
别枝停在了庚野面前。
她垂着眼,一句话都没有说,低头去?拿庚野手里那根粗得骇人的木棍。
庚野侧身?,避开了她的手:“回去?上你的自习。”
少年声线轻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别枝没拿到,于是仰脸:“庚野,我说了,那天是我自己摔的。”
“……”
少年冷白眼睑沁着薄厉的血色,闻言,他缓缓压眸,眼底漆黑像灼燎的墨。
那样?一高一低、一落一抬地对视了两秒,他嘲讽地勾了下唇角。
庚野抬手,将身?前拦路的少女轻拨开了。
他用?的是手背,于是连掌心顺着冷白臂线肆淌下的血,都没沾到她衣角半分。
“别自作?多情了,以为我是为你么。”少年指骨收紧,粗粝的木棍挑起,冷白的脉管筋络在他小臂上分明?紧绽,像积蓄着摧崩的力势。
“——”
在擦肩过去?前,别枝握住了他手臂。
她指尖带着难以克制的微颤,可惜暴怒又压抑在爆发边缘的少年并未察觉。
“庚野……”
别枝竭力平息,“别去?。”
她才是那个随时会听到定时炸弹爆炸、生?命注定在折磨里走?向终结的人。
他和她不一样?。
他的一生?该有很长,像太阳一样?灿烂张扬。
“庚野,”别枝听见自己颤声,“你会毁了自己。”
庚野沉默,垂眸。
他看见了女孩额角,颈上,衣衫透过的周身?,还有长裙下,那一片片狰狞的伤和淤青。
每一处都像在提醒他,她那天距离一只被摔碎的木偶有多相?近。
少年指骨绽起青筋,他抬手,漠然甩开了她的。
“出什么事都跟你没关系。”
“……!”
那人声音明?明?平静,落入她耳中却像千钧。
别枝听见他下定某种决心。
她要拦不下他了。
那颗在她走?入黑暗的生?命线里砰然跃起的太阳,会因为她,彻底黯淡,然后沉寂进?污泥里。
……不。
不行。
女孩眼底忽活泛起湿潮,像将落的雨。
庚野并未察觉身?后的死寂,他一路走?向外,直到在林哲面前停住。
少年漆眸临睨。
林哲本能地避开了眼:“我,我是怕你要去?跟吴……”
只提起一个姓,都叫庚野眼底那根绷紧到千钧一发的弦颤起。
他捏紧指骨,克制呼吸。
“带她回去?。”
“我……”林哲感觉自己喉咙和声带都在颤栗,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冲得他头昏,就下意识地抬眼,然后在望见庚野身?后的房间里时,他瞳孔猛地一缩。
“操。”
庚野一顿,回身?。
穿着校服长裙的少女刚有些生?涩而艰难地抬起贴满了纱布的小腿,跨到窗户外去?。
交叠的白皙小腿在窗外轻晃,晚风吹起女孩的长发和衣裙。
她像停在窗畔欲飞的蝴蝶。
“……”
庚野眼角缓慢而狠厉地抽了下:“别枝。”
女孩像是此时才从窗外的黄昏里回神。
“很漂亮,是不是,”她轻声,回眸,“我跑不过你。你要是敢去?,我就只能跳下去?拦你了。”
没有一丝停顿,威胁,更像平铺直叙。
一两秒后。
庚野侧过身?,靠着门框,像是气笑了,他将颤了下的手藏在身?后:
“这是二楼,跳下去?也摔不重。”
他缓压着声线,长腿向房间内迈回,“运气好的话,扭伤,磕伤;运气不好的话,最多骨……”
“好。”
女孩点头,转回去?,面向楼外。
她上身?前倾。
“——!!!”
在林哲差点惊得厥过去?的视线里,女孩二话不说,就那么跳了出去?。
后来林哲总觉得庚野那一秒没有秒表在旁边计时太可惜。
不然破了个世界纪录也不定。
因为只那一刹那的工夫,站在最近的林哲都完全来不及看清庚野是怎么做到——
两秒后。
在他呆滞的目光里,半身?已?经探在外的少年单臂撑着窗户,死死拽住了窗外的少女。
他按着窗的指骨间,鲜红的血顺着透明?又干净的玻璃淌下,将天边的黄昏与晚霞织作?灿烂欲生?的锦绣。
“别、枝。”
半身?探在窗外,庚野漆黑而长垂的眼睫颤栗得厉害。一瞬就从他灿白的碎发下暴出又汇起的冷汗,顺着修挺的鼻,缓缓凝坠在他睫尾。
巨大的惊骇过后,他沉哑着声。睫尾却像是滴认降服输的泪。
“……你弄死我算了。”
第28章
那天最终还是庚野独力把别枝拉了上去。
他冲过去得太?急,几乎要跟着她跳下去的架势也太不要命,硬生生拉住了她的代价就是?,手臂狠狠剌过窗外的水泥台棱,刮下了一片血淋淋的伤。
算上之前关了门在这间储物室内打架留下的伤,浑身都是?,也不差这一处了。
门?外,看热闹的人被林哲轰走。
祁亦扬赶来收尾,安抚那几个被扣在储物室内差点?出了心理阴影的体育生的情绪。
终于无人了的满是?狼藉的储物室内,庚野和别枝坐在唯一的训练按摩床上。
少年脱下来衬衫,任旁边的女孩拿着棉花棒,碘伏,药酒,给他上药。
庚野背对着别枝,他身后有一片最狰狞的淤青,是?刚关上储物室的门?和那几个体育生动手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抄起凳子偷袭来的一下。
凶器么,已经?在之前那声巨响后,四分五裂地?躺在储物柜底下了。
它给庚野背上留下了一片立竿见影的青紫。他肤色原本就白,还?是?冷调那种,这样一片血色的淤伤密布,视觉效果?上骇人得很。
起初庚野还?没?听到动静,但是?身后棉花棒沾着药膏,擦着擦着,他就听到了一声很轻的,像是?呼吸的闷声。
“?”
庚野回头,牵动了背肌伤痛,他拧眉,不过不是?因为疼,而是?侧身坐在他身后的女孩,她一边耷着眼睫换棉花棒,一边无声地?掉眼泪。
也不知道掉多久了,她哭起来总是?安安静静,不说话,也没?表情,一点?声音都没?有。
像种奇怪的、庚野从没?见过的小动物。
但这反叫庚野眼神凝沉,以?为她也伤了哪儿?。
“……没?有,我没?伤到,”大?概是?察觉他想法了,别枝抹掉眼泪,安静地?在碘伏瓶盖里蘸满棉头,“只是?看起来,很疼。”
庚野长松了口气,骤然松弛下来,被牵动的背肌传递的痛感叫他眼角都抽跳。
他却松懒着声线:“你的痛点?低到,连视觉也能传递了?”
“嗯,”别枝应声,抬眸,“你疼,我就疼。”
少女眼眸澄净,琉璃似的,不见波澜。不像说情话,像是?在讲平铺直叙的事实。
庚野在她眼底兀地?一停。
或许是?几秒钟,又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终于回过神,喉结在颈线上滑动,庚野闷咳了声,转回去。
藏在灿金色的碎发间,少年的耳廓微微透起红。
“……谁说我疼了。”
他嗓音刻意?压低,故作镇定。
别枝给庚野用碘伏消过毒,又换上了药膏,最后林哲跑去买来的一包棉花棒和两管外伤药几乎要捏完了,才?勉强盖过他全身上下的伤。
最后一处在颈后,别枝跪立在训练床上,将最后一点?药膏挤出,然后拨起少年颈后的碎发。
跟着她一怔。
灿金色碎发下,藏在发际位置,刺着一串漂亮的花体英文字母。
【Midnattssol】
“这是?……什么?”
“……”
大?概是?上药的时间太?久,庚野靠着训练床旁的白墙,快睡过去。听见她的发问,停了几秒钟,他似乎很轻地?笑了声,嗓音懒散也困倦,“文身,没?见过么。”
他说得漫不经?心,有种坏学生对好学生的调戏。
别枝用药棉轻擦过它之下的伤痕:“我是?想问,这个单词什么意?思,是?英文吗?”
“挪威语,Midnattssol,它的意?思是?,”庚野说。
“午夜太?阳。”
直到很多年后,别枝都能记起,自己在第一次听到那句挪威语时,胸腔里那种难以?言喻的怦然。
后来她还?去过它名字起源的那个国家,听过它另外的翻译,极昼,或是?至日之梦。
也很美,但都比不过他说出口的那一刹那。
就像某个幻想被具象化,她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如望着极北之境内那颗在漆黑午夜里灼灼耀目的太?阳。
那种情绪在她身体里积蓄,胀满,叫她指尖颤栗,凉冰冰地?抵在了少年颈后的文身上。
指腹下原本松弛的肩颈薄肌蓦地?绷紧。
庚野一顿,掀起了漆黑的睫。
“?”
在他回过身前,听见了耳畔,女孩颤如蝶翼的轻声:“庚野,不要再像今天一样了,好不好?”
少年停住,修长的背脊又松弛懒怠地?靠回,他低声笑:“我哪样了。”
女孩沉默。
庚野却听懂了。
他靠着墙,翻坐过身,长腿懒懒从训练床上垂下,从低处挑起的眼神散漫又骀荡:“让你害怕还?是?失望了?但怎么办好,别枝,我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是?你对我有奇怪的期望。”
“我本来就是?烂泥一块,连我家里人都不指望我能改变,你为什么就总想把我捏起来……”
少年漫不经?心地?蜷腹,上身向前倾压,凌冽好看的黑漆漆的眼眸凑近她,他瞧着她笑,
“你是?女娲啊。”
“……”
别枝垂下了眼。
直到庚野靠回身前,忽然听见女孩轻而坚定的声音。
“不是?。”
“?”庚野刚想笑她反射弧长。
就见别枝再次掀起眼帘。她细白的眼尾沁起余痕,长睫还?沾着刚刚没?流尽的泪。
像叫春雨濯洗过的琥珀色眸子,女孩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不要烂在泥里,庚野。”
像轻薄而锐利之极的刃,一瞬就划开了少年眼底的漆沉。
他转身,要下床。
只是?在长腿踩实的一瞬,身侧女孩支起跪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