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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区日落-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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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小时。”胡老说,“最多一个小时。”
  一旁的医生立刻:“这不可能,就算立刻联系县医院送血浆过来,不走任何法定正规程序也要走三个小时山路。”
  “胡站长。”黎纵倏地看过去,“是不是只要我在一个小时之内弄来设备就行?”
  “还得有专家。”
  “就一个小时,如果一个小时之内我做不到……”他沙哑着停顿,“我就签字。”
  胡老只是问:“如果在这一个小时里他休克死亡,谁来负责?”
  这是一条本不用逝去的生命,虽然他的后半生或许会极度痛苦。
  黎纵刚才以为选择很难,但现在的选择题又变成:他是选择眼睁睁看着余霆痛苦地度过余生,还是自己独自在锥心懊悔之中度过余生。
  见黎纵迟迟没有回答,胡老说:“这毕竟是一条人命……”
  “我负责。”黎纵打断他。
  陈母猛地一下咬到自己的脸泡子,周遭人神情里全是浓重的震惊,四面八方的目光如同数十盏探照灯,齐齐打在黎纵身上。
  他们震惊黎纵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们每个人都很清楚,谁做出了选择,谁就需要对死亡承担责任,而这个责任,也许远比死亡本身沉重得多。
  黎纵迎着胡老犀利的目光,眼中的光固若磐石:“他出事,我给他偿命。”
  胡老沉沉地点了点头:“这一个小时,我亲自出台,张医生你拿单子给他签。”
  张医生在一旁打了个冷颤:“站长!医者不做承诺,您这是违规操……”
  胡老一抬手,止住了医生的劝阻。
  黎纵错愕:“胡站长……”
  “行了。”胡老一拍他的肩,“老头子我一辈子循规蹈矩,今天就破例一次!”
  “…………”
  黎纵从胡老坚定的口吻中抓住了一丝蛛丝般的希冀,深深地鞠了一躬,一个转身后,神色骤然下沉到凌厉的深度:“小何!老高!”
  他看向从治安站赶来的民警:“你们俩立刻召集所有村民,凡是献血者酬金五万,O型血者直接带去采血化验,血型不明者带过来检查!”
  小何,老高:“明白!”
  “老蒋,你带人上西山沟王家老宅去把王辛玄带回来!动作快!”
  “收到!”
  黎纵:“小邓,立刻去给我准备一台卫星电话!”
  小邓拔腿就要跑,胡老道:“我办公室里就有一台!”
  小邓风一样冲上楼梯,跑向站长室。
  胡老:“所有人各就各位,曹护士,赶紧给我准备消毒工具和手术服,你们三个!”
  三个女护士立马站成一排。
  “立刻去抽人到门口设采血点,化验和配型流水线操作,赶紧动起来!”
  ……
  一时间,整间卫生站所有的力量在层层递接下拧成了一股绳。
  陈家二老发动了关系好的邻居,帮着在卫生站大门口搭帐篷,摆桌椅,抬设备。村广播站连续播报有偿献血,重金酬谢的消息,村民们很快就开始往卫生站集结。
  采血点人手吃紧,连配药房的药剂师,都被抓出来进行血型检测。
  天色已暗,卫生站通火通明,采血点前迅速排起长龙,人声鼎沸,印着红十字的白色帐篷下,支起的1000w的金卤灯,照得亮如白昼,大垃圾桶内的针头线管迅速堆积起来,鲜红的血包放在低温托盘中,源源不断往站内送。
  村口处,村民晒农货专用的大坪坝被无数只手电筒组成的灯带点亮了轮廓,形成了宽阔的百米跑道,直升机的螺旋桨带起山林的狂风,打着探照灯降落。
  红色直升机门打开,穿着豹纹polo衫的刺猬头跳下直升机,将四名身着白大褂的人接下飞机。
  武装警察从还未落地停稳的飞机上一跃而下,一台台的大型亚克力集装箱被抬下飞机,献完血的村名拥簇围观,被警犬吓得成片成片地惊叫连连。
  武警抬着沉重的器材设备健步如飞,设备工程师跟着穿白大褂的专家紧随其后,民警带着警犬于两侧夹道护送,葛新祖踩着噌亮的马丁靴跑在最后,身后气喘吁吁地男秘书边跑边不停地读着手里的秒表。
  夜色沉重,喧嚣掼天。
  葛新祖冲进卫生站,追着民警的背影冲上楼梯,冗长的廊道恍若闹市,摩肩接踵。
  黎纵生怕挡了谁的道,退到了堆放空调机的小阳台上,看着兵荒马乱的卫生站,瞳色漆黑如渊。
  葛新祖贴着墙角穿过廊道,远远地就看到了他高大英俊,器宇不凡的纵哥杵在黑漆漆的阳台外边,像一尊雕塑。
  他窜进阳台,一把抓过秘书手里的秒表,按了停止按钮:“綝州太子爷不辱使命,用时2963。4秒,49分23秒44 !!”


第46章 福气
  沉睡的森林在探照灯下醒来,山林喧嚣不断。
  雷霆之夜,上百辆警车、装载车、防爆车破开山道,红蓝交错的光宛若夜下游龙,呜鸣的警笛响彻整片大山。
  百景县公安接到消息,毒贩王辛玄逃进大山,警方连夜出警,县武警大队倾巢而出,封锁山道,在所有进出山的路段重重设卡,过往车辆逐一排查,数十条警犬长驱入山,于以西山沟为圆心扩大搜查。
  沸水塘村彻夜未眠,犬吠声乍破夜色,在山谷间回荡不歇,穿着警服的人员随处可见。
  葛新祖接到黎纵电话的时候,还在酒吧搂着美女摇骰子,上一秒纸醉金迷,下一秒魂飞魄散。
  他失联了许久的纵哥终于跟他联系了,一来就是这般惊心动魄的任务。
  黎纵根本没跟他解释什么,只告诉他一个小时之内,要在一座大山沟里在看到全綝州市最权威的血管外科手术专家,和他们手里最好的医疗设备。
  一个小时!
  只有一个小时!
  葛新祖几乎是暴跳着冲出酒吧,一个电话首先打到了市卫生局,然后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地打,一个接一个地接,连换了两个充电宝才搞定一切,在时限结束之前站到了黎纵的面前。
  今夜的卫生站恍若难民窟,乱成一片,所有进进出出的护士,民警,医生无不摩肩擦踵,左脚绊右脚,只有黎纵一个人站在堆杂物的阳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景。
  黎纵像个被抽空了气力的人偶,站在阳台的阴影里,看着白炽灯下涌动的人潮,却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
  就在他手里的卫星电话关机的一瞬间,他心脏的高压电也跟着断电,随之而来的是入赘深渊般的惶恐和沉寂。
  葛新祖看出了黎纵不对劲,把秒表塞回助理手里,摆了摆手,示意助理走远点。
  葛新祖看了看黎纵缠着绷带的脚踝和手臂,在他身上没沾血的地方推了一把:“灵魂出窍啊?你不眨眼眼球不干啊?”
  像是忽然回魂,黎纵倒吸了一口气,垂下头去,像是在压抑什么濒临泛滥的情绪,许久,才沙哑地动了动喉咙:“新祖……”
  葛新祖一听黎纵叫他名字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把黎纵的脸捧起来:“怎么了这是?怎么还泪眼婆娑的呢?我我…我这不是赶上了吗!”
  葛新祖跟黎纵是穿开裆裤的交情,不夸张地说,从上小学那会儿到现在,他就看见黎纵哭过两回,一次中学那年黎纵的外婆去世,他躲在角落里悄悄抹眼泪,还有一次就是现在。
  “什么女人啊这么大魅力??”葛新祖转身冲向手术室,刚一脚跨出阳台,又折返回来,“纵哥你这样我很紧张啊,谁在里边啊?谁啊?”
  他可是见证了黎纵的整个青春期,像他这种高大英俊,风流多金的校草,当年多少女的上赶着去被他虐,他哪儿正眼瞧过谁,这些年葛新祖给他找的女人数不胜数,哪儿见过他对谁动心。
  黎纵声音几乎只剩喑哑的气音,听着疲惫至极:“你让我静静。”
  葛新祖忽然哭丧起脸:“你这样我很害怕呢,你知道我接到你电话都快吓死了,我要是一个小时赶不过来,我都想着去跳黄浦江算了,你你你们市局手底下那帮人说你休假去了,怎么在这个穷乡僻壤?还遇上毒贩了?”
  黎纵眉心微搐:“你上别处打听去吧,我现在很乱。”
  葛新祖刚才小小打听过:“他们说你是追着那个余霆来的?”
  黎纵闭着眼没说话。
  葛新祖指着手术室:“里……里边是余霆啊?”
  黎纵纹丝不动。
  葛新祖的表情空白了三秒,忽然原地跺了一圈,一脸惊吓:“所以……是男人?”
  黎纵:“………”
  这也太耸人听闻了,让堂堂綝州禁毒第一支队,人称毒品界“鬼见愁”的黎支队长惊慌失措、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如此狼狈的人是个男人??
  葛新祖一直以为躺在里面的是个女人,毕竟黎纵在禁毒一线厮杀多年,在他眼前倒下的战友多如牛毛,他以为黎纵已经不再恐惧战友牺牲了。
  葛新祖永远记得五年前的那场“雷火行动”,警方在两市边境处与毒贩展开枪战,双方伤亡惨重,黎纵单枪匹马追击毒贩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他扛着毒贩头目的尸体回到队伍,当时他浑身是伤,脚步都在发虚,但眼神却依旧像一把杀气未消的利剑。
  黎纵是会被战友的血激发血性的人,怎么会这么消沉?
  葛新祖觉得他不对劲!
  他们都不对劲!
  葛新祖震惊了许久,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黎纵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具体又是怎么个不为人知法,他一时半会儿还不敢下定论。
  而且现在也不是纠结这种事情的时候,因为黎纵看起来真的前所未有的可怜。
  不管是男的女的,总之先安慰黎纵要紧。葛新祖拍着他的背:“没事儿没事儿,綝州最好的外科专家全在里边了,他肯定能活,实在他要是活不过来,我……我回去再给你找十个八个,十七八个,男的女的随你挑,好不好?”
  葛新祖把他拉到阳台边,按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赶紧坐下,瞧你这腹背挂彩的,衣服都染变色了,这得流多少血,得吃多少才补得回来啊,你说你……”
  “不是我的血。”黎纵胸闷得难受,深吸了一口气,反倒眼前一阵黑。
  葛新祖麻溜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香蕉:“低血糖了吧,来,赶紧吃口甜的。”
  黎纵躲开了那根香蕉。
  葛新祖害了一声:“别这样啊!你是谁?綝州禁毒的一哥,别的不说,就你家那两大抽屉的功勋章,一口气能从肩膀上挨个挨个给你排到裤腰带上,衣服都能赘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啊,来来来,吃一口。”
  一哥?
  功勋章?
  黎纵苍白一笑,是啊,他保护过那么多人,那些人,真的好多。
  葛新祖觉得自己说错话了,比了比嘴:“不吃算了,喝水总行吧?”
  “第二次了。”黎纵紧握着已经关机的卫星电话,指节寸寸发白,“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
  葛新祖刚掏出水杯就听见黎纵突然开口:“什……什么第二次?”
  黎纵没回答。
  有很多话是无法说出口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跟余霆真的差点缘分,每次都是余霆在危险里苦苦挣扎,可是他总是迟到,他怎么都追不上余霆,余霆始终都是一个人在战斗。
  葛新祖又害了一声,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了,看着黎纵这个样子,他也下不去嘴。
  黎纵问他:“你信命吗?”
  葛新祖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是他的脑子在黎纵面前一向转不过来,一脸木讷:“不是你告诉我,人定胜天?”
  是啊。黎纵以前是这么认为。
  黎纵一路走来,从不信命,他总觉所有的绝处逢生都不是侥幸,是他自己竭力反抗,才能回回逆天改命,可如今他有些动摇了。
  他看着葛新祖:“有的人出生就站在终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衣食无忧,觅得良人幸福一生,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在烂泥里挣扎,人间疾苦一样也没放过他。”
  葛新祖咧着嘴,试探道:“他上辈子八成……坏事做尽?”
  黎纵斜眼看过来。
  葛新祖低着头,直接闭麦。他也不知道黎纵和余霆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估计说多错多。
  他干脆张开双臂去拥抱黎纵:“来吧兄弟!”
  “黎纵!!谁是黎纵!!!”手术室的玻璃门赫然被推开,戴着口罩的护士冲了出来。
  葛新祖还没抱到黎纵,就被推了个人仰马翻。
  黎纵推开挡路的人:“他怎么样!??”
  “病人在手术中途醒了,情绪激动说要他要见你。”
  醒了???
  他怎么会醒??
  他为什么会醒??
  黎纵顾不得那么多,冲进了手术室。


第47章 空白
  手术室里,一台台精密的仪器围着手术台,发出密集的电子嗡鸣。
  余霆躺在手术台上,浑身被蓝色的手术布盖住,肩头的支架高耸着,挡住了不容想象的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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