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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枝关上窗,隔绝了窗外的天色。
  “你去吧,我?再睡会儿。”
  她近日除了坐着发呆,便是睡觉,好似根本睡不够一般。
  脑中太乱,记忆太多太杂,很多时候都不敢相信,某段记忆竟然真的是自己。
  时间太久,有些记忆都模糊了。譬如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喜欢上燕珝,而?燕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用那样柔情的眸子看向她。
  她都有些记不清了。
  她需要时间,再好好想?想?清楚。
  茯苓知晓她头?痛,但阿枝倔强不想?见?太医,也不愿意喝用陛下心头?血为引制成的药,强撑着精神日日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她只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宫女,看着娘娘难受,她也只能?叹息。
  “娘娘好好歇息吧,莫要睡太久了。”
  她拿着披风出?去,阿枝又躺上榻。
  这张榻上,不久以前,二人才?恩爱缠绵过。
  她记得她迷蒙之时,燕珝在她耳边说了许多次“爱”,说了许多让人面红耳热的话。还有许多次她力竭,想?要逃开,却被他拉回来,好声好气恳求道:“就一回,好娘子,再来一回。”
  她的记忆里?,处处都是他的痕迹。这让她如何能?忘。
  阿枝蜷缩在榻上,总觉得有些无力。
  兜兜转转最终还是爱上了他,仿佛是命运捉弄着她,让失去记忆的她仍旧无可自拔地被他所?吸引。
  而?她,如同傻子一般,被他们骗了这么久。
  所?有的人,不约而?同,都想?要瞒着她那些过往。包括付菡,包括茯苓。
  她最信任的朋友,爱人,都瞒着她。
  阿枝咬着唇,下唇深深地嵌出?了牙印,刺痛让她回了回神,集中注意力不让她再去想?这一件事。
  那日她……其实并不一定要那样冷言冷语。
  从前的回忆太过沉重,一瞬间如潮水般向她用来,而?她就像被苦涩的海水所?淹没的人,拼命伸出?手呼救。却又害怕无人救她,所?以说出?口的话冰冷无情,明明是求救,但字字句句言不由衷,直戳爱人的心脏。
  是她自卑心理?作祟。
  云烟那样好,他们喜欢的,或许都是那个会有些小性子,但柔和可人的云烟。
  燕珝说,她就是云烟,云烟就是阿枝。
  阿枝当然明白云烟就是她,可她绝对不止是云烟。她比云烟多了那么多的痛苦与回忆,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再如同云烟那样面对着燕珝了。
  云烟是她那样美好的部分,可她卑劣的那部分呢?
  她阴暗,多思,总让人烦忧,复杂的思绪牵扯着每一根神经,让她在每一个瞬间都濒临疯狂。
  ——谁会喜欢这样的她。
  谁会喜欢完整的她。
  包括在南苑,燕珝都没有知晓她的全部。她的从前那么不美好,面对着如美玉一般的燕珝,让她如何开口,将自己可怜的往事诉说而?出??燕珝从前总说不懂她为什么这么想?要活着,就是因为从前的日子太苦,太痛了。
  所?以燕珝也不明白,明明那么想?要活着的人,最后?却一心求死,甚至自伤。
  所?有的乐观,开朗,包括那样的天真活泼,也不过都是她向往的样子罢了。
  阿枝喜欢的是所?有的燕珝,而?燕珝喜欢的,是她美好、单纯的一面。她自然可以继续伪装成燕珝喜欢的模样。但那样……然后?呢。
  她已经想?起来了。
  也就回不去了。
  阿枝抬起头?,她又听见?了雨声。
  燕珝若是在门外,定然是要淋雨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却无力起身?。
  还是睡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便厌了倦了,或者是烦了她,自己便会离开,何须她多言。
  当初的云烟就是这样的想?法?,阿枝不过是……一如既往罢了。
  她睡了很久,在温暖的被窝里?,像是又回到了阿娘的怀中。
  阿娘摸着她的长?发,说道:“小阿枝去了大秦,便不必再过苦日子了。”
  日子不苦,她想?,阿娘说的是对的。日子很好,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她若是再坚强些,再聪明些……
  意识昏昏沉沉,没个停歇。
  雨声渐大,阿枝的眼皮略略掀了掀,未曾睁开。
  她觉得,她好像想?起之前想?要的是什么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枝从睡梦中醒来。
  雨应该早就停歇了,是今日的雨,还是昨日,甚至是从前的雨,她也不知晓。
  她对茯苓说了些什么,让茯苓下去准备,自己收拾好了衣裳,推开了紧闭许久的房门。
  燕珝果然在外面。
  她一抬眼,便能?看到他。
  他应当就是这么想?的,只要她愿意,他就永远会在她身?边。
  阿枝能?明白他,就像他也很明白她是如何想?的。
  燕珝本就养伤,南巡朝政并不忙,他有大把的时间来等她。无数次期盼着她何时能?够打开那扇紧闭的大门,可当那扇门真的打开的时候,他反而?开始害怕。
  燕珝抬起眼眸,望向她。
  眼睫好似被风雨打湿,眼瞳中满是血丝,承载了他万千的委屈与等候。阿枝觉得,她若是再强硬些,只怕就能?看到他的泪水了。
  见?她出?来,却并未走向他,燕珝站了许久,半晌,抬步向她走来。
  她不来,那他便向她走去。
  直到燕珝的眼瞳中继续倒映着阿枝的容颜,他才?顿住脚步。
  嗓音低哑,哑着声看向她。
  “……你不要我?了吗?”
  几乎是难以自抑地,阿枝拉住他的手。指尖冰冷,仿佛在冰水中泡过一般,他并非一直在此处等候,换过衣裳,可身?上仍旧有着落叶残枝,谁能?想?象一个帝王会有如此颓败的模样,阿枝眼中含泪,摇着头?,“不是……”
  她的手不算温暖,但比之燕珝的手,已然是很暖和了。她努力揉搓着他的指尖,想?用自己的温度让他身?上的寒冰消散,眼眶一阵阵发热,她始终狠不下心来冷着脸对他。
  燕珝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平白生出?些希冀来。
  “阿枝……”
  他唤道。
  “我?好想?你,”他道:“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阿枝摇摇头?。
  “……不是的。”
  她将他的双手拉住,抬首,带着些红的眼眸盛着晶莹泪意。
  “郎君,你亲亲我?。”
  阿枝主?动道。
  燕珝的唇角一凝,眨了眨眼。
  他不蠢。无论是阿枝,还是云烟,都极少?这样主?动向他求欢。
  她必然做了什么决定了,燕珝想?。
  良久,他低头?吻了下来。
  阿枝闭上眼,环住他的颈脖,双手攀附着他,温热的身?躯同他冰凉的身?子紧紧相贴,拥抱最能?反应人的真实情绪,阿枝环抱着他,恨不得将自己都嵌入他的怀中,永不分离。
  唇齿相依,阿枝一反常态的热情回应让燕珝频频愣神,她咬上他的唇瓣,低声呢喃。
  “我?好爱你,郎君。”
  燕珝彻底垂了眼眸,敛起了情绪,任由她放肆作乱,在他身?上环绕着,索取着。
  而?他也予取予求。
  回抱着她。
  门不知何时被关上,阿枝环绕着他,侧过脸,吐气如兰。
  “你身?上好凉,郎君,”她声音轻轻,手却顺着衣袖,钻了进去,一寸寸轻抚着他,“妾给郎君暖暖。”
  眼神骤然一暗,染上了多少?不可言说的暧昧。燕珝轻笑,哑着声音。
  “好啊。”
  他按住她的后?脑,再一次堵住了她的唇。
  衣衫不知何时剥落的,燕珝身?上的长?衫早就皱得不成样子,他想?抱着她去梳洗沐浴,可她却不依,好像个摄取人精|气的妖邪,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何曾见?过这样主?动的阿枝。
  男人闭上双眸,任她胡乱地在身?上点燃着火焰,额角早就崩起了难耐的青筋,他低声按住她,“阿枝……”
  阿枝好似没听到他的声音,仰着头?。
  淡粉的唇瓣吻上了颈侧。
  衣裳散乱,发丝轻颤,不知何时便歪到了榻上。
  本就是傍晚,天色低沉,为屋中打上了半明半昧的光影。阿枝在上,先行咬住了他的肩头?。
  男人的肩头?留存着当日剑伤的痕迹,阿枝咬得很重,几乎能?尝到鲜血的滋味。燕珝似乎明白她这样失控,无言地究竟是什么意思,疼痛传来的时候,他只是轻蹙着眉头?,不曾言语。
  阿枝未曾得到他的反应,停了动作,唇角嫣红,颇有些不安分道:“郎君不是最喜欢妾了么……”
  手不甘心地向下游移,直到男人直视了过来,发出?一声低哼。
  她那样大胆,那样……张狂。
  完完全全不同于本性的模样让燕珝深深不安,却又深深着迷,因为是她,什么样的她,都对他有着不可抵抗的吸引力。
  他稍稍倾身?,迎上了她上挑的眉梢。
  大掌按住了她的手,唇角微扬,“这样的事,不劳娘子费心,这是夫君分内之事。”
  阿枝一笑,眼波流转,灿若星河。
  ……
  她热情得不像话,燕珝几乎招架不住,忍着难耐,将她按住,道:“不能?弄疼了你。”
  “如果是郎君的话,弄疼了也没关系。”
  阿枝目光坦诚,好似真就是这么想?的。
  她的发丝早已散落在枕头?上,仰面迎着他的细吻,同他垂落的发丝交缠。
  她的反常,加之他心中愈发强烈的失落,二人这样任思绪纠缠着,比往日更加浓烈的情感宛如丝线,将二人紧紧捆绑在一处。他越想?要抓住她,越觉得她真的要如同那云烟一般消散,再也抓不回。
  黑夜之中,二人似乎都红了眼眶,埋首在对方颈侧,碾磨着,雕琢着。想?让她记得再久一些,最好一辈子也不要忘。
  她从前就忘了他的。
  燕珝环抱着她,似乎有什么温热的触感停留在脸侧,像是泪水。
  “别忘了我?。”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
  阿枝没有回答,只用盈盈的眸光告诉他,她喜欢这样。
  燕珝垂首,吻住她的耳垂。
  芙蓉花枯败了,她还盛放着。
  不知闹了多久,阿枝亲了亲他的眉眼。
  燕珝闭着双眸,睡得很沉。安静地躺在榻上,一如她想?象中的样子。
  他就应该是这样安稳着,过好自己的每一日。
  眼神留恋,无比眷恋地看着他的每一寸,好像要将其全然印进自己的脑中。
  天色已蒙蒙亮,她全身?发软,双腿都还颤抖着,仍旧强撑着起身?,披上衣衫,将自己收拾整齐。
  她回到榻边,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
  “郎君,”她低声道:“你有你的江山,我?也有我?的一番天地。你会理?解我?的,对不对?”
  燕珝安静地闭着眼,直到阿枝抽回手。
  她站起身?,带上茯苓,离开了这座宅邸。
  就在这座宅邸之中,那样热闹的贵妃生辰宴也迎来了沉寂的时候。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阻拦。
  她回过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她同燕珝一道走过。
  燕珝那时拉着她的手,说:“可别忘了路,这宅子有些绕,若是迷路了……”
  “不会迷路的,”当时的云烟回答得很清脆,“陛下不会让妾一个人走的吧?”
  她的回答换来了男人的轻笑。
  “那是自然,朕永远不会放开你。”
  当日戏言尤在耳畔。
  阿枝转过头?,戴上帷帽。
  在这个秋意深重的宅院,紧紧相依偎的恋人终于还是星离雨散,不知归期。
第96章 春雨(正文完)
  独得帝王盛宠的云贵妃病了;无人再见过她。
  那场花了大价钱,大架势的生辰宴传遍了整个扬州,又从扬州传遍了整个大秦。
  无人会再怀疑帝王对她的宠爱。
  南巡在外这样久;终究是?要?回京的。
  回京的路上;十分安静;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离去;都被?她带走了。
  在付菡几人眼中看来,陛下仍旧是?陛下,只?不过比从前还?要?沉默了些,处理完政务,便没了少年的意气。同方得知阿枝死?讯的他不同;那时的他是?死?气;恨不得追随阿枝而去。而如今的他,比之当?时,还?要?让人摸不清。
  没有多?少人知晓阿枝的离去;或者说,云贵妃的离去。无人知晓那座豪华的座驾中;只?有燕珝一人空守着。
  付菡的肚子?显了怀,月份大了起来;害喜也好了些。她不敢再去寻燕珝说话,只?怕触碰到他的逆鳞;只?能去寻季长川,手中捏着阿枝留下来;送她孩子?的小衣服,道:“你?说;她会不会饿着?身上的银两有没有带够?一人独身在外,遇到危险了可怎生是?好?”
  当?年的她也年少;帮着阿枝逃离过一次,事后每每回想都觉得后怕。
  上一次是?从山崖摔落,失去了记忆,可幸的是?遇到了季长川,但若是?什么歹人呢?
  付菡一想到她就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