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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原谅你了。”
阿枝蹲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
燕珝道:“和我讲讲你最近罢。”
阿枝没有拒绝,她想了想,“卢嫂子做饭很好吃。前些日子,我出了些钱,让她在山下城外找了个铺子,她想做点?饭食的营生。”
“需要我……”
“不用,”阿枝拒绝得干净利落,“我们已经去看好了铺面,价格也商量好了,我只出些钱而?已。”
燕珝点?头,不再多言。
阿枝又道:“付姐姐经常来看我,你回去同她说,让她少来吧。她身?子比我还差,上个山喘得不行……不过送来的东西我都喜欢,上回那个山水图,我还是头一回见。”
燕珝看了她一眼,颔首。
“回去便?告诉她。”
阿枝一笑,“还有季大?人,你跟他讲,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啦,我不缺什么,他总是遣人送东西来,自己又不来……”
周身?的空气骤然一滞,燕珝声音带着寒意,“你想见他?”
“……?”
阿枝莫名其妙,半晌才回过味儿来。
“郎君脑袋在想什么,”她觉得好笑,“我说他不来,是因为他家仆从每回送东西时,我说‘放不下啦,你们不要送了’,他们便?会说‘娘子,和我家郎君说罢,我们只是听命行事’……但是我许久未见季大?人,这让我如何说。”
“他送你是他的心意,”燕珝有些尴尬,垂首动作着,“收下便?是,他不缺这一点?。”
“哦。”
阿枝应声,不再言语。
又下起了雪,细碎的雪花飘落在两人肩头,衣衫上已有了些雪色,两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静静地将手上的事完成?。
一个小巧的雪狮在燕珝手下完成?,阿枝捡了根树枝来,插在雪狮旁。
蹲久了有些头晕,燕珝扶起她,阿枝站稳了身?子,看着夜色蒙昧中他映着雪色的脸颊。
“你过的很好,”燕珝轻声,“我很开心。”
阿枝颔首,“我也很开心。”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下回若有时间?,带上壶酒,与你同饮。”
燕珝拂去她肩头的细雪,轻声嘱慰。
阿枝却摇了摇头。
“佛门五戒,我如今,不可饮酒。”
她带着些疏离的笑,“郎君既忙,我便?不耽误郎君时辰了。”
燕珝看着她,良久。
颔首,离去。
阿枝未曾挽留,他也未曾说过留下。
阿枝知道,燕珝不会放她走。
她身?边有暗卫守着,在她任何不知晓的地方?,仍旧监视着她。
第一次发现,是在山上一人时,失足跌入了河中,溪水浅浅,不过没入脚背的深度,树林中却骤然发出了窸窣的声响。穿着黑衣的女子一跃而?来,将她扶起。又在她怔愣的眼神中,保全行了个礼,一跃不见踪影。
阿枝经过玉珠,如今怕极了这样的暗卫,一想到自己的背后?可能有着不知善恶的眼神死死盯着自己,就?忍不住后?背发寒。
她几夜不得安眠,好像又回到了在晋王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会不会有人要害自己的那种日子,心惊胆战,梦中小顺子的身?影一遍遍重现。
还是茯苓发现了不对,告知燕珝之后?,换了个沉默的男性暗卫。并且带来消息,只有他一个人。
阿枝知晓后?笑了笑,说,你可要保护好我。
暗卫点?头,不敢稍离。
一个人总比多人好解决。阿枝看着墙上挂着付菡亲手所画的山水图,沉默良久。
发现她心意的,只有付菡与圆空。
圆空说,人各有命,佛不会对人的命运多加干涉。
但阿枝明?白,他会帮她。只要一点?,那就?够了。
付菡此前便?知道她心从不在四四方?方?的宅院之中,得知此事,明?里暗里劝了几回,最终还是放弃。
她只道:“保护好自己,银钱这些,你只管问我要。”
阿枝不缺银钱,她只缺脱身?之法。
燕珝多疑,控制欲强,绝不会放她离开。能让她离开他身?边在南苑这样久,已经是他的最后?底线。
所以阿枝要沉住气,她告诉自己,不可以急。
她在等?。
等?一个时机。
等?燕珝无暇他顾,没有精力?细查的时机。
等?一个,让所有人都不会发现她离开,并且永不会怀疑她心意的绝佳时间?。
顺宁二十六年春,距离她来南苑还未到两年。
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过了年,皇帝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那是沉疴痼疾,皇帝之位名存实?亡,整个大?秦的朝政皆由太子燕珝把控着。
燕珝年后?便?未曾来过了,到了四月,阿枝主动找到暗卫,让他告知燕珝,她想见他。
四月十七日,燕珝生辰。
阿枝做了饭食,简单的菜色,都摆在桌上,等?他到来。
燕珝果然来了,看她这般,眼中浮现出少见的错愕。
阿枝看着他,为他盛了饭,“前两年未曾庆祝过你的生辰。陛下病着,今年的生辰未能大?办,明?年能否……也还未可知。我想着你许久未来,见见你也好。”
燕珝的神情?渐渐软化,坐下用饭。
阿枝看着夜色,主动提起从前。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聪明?些了,往日的她,是断断想象不到如今的。
燕珝将她锁在深闺,如今不过也是从一个牢笼,奔向了另一个牢笼。
她仍不得自由。
阿枝说着,为他斟了酒。
她说,她心里有他。
燕珝看着她的眸子,一点?点?饮尽酒液。
阿枝看着燕珝的模样,莫名的酸涩和胀痛仍在胸中滋长。自我拉扯,不得其解。
真的要走吗……她自己都不确定。
她没有说假话,她心里真的有燕珝。
可看着燕珝吃醉了酒,眼中盛着点?点?醉意,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心里忍不住地软化,又不停告诫自己,不可以。
不可以。
她默念。
自小受尽欺辱,所以默认了旁人欺负她也是正常的,虽然委屈,却从未想过反抗。
她永远在惩罚自己,亦或是知道燕珝喜爱他后?,惩罚燕珝。
自我挣扎的结果不应该再一次作用到燕珝身?上,她一求自由,二求燕珝永不再因她受苦。
她心病一日不好,便?有刀一次次扎到自己身?上,又或是扎到燕珝身?上的风险。
她要离开,她要看山,看水,看大?好江山,或许有一日她还可以回到从前的北凉,看看她从前一次次踏入的草原与沙漠。
阿枝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最终视线,落在他的鼻尖。
她轻笑,带着点?揶揄,她说:“殿下,你醉了。”
“是,”燕珝承认,“我是醉了。”
她再一次笑起来,端着酒杯。
杯中酒液清亮,“还未祝贺殿下恢复太子之身?,回了东宫。”
“没有什么好祝贺的,”燕珝抚上她的手背,指节一点?点?穿插进她的指间?,握住酒杯,“你若愿意,随时便?可回来,当你的太子妃。日后?……你便?是我大?秦,唯一的皇后?。”
“北凉人也可以当皇后??”阿枝唇角漾着笑意,晶亮的眸子倒映着他的模样。
“如今没有北凉,”燕珝就?着她的手,一点?点?喝下,“只有凉州。我大?秦皇后?乃凉州人士,有何不可?”
阿枝咯咯笑了声,“莫不是诓我的。”
“我不会骗你的。”
燕珝收了神色,显得有几分郑重。
“绝不会。”
阿枝愣了神,但不过一瞬,她点?头。
“好,我信你。”
见燕珝还想说些什么,她及时道:“如今还未到两年。”
燕珝看着她,“到时候,我来接你回宫。”
阿枝笑着颔首,将他扶到榻上。
燕珝似乎真的有些醉了,阿枝看着他半睡着的侧颜,带着酒意的唇比平日里红上许多。
她一点?点?靠近,又停住,端详半晌。
直到唇瓣轻轻含住另一张唇瓣。
燕珝第二日醒来,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发丝,回了宫。
茯苓心中仍惴惴不安,看着阿枝,“娘子,能行吗?”
“总得试试,”阿枝低头摆弄着她编织出来的小玩意儿,“若不试,日后?……”
日后?便?再无机会了。
燕珝是一定会接她回宫的。
进了宫,她再也出不来。
这不是她想要的,心中已经打?定了主意的事,便?不要更改。
时间?一点?点?过去,五月,梨花开了半山。
阿枝去了永兴寺。
与圆空,慧静等?人对坐半晌,离别时,圆空冷不丁道。
“慧知。”
阿枝转身?,“师父还有何事?”
圆空敲着的木鱼声渐渐停息,空荡的佛堂寂静无声,慧静几人出了去,独留她一人。
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果然,圆空道:“陛下今日不好了。”
阿枝垂首,思?衬半晌。
“多谢师父。”
她行了礼,一步一步走出佛堂。
夜里,她做了噩梦。
梦魇着出了全身?冷汗,她大?叫醒来,哭闹着要见燕珝。
“小顺子,我又看见……”
她呜咽着,因穿着寝衣,暗卫无法近身?,只好垂首。
“奴去禀告殿下。”
茯苓披着衣衫,“还不快去,耽误了娘娘要见殿下的时辰可怎生好。”
“可奴……”暗卫寡言少语,平日里存在感不高,如今骤然开口,不知如何回话。
茯苓横眉。
“娘娘如今身?弱梦魇,难道还能走了不成?,我们就?在屋内,你也快去快回,殿下若知道娘娘梦魇,你要是耽误了时辰……”
暗卫白了白脸色,咬着牙,“是。”
阿枝亲眼瞧着他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擦净了泪水,心里暗暗对小顺子说了声抱歉。
都去了,还不得安宁,怪她这个主子不好。
二人穿戴好,又将屋内收拾一番,好像真是两人睡着的模样。
阿枝叮嘱:“快些,咱们时间?不多。”
“娘子,”茯苓心跳飞快,“咱们真的要这样吗?”
阿枝点?头,“真的。”
她看着漫天星子,夜风拂动,点?燃了火折子。
小小的火苗一点?点?蹿高,逐渐笼罩了整个南苑。
第40章 废墟
福宁殿内;熏得呛人的龙涎香从香炉中飘飘缈缈地腾空,白烟一点点缠绕着往上,又消散在空中。
燕珝坐在榻旁;细细擦拭着长剑。
福宁殿只燃了少许几根蜡烛;堪堪照亮了榻上的面容;燕珝坐在黑暗里?;昏暗着看不明晰。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响起,带着嘶哑。
“……水,水。”
燕珝没有动作。
咳嗽声蓦地止了。
榻上苍老的身体睁开双眼,看向他。
“……朕是你的父皇,”干哑的声音像是揉皱了的纸张;利刃划过?树木所发出的难听声响;“何以如?此狠心。”
“钉铛”一声,长剑被放下?的声音清脆地传入两?个人的耳中,没有一丝情绪;好像只是被放下?。
但又不可能只是这样简单。
沉色的茶汤被缓缓注入,燕珝淡着眉眼;长指托着茶杯,递给他。
老者支起身;原以为他会喂他,可那双手就这样漠然地停在半空;不留情面。
他认了命,再一次奋力支起身子将自己撑起;又脱力倒下?。
燕珝没了耐心,将茶杯放到了小桌上。
“喝不到;便不喝了。”
“你!”老者气得胸膛剧烈起伏,目眦欲裂;“如?此心狠!我可是……”
“母后也是您的发妻,”淡然的声音打断了他还想要说出口的话,“一步步扶持您到了如?今高位,你是怎样对待她的?”
一声轻笑?。
“陛下?何以如?此狠心。”
陛下?如?今,也不过?五十。
可面容苍老,须发皆白,看起来?说是过?了花甲之年的老者都有人信。
面目浮现?出挣扎,又勾起着可怖的弧度。
“为君者,就得心狠。”
“是吗?”
清淡如?水的声音轻声反问。
“贵妃一事,你若是没有废她,我还敬你在贵妃处算是个好丈夫。可你虚伪至极,半点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
不知是哪句话激怒了他,让他疯狂地激动起来?,看着他的方向,无声嘶吼。
“……朕是天子!是父亲!朕不会有错,妻子就应该以夫为天,凭什么王媗她一个女人,还想踩在朕的头?上!”
无力的暴怒让他更显狼狈,像是一头?瘦弱的豹子,强弩之末时?仍想要再撕咬他的猎物。
可他毕竟老了。
燕珝垂眸看着他。
“母后从未想要踩在你头?上,她只想与陛下?并肩。”
陛下?喘着粗气,一瞬间的怔愣,“她有什么资格与朕并肩——不过?是会投胎,有个好家世,家世……”
燕珝看着他可笑?的模样,将他的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