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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少年没有抬起头，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卷子上，一寸都不偏移。
方丞逸，高三7班。
巫月看到试卷上他写的名字和年级，默默记在心里。
方丞逸的字迹很漂亮，端正，一笔一画勾勒得分明峻秀，就连数字都写得如打印的字体。这一张综合卷他做得游刃有余，巫月看过的几题，答题步骤明确完整，挑不出一丝错处。
毫无疑问，这家伙是个学霸。
试卷翻页的时候，巫月听到身侧少年发出一声呜咽。
出乎两人的安全考虑，巫月没敢碰方丞逸，她盯着流泪的少年，放缓声音，温柔询问：“你怎么了？”
“姐姐，我好难过…”
“……”
“我都死了，死了啊。为什么她还不放过我呢？”
望着少年痛苦的模样，巫月心头一颤，她似乎摸清了任务是什么：“我带你回家，送你去……想去的地方。”
第六百一十四章 方家方母
方丞逸的家位于一个私家花园小区，瞧小区的布局、人员管理与建筑风格用料，不难看出住在里面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巫月跟着方丞逸来到其中一栋的顶楼。
方家购买的是一层复式楼，带了一个超大的小花园。
少年站在门口，迟迟没进去。他攥紧校服的衣摆，低头看着脚尖。
巫月看了他一眼，随后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四五声，半晌门才打开，一位穿着得体有几分高知模样的妇人出现在巫月面前。她保养得很好，看起来也不过是三十多出头的样子。
看到来人，方丞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巫月余光瞥到少年微微颤抖的身子。
“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妇人面带戒备，颇有些不善地看着巫月。
巫月朝对方礼貌颔首：“阿姨，您好。我是方丞逸的朋友，我是来祭拜他的。”
方丞逸仿佛还沉浸在自己的意识上，并没有注意到巫月手中突然出现的花束，明明他们一起上来时她手里什么都没有。
“胡说八道什么！”方母登时气红了脸，恶狠狠地剜了巫月一眼，“我儿子没死，他没死！你这人怎么这样，为什么要诅咒我儿子！”
初以为方母是真不知道方丞逸已经离世的消息，然巫月站的位置，可以看见大厅里放着一个银质火盆，火盆旁散落不少试卷和笔，还有少许看不清名字的书。
方母此举无疑是在给方丞逸烧……
“阿姨。”
巫月的声音稍显冷硬了些，正要说点什么，便被方母再次打断。
“我儿子没你这样的朋友！他只是出去玩，他和秋令营的朋友去显鹅山研学，还没回来，只是还没回来而已。你不要再胡说了！”妇人气急败坏地说完，啪地就要把门关上。
巫月深知如果这扇门就此关上，之后她再难进门。特殊的法子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用的。
巫月上前，伸手摁住即将关上的门，声音急促：“方丞逸被困住，没办法投胎。”
听到这句话方母有一瞬间的松动。
巫月继续道，“阿姨，如果你真的疼爱自己的儿子，就应该放他离开。”
不知想到什么，方母眼神躲闪了一瞬，她微微侧过头，大声吼了一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赶紧走，快走！”
“已经两天了，再过一天他没办法投胎，轻则变成孤魂野鬼，重则会魂飞魄散。”
看着方母，巫月一字一顿道：“这样，你也没关系吗？”
“不可能！我不会让我儿子死的，他会活过来的！”说这话的方母双目通红，那张脸隐隐有几分扭曲。
她就要狠狠关上门，忽然一阵奇怪的风扬起，地上的试卷、笔记簌簌翻页，有的甚至飞到了门口，落在巫月脸上。
这风来得奇急，透着不寒而栗的怪异。方母猛地关上了门，并下了逐客令。
巫月摘下贴在脸上的两张掉页笔记。
笔记上方是熟悉的字迹，潦草、慌乱、无措，暗示着主人的心情。
“可以看吗？”她问蹲在楼梯角落的少年。
少年点了点头，没有表情，声音低低的：“那张纸，应该是我写的遗书。”
巫月弯身把花放在他脚边的下一层台阶，然后认真读起笔记纸上的内容。
第六百一十五章 窒息压抑
笔记内容如下：
尊敬的母亲，很荣幸能和您成为母子，和你生活在同一片蓝天白云之下，享受着您和爸爸带给我的一切。
谢谢您砸碎我最喜欢的游戏机，让我好好学习，成为年级第一。
谢谢您像闹钟备忘录一般提醒我每天几点该做什么，几点该做什么。一周七天，安排得很充实。
谢谢您告诉岳山他们不该跟我做朋友，所以在没有一个朋友的情况下我才能好好学习，成为年级第一。
谢谢您让我懂得了“沉默是金”，我再也不想多说话，是啊，多说多错嘛。所以这些不闲聊不谈心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所以我的成绩现在很好很好。
谢谢您让我远离娱乐，告诉我学习是最重要的，成绩是最重要的。
谢谢您告诉我，一流大学出来的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从基因到后天成长都是远超别人的优秀。
谢谢您，那个次次年级第一，年年拿三好学生优等生的方丞逸的母亲。
但是，我不想再叫这个名字了，我不想当方丞逸了。
明天，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们，学习上的荣誉，其他叔叔阿姨羡慕的目光，还有这条命……都还给你们，通通都还给你们。
下辈子，我想做个快乐的小孩。
——不再拥有任何名字的我，勿念。
……
巫月没有这样的经历，她也做不到感同身受，却能通过看方丞逸头顶凝聚的水滴形状的火焰来判断他的痛苦程度。火焰越烈越大，痛苦也就越深。此刻，方丞逸的火焰就是如此。
她不会太安慰人，只好拍拍翠花，让它牺牲一下跳到方丞逸面前耍宝，做个健身操，跳个广场舞，撅撅屁股，戳戳脸蛋，倒也取乐了他。
巫月想了想，又补充说道：“我认识阎王爷，等你去投胎的时候，我试着跟他说说，让你投个可以做无忧无虑小朋友的家庭，好不？”
【晏妹吃醋警告】
【哈哈哈人家是小朋友嘛，还是只年下男鬼，不要怕！不会威胁到晏哥正宫的地位滴！】
【看完方丞逸的遗书，我都哭了。感觉好悲伤啊。】
【妈妈在剥夺孩子的自由，让他变成学习机器，真的太累了】
“谢谢姐姐。”巫月能看见自己，方丞逸也只当她是个有点本事的道士之流，至于认识阎王爷这话他也就听听，当然是不信的。
为了不拂巫月的面子，他挤出一点笑容。绅士般的礼貌温柔已经是他骨子里的习惯。
“现在讲正事，你看。”
巫月指了指她早前就发现的问题。
棕红色大门正上方贴着一张黄表纸，若是干这一行的就能感受到黄纸上流动的微弱灵气。
经历了岭烟村事件之后，巫月亦做了关于符箓方面的学习。所以一眼就看出门上这张符箓是做什么用的。
“锁魂符，能控制低级鬼魂来去的范围。这画符之人实力一般，所以锁魂符的威力不大，也就因为你是新鲜出炉的鬼魂，所以容易被控。”
巫月沉吟道：“还有，刚才我看到你家大厅也贴了两张所谓的生还符，你母亲说你不会死会复活，就是这缘故。可惜了，符里蕴含的能量极低，没什么用。”
在陌生鬼面前跳舞，扭屁股什么的，
好羞耻啊。
好在铁柱和晏爸爸不在，
不然更丢脸了。（﹏）
——《翠花的记仇小手账》
第六百一十六章 请您放我走
“那就好。”方丞逸似乎松了口气，胸前紧绷的肌肉有片刻松弛，“我不可以复活，也不想复活。姐姐，你能帮我吗？”
“当然。”巫月点头，她便是为了他的事而来，“只要毁掉这三张符箓，就能解除在你身上的控制。”
方丞逸的腿搭于台阶上，单凭身高完全就是一位成熟的大人，不过开口还能窥见几分青涩：“嗯嗯，谢谢姐姐。”
“方丞逸，后悔吗？”巫月问这话时，方丞逸起身的身体慢慢顿住。几息后，他缓缓支起身体，大概是因为变成了鬼，他的身体软绵绵的，并没有办法把背挺得笔直。
但是在巫月眼里，这个少年此刻站得如松柏一般笔挺雅正。
“我太累了，想好好睡一觉。”
方丞逸话音落下，便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我才十七岁，有资格说这话吗？会不会太矫情？”
“不管什么年纪，都可以说。不矫情。”巫月的声音不大不重，相反带了股温柔的力量，像他常常在心里默默祷告的神明的化身。
方丞逸忍不住又无声地弯起嘴角，看着锁魂符在女孩掌心化为灰烬慢慢散去，他仿佛能看见符箓上属于学习机器人的自己也被燃烧着，似乎听见困在他身上的其中一条锁链也随之断开。
啪。
那爬伏在他身上的美丽毒蛇于尽兴后窜进深林。
门顶上的符箓已经毁烧殆尽。
巫月再次敲响方家的门，恐是方母从猫眼里看到是她，之后一段时间都不愿开门，再晚片刻，指不定会致电让负责的保安上来将她带走。
一人一鬼站在楼梯口，看着楼窗四方外天色香软，看着天光渐亮。
女孩偏过头，目光落在紧锁的门：“也许可以使用非常手段进去。”
“姐姐！”方丞逸喊住她。
“嗯？”
“我有一个办法，不过需要你帮忙。”
“什么？”巫月迎上他的目光，蓦然想到方丞逸说的法子。现在肯让方母主动开门的，除了那位答应替方母复活方丞逸的高人之外，也就方丞逸本人，“如果我没猜错，你想让你母亲看见你？”
方丞逸闻之颔首：“是啊，姐姐你有办法吗？你这么厉害，应该能让我妈看见我，只要她看见我，以为我还活着，就会开门。这时候你就进去把生还符全部烧掉，烧它个一干二净。”
“还真有。”
方丞逸还没反应过来，女孩的食指尖便轻轻点在他的眉间，指尖宛如诞生出一朵金莲，清透的，色由深至浅，转瞬消散。
方丞逸虽然现在还是鬼身，可他明显感觉到身体没有那么轻飘飘了，先前还在晃荡的自己，此刻已然能踩在地面上。
他试着走了两步，确实和当人时的感觉差不多。紧接着又用力剁了两下脚，跟小朋友穿上新鞋后的表现也是复制粘贴的。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方丞逸不好意思地别过脸，赶紧踩了几个台阶，站在他熟悉的家门口，摁下门铃。
门铃响了大概有十声左右，门被开启，开得急促。
“儿子！儿子！你终于回来了！”方母一看到方丞逸出现，就紧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下一刻就会消失在自己眼前。
方母的目光描摹着少年的眉眼，一只手扔握得很紧，她不知那力道有多重，好在他是鬼，已经不会痛了。
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抚上方丞逸的脸，想要诉说这两日来的思念。手即将触碰面颊的瞬间，方丞逸退身避开，眼里的防备、不安、冷漠此刻如同被放大了一般落在方母眼中。
“研学那天……其实是我骗了您，我没有去研学。我独自一人前往显鹅山，那天下午，云霞明灭，我从最高的地方跳了下去，了此一生。”
“妈，我已经死了。死后，我祈祷着下辈子再也不要做您的孩子。您可不可以，放我走？”
第六百一十七章你要的我不要
“啪！”
方母怒不可遏地打了方丞逸一耳刮子，极盛的怒意控制着她的理智，她仿佛没察觉到少年冰冷刺骨的手，毫无温度，又仿佛没有听出他字字句句中的乞求。
“方丞逸，我养你教你这么多年，你就是这么跟我讲话的？还这样捏造谎言来伤我这个老母亲的心！要不是我，你能成为年级第一吗？你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学生，未来是国家的栋梁，考名校出人头地的！我没空和你玩过家家！快给我进来，不要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
方母拽过方丞逸往室内去，临了狠狠瞪了一眼巫月。怎料方丞逸不为所动，同时甩开她的手，像是被触发了什么机关，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泪流满面，脸上像刚降了一场狂风暴雨，眼泪铺得满脸都是。
“是啊，我早就知道，我不过是你炫耀的工具。你疼爱的那个方丞逸，不过是年级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