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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琢磨发不发的时候,路老爷子又给他来了电话 。
    电话里的语气很令他奇怪,路老爷子罕见地问他晚上在哪儿吃的,他下意识地说在家。
    然后他听父亲叹了口气,“你离婚的事情,钟汀已经告诉我们了,你也不必瞒着了。这年代,离婚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你又是个男人,还是应该振作一点。”
    路老爷子这天中午才知道逆子离婚的事情。他想见儿子,又怕儿子不来,损失自己做父亲的尊严,便让老伴给儿媳打,让他俩回家一趟。结果儿媳说他俩已经离婚了,说完还向二老问了好。
    他听到这件事的第一反应便是,这个逆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同自己商量,把自己这个当老子的置于何地。然后便觉得儿子可怜。他是个老派人,终究认为离婚是件不好的事情。他有一种直觉,自己儿子是被离婚的,否则前儿媳怎么还向他俩殷切地问好,明明是胜利者的姿态。
    会不会是儿子想生孩子,儿媳不同意,为此离的婚?或许是他前阵子找老钟那件事发挥了作用。他这个念头一出,便骂老钟的女儿不识货,自己的儿子虽然叛逆了一点,但事业模样包括父母家庭,哪一样都没得挑。你跟我儿子离了婚,未必就能找到更好的。
    路老爷子难得对儿子温柔,温柔起来他自己都不习惯。
    他在电话里劝儿子,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哪天我给你张罗一个更好的,绝对不比老钟的女儿差。
    “爸,您就甭管了。早点休息吧。”
    老路想再说点儿什么,但没说出口,于是便挂了电话。跟行动比起来,言语都是无力的,是时候发挥他老人家的能力了。
    等他爸挂掉电话后,路肖维打开了cd机,他把打碎玻璃的声音灌成cd,每天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开始放。
    伴着这声音,他又点燃了一支烟。他的父亲是个老烟枪,他十分讨厌他十分抽烟的样子,却还是重蹈了覆辙。
    那条短信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路肖维母亲来电话的时候,钟汀还犹疑过,她或许应该先模棱两可地答应,然后打电话给路肖维,让他去同父母交代。毕竟这种事还是他亲自说比较好。但她目前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钟汀离婚后悲伤的时候并不多,过马路时,即使他名字里有一个路字,她也不大想起他来了。只是她吃饭时,总是下意识地拿出两副碗筷。极偶尔的时候,她会想他吃得好不好,至少他还有食堂,他公司的食堂还不错。
    他没了自己,也过得很好。不,应该是过得更好。
    离婚后她觉得自己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搬出来自己住。
    在家里,她实在无法招架自己的父母。
    她每天周六照常回家吃饭,一副很高兴的样子,她当然也没那么不高兴。可一个人即使任何事情都很顺遂,最多的感觉也就是平静,而不是高兴。她发现爸妈在捕捉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为了不让他们担心,她必须保持自己的眼里时刻有笑意。即使一个专业演员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钟教授自从知道女儿离婚后,每天都在心里辱骂前女婿,当然面上还是没事人一样。自己女儿本就不高兴了,何必再雪上加霜。
    第16节
    钟汀的理由是性格不和,自己女儿性格没有任何问题,肯定都是路家那小子的错。他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那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的话被他狠狠憋在了心里,这无异于在孩子的伤口上撒盐,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舍不得。
    不过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大概还是因为孩子的问题。路肖维长在那种家庭,不想生孩子是假的。自己女儿眼下不肯生孩子,或许导致了两人离婚。
    他想既然离婚了,那就搬回来住吧,孰料钟汀要闹独立。他和老伴去看过她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还勉强看得过去,但不是长久之计。
    从哪里就跌倒,就必须从哪里爬起来。院里新来了一个留英的博士,比钟汀小两岁,应该没结过婚,钟教授想,他或许应该请他来家吃个饭。
    第24章
    钟教授没成想在自己家门口又碰见了老路。一个月不见; 这人愈发乔张做致了; 明明腿脚比谁都好,手里还拿着一根文明棍; 做作!
    路老爷子那天在给儿子打完电话后,马上又把自己说的话回顾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来回琢磨; 意思倒是那个意思; 该表达的都表达到了,但是有点儿轻浮,一个父亲对当儿子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单恋一枝花,有些为老不尊了。下次说话前,还是应该打个草稿比较好。
    不过行动远比语言重要。他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在挂掉电话的第三天; 他又带着老伴搬回了长白苑,逆子结婚的时候,他本以为尘埃落定; 没两年就能抱孙子颐养天年了。只是和老钟做了亲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他当年搬到郊外; 当然有喜爱田园生活的成分,且还不小; 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放逐自己,有种卸甲归田的悲凉。好几次,他都心灰意冷了; 儿子事业上远比他成功,脾气又倔,他恐怕很难挽回颜面,找回为人父的尊严。可儿子毕竟是儿子,到底年轻,识人不清,现在不就遇上麻烦了,这时候就显出一个英明的老子是多么重要。
    老钟这样作,他家姑娘想过上好日子,恐怕是难啊!路老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出山了,虽然市里他不只一套房子,但他非得跟钟家住对面,让他看看自己儿子离了他们家,只会过得更好,不会更差。而这需要他的努力,在这个家里,他还是重要的,至关重要。
    两人狭路相逢,当下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都露出了微笑。一个月他俩作为亲家还交换过一些言不由衷的客气话,此时已物是人非。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钟教授首先打了招呼,路老爷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在意,也表示今天天气很好。
    关上门,老钟对夫人抱怨,“那老家伙又搬回来了!”说完给自己倒了口茶,“明天江曜要来家里吃饭。我问过老江了,他儿子现在回国还没有女朋友呢。”
    “钟汀不是说不要让你给她介绍吗?再说这才多长时间,未免太着急了。”
    “你不要跟她说江曜来家吃饭的事儿,要不她明天不来了。就吃个饭嘛,你也别想太多。都是一个院里的,再说他俩之前也认识。老江不还是你老领导吗?”
    周六下午钟汀从市档案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了小乔。
    小乔本名乔乐乔,是低她三届的学妹,原先校相声社的,现在在市广播电台,她在美国的时候,捣鼓收音机的调频,竟然还听到过她的声音。
    小乔首先遇到了她,“钟学姐,今天校礼堂有相声巡演,你去听吗?”
    “忘了拿票了。”
    最近校园相声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不景气,以前排队等票,现在还得上赶着送票,小乔找到了新观众,十分高兴,从包里掏出两张票,“没事儿,我这儿有三张票,欢迎携家带口啊。”
    钟汀谢了小乔,说了再见,准备开车,发现小乔还站那儿,“你去哪儿,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小乔眨了眨眼睛,“回学校,顺路吗?”
    “我也是。”
    “那感情好。”说着笑嘻嘻地上了车。小乔今天运气不好,车坏了去送修,只能打车。
    一路上,小乔坐在副驾驶上嘴就没停过。
    半路上,小乔接了个电话。
    尽管她尽量压抑着声音,但字正腔圆,钟汀听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痛苦吗?大多数女人婚姻不幸福,都是高估了男人的智商。男人这东西,要爱他们,但不要相信他们,包括他们的智商。他们自恋到什么程度,哪怕他与八戒师兄同宗同源,你夸他貌若潘安,他也不会怀疑。你说没他就得死,他就真相信自己这么重要。只要你这么说了,哪怕你是熬夜玩游戏心肌猝死,他也以为你是没日没夜想他想死的。其实,这世界离了谁不转啊!”
    小乔的语速继续加快,“你的问题是什么?做得太多说得太少。明明心里都爱得不行不行的了,面儿上还风平浪静。一个聪明女人应该怎么办?反过来!夸他,往死里夸,让他感觉自己无比重要,跟救世主似的。一旦离了你,马上就感觉自己无足轻重。”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小乔才挂了电话,她这时才想起学姐坐在自己旁边,于是不好意思地冲着正前方的车玻璃笑了笑。
    钟汀与小乔告了别,两人约了晚上见。
    钟汀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里见到江曜,钟教授行动实在太迅速了。
    “今天别做那么多菜,要不人家还以为我们上赶着呢。”
    “爸,您说什么呢?”
    “一会儿江曜来家吃饭。你还记得吗?他换牙的时候,你还把手里的多余的糖葫芦给他吃呢,他那时候才六岁啊,多有自制力,直接拒绝了。”
    钟汀用中指和食指敲了敲太阳穴,“爸,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儿,项目课题还有得做呢。再说江曜是谁?一个院里的同事,我的学弟,比我小几乎三岁,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离婚不久就上赶着相亲吃嫩草,您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在院里做人?”
    “你想太多了,就吃个饭。他在家惨兮兮的,跟着老江吃了二十来年食堂,然后又出了国,也没吃什么好的。请他来家吃个饭怎么了?前几天他把私藏的善本借给我,于情于理也得答谢一下。放心,我没跟他说别的。”
    钟汀太了解她的父亲了,他当然不是请人吃个饭那么简单。以前她没结婚的时候,他爸请过各个学院的适婚博士来家吃饭,当然那时候他也说只是吃吃饭。这给她贫瘠的感情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不过那时都是理工学科的。钟教授认为自己的婚姻十分具有榜样价值,文理搭配是最好的组合,同行相斥,两人对彼此的专业不了解,都以为十分高深,才会互相欣赏,他的夫人就十分的崇拜他。
    那时候钟教授一说少做两个菜,她就知道她爸又请人了,钟教授又想展现自己女儿的厨艺,又怕显得太郑重,更怕别人把女儿娶回家当个煮饭机,天天让她做饭,所以饭桌上在夸完自己女儿的厨艺后又说,“我们钟汀在家也不常做饭,毕竟有学业要忙。”
    江曜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伴手礼,两罐巧克力。
    饭间,钟汀埋头吃饭,钟教授不时问江曜一些问题,在虚虚晃晃终于切入实质,“听你爸说,你还单身。”
    只听江曜顿了顿说,“我已经结婚了。”
    钟汀虽然对江曜没有任何情感上的意思,但不免感到震惊,一个人结婚怎么会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她想她爸这回可是闹了个大乌龙,幸亏他没吃鱼,万一卡了鱼刺就不好了。不过也好,这次之后,他应该一段时间内不会请人来家吃饭了。
    钟教授听到了这六个字,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丁女士只能力挽狂澜,“哪位姑娘?也不知道我们认不认识?”
    “师姐应该知道,和我一届的小乔。”
    钟汀突然想起车上小乔那番话来,也不知道小乔在家是怎么夸这位学弟的。
    时钟指向七点的时候,钟汀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套,“爸,您别留人家喝茶了,小乔演出七点,人还得看演出呢。”
    江曜并没有演出票,但此时钟汀这么说,他也不好表示否定。
    钟教授此时精神受了严重打击,连句挽留的话都忘了说。
    钟汀和江曜一起出了门,她没想到这俩人竟然走到了一起,不过这世上的事儿往往就这么出乎意料。
    他俩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钟汀把自己手里的袋子给江曜,“我记得小乔喜欢吃栗子,这袋风栗子拿回去给她尝一尝。”她以前从小乔手里拿过几次演出票,关系倒还好,不过差了三届,也没有进一步的联系。江曜带来了伴手礼,也不能让人空着手走。
    没想到她等电梯的时候,正碰上路肖维从电梯里出来。他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两手抄着口袋,看起来比以前还瘦了点儿,一定是错觉。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冲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路肖维冲她点了点头后,还和江曜寒暄了两句。
    两人曾有过几次金钱上的往来。江曜读大学的时候,曾靠攒胆机赚外快,和路肖维做的几笔生意,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经济紧张。
    电梯关上的时候,钟汀看见路肖维已经快走到了他家门口。他走得可真是快啊。
    他以前走路也走得很快,非要她小跑着才能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