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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蛮深深吸了口气。
她娘本意只想清扫文氏势力,收归丞相府政权。只是丹阳横生枝节,一肚子坏水直接明起兵戈,把所有事情都明晃晃摊在牌面上,一点余地也不留。
要想阻止紫宸政变,最好的法子就是拦住丹阳。
而林滢嘛……长孙蛮不厚道的揉了揉脸。
相比于不择手段的丹阳,她娘的为人可以算得上是高风亮节了。
至少撕票这种最坏结果不会出现在一个没有威胁力的小孩儿身上。
……
长孙蛮拉着霜霜就往前跑,追上了准备抄近路去紫宸殿的林滢,“林滢!你等等!”
林滢放下花裙子,很矜持的开了尊口:“干什么?我很忙的,你别耽误我去跟舅舅请安。”婢女恨铁不成钢地戳了她两下,惹得后者炸毛道:“别动我!”
长孙蛮清了清嗓子,“那赶巧了,霜霜也要去给陛下请安。咱们顺路一起?”
林滢本能抗拒:“不要,我拒绝。”婢女脸色稍稍回春,有些欣慰。
长孙蛮不解道:“你拒绝啥啊,最近的路就只有一条,我和霜霜这么懒肯定是要走这儿的,你既然不想跟我同路,那你……勤快勤快?”
林滢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婢女倒是变了脸色。
长孙蛮面上淡定,私底下却捏紧了霜霜的手。绕远路暂且不说,单就危险系数直线飙升,说不定还遇上几个不长眼的兵卒,只要这个婢女不傻……
“我堂堂长平郡主,怎么会跟你这个懒虫同行!咱们走!去奉义门!”林滢拎裙扭头就走。
长孙蛮差点绷不住脸上表情。
幸好那婢女眼疾手快,拦住了林滢:“郡主,殿下等得急,您就走这儿吧。再说、再说清阳郡主也不是外人。您二人姊妹同行,带着七公主,陛下看见也欢喜。”
好说歹说,林滢这匹野马总算拉回了正轨。
不过她们到达紫宸殿的时机似乎不对,不远处依稀能听闻兵甲声。
婢女神色慌张,连忙抱起林滢往一处殿门奔去。长孙蛮见状拉紧霜霜的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
进了殿门,原是一处堆放杂物的耳室。早有人在那儿接应,等看到长孙蛮时,耳室里候着的诸人眼皮子一跳。
“郡主……两位郡主感情甚笃,故而同行。”婢女很是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当然,贵女不和这个传闻,宫里早就满天飞地传扬了。
大家深谙皇家套路深,权当瞎子信了这番说辞。
长孙蛮打量一圈耳室,算是看懂了。敢情除了丹阳心腹,这些人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要是没这么迂回行事,大大咧咧跑去紫宸殿,估计还没踏上台阶就被人给压住了。
这会儿,林滢闹起小脾气,众人都在哄她。
长孙蛮趁没人注意,悄悄对霜霜说道:“我让你跑,你就甩开腿使劲儿冲,进去后别磨蹭,拿出你的看家本领!”
霜霜犹犹豫豫:“我,我没看过家啊。”
“……那只是一种比喻。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进去要哭,嚎得越大声越好,最好是抱着你爹的大腿嚎!”
长孙蛮算盘打得啪啪响,先放火车车长萧霜霜同志过去震一震场子。然后嘛,她再拖着林滢……
“那,那哭不出来呢?”
这一打岔,长孙蛮大脑一卡壳,差点思绪顿飞。
她正了正脸色,苦口婆心道:“萧霜霜,待会儿你一定要哭出来,而且是越伤心越好。你,你就想想要是你娘没了……等等!我没让你现在哭,憋回去。”
霜霜瘪嘴,两眼包着泪花,委屈巴巴:“阿蛮。”
长孙蛮艰难扶住膝盖,以免自己当即跪地。
正好时机来了。
她撞了撞霜霜的屁股墩,示意开跑。等了几秒没反应,长孙蛮面无表情地低头,看见一个撅得老高的小屁股,“……萧霜霜,你干嘛呢?”
大概是撅久了,霜霜涨红了脸,她扬起小拳头,严肃问道:“阿蛮,我往哪儿跑鸭?”
鸭,鸭个屁股蛋!
……
霜霜是颗勇敢的小炮弹,虽然心里慌得雅痞,但这并不耽误她义无反顾地冲进boss圈……然后抱错了大腿。
长孙蛮蒙住脸,实在不想承认她选了只找不到亲爹的笨蝴蝶。
趁耳室众人皆被这场惊变呆怔原地,长孙蛮拖着尚处呆愣的林滢就往她娘身边冲。
果不其然,丹阳脸色骤变。她刚想命人把林滢带过来,萧望舒身边拱卫的亲卫早已迅速侧过身,将林滢掩在身后,丝毫不露。
长孙蛮抹了把薄汗,又吭哧吭哧跑进去,费劲扒拉开霜霜的手。
后者感受到外力阻扰,破音的嗓子越发卖力,她嚎道:“父方!父方呜呜呜!父方——”
长孙蛮捂住她的嘴,看着殿中同样呆立的数人,心中嘶吼:别嚎了别嚎了,那不是你爹,那是你外祖父!!
第6章 长安(六)
她娘见惯了大风大浪,第一个调整好表情问道:“阿蛮,你们怎么在这儿?”
长孙蛮一激灵,连忙答道:“我们跟林滢一起来的。霜霜,霜霜想她爹了,一激动就——”她比划了两下,一旁尴尬不已的淑妃丞相等人总算缓过神来。
听到自己名字,林滢忙扒拉着跳了两下,挥着手叫道:“阿娘,阿娘,长孙蛮她使诈,是她——”话音一顿,她瞪大眼“唔唔”两声,长孙蛮一边捂紧她嘴,一边抹了抹额头冷汗。
萧望舒似笑非笑地盯了丹阳一眼。
丹阳面色铁青,估计是被林滢气得不轻。
不过几个小孩儿跑进来闹这么一场,紧绷的气氛荡然无存,丹阳操纵的局面,似乎已有了突破口。
相比这边支支吾吾纠缠良久的表姐妹,霜霜更是上道。
只见她饿虎扑食,准确无误地抱住了亲爹跷起的二郎腿,“呜呜父皇!我要母妃呜呜,呜呜呜!”
淑妃局促地搓了搓手,勉强露出一个笑:“母妃在这……”
霜霜卡壳了一下:“……呜,呜呜呜!!”
长孙蛮抬头望天,萧成霜你能不能行啊!
后来的后来,据权威人士回忆,当年紫宸殿现场的场面一度失控。
文丞相是个顺杆上爬的老狐狸,又是撞柱又是抢地,大义凛然以死明志的模样无不动容。林滢成为公主府人质,丹阳那颗蠢蠢欲动的心果如长孙蛮所料,举棋不定,斟酌复斟酌。
虽然再等上半个时辰,丹阳从临潼调来的林家亲兵就能赶来了。到那个时候紫宸殿局势大变……不过萧望舒可不会留给她这个机会。
丹阳只能求助看向她哥。
谁知皇帝正被淑妃两母女哭得头疼,当即一拍板让大家各退一步。
这会儿,萧望舒已经无意再做纠缠。
她今日调用三千禁军,是打着保护陛下的名号入宫的。无人置喙,本就要速战速决。
若丹阳兵至,紫宸殿内撕破脸来,一旦被打上“叛军”烙印,萧望舒不反也得反了。
两相权衡,大家都不得不采纳皇帝的建议。
当然,最后结果于萧望舒的计划并没有太多出入。
淑妃被褫夺主位,长居永巷;文丞相功过相抵,闭门思过。现在,丞相府事由暂由丞相征事高佑接管。
高佑是公主府这边的人,算下来文家势力也能瓦解的七七八八。
……
忙碌了一夜的众人都很疲惫。到了第二日下午,长孙蛮才坐上出宫回府的马车。
她安分坐在一旁,乖巧得不似平日。萧望舒在闭目养神。寂静的马车摇摇晃晃,长孙蛮昨夜没怎么睡好,到这会儿开始犯困。
“昨儿没歇息好?”
长孙蛮困意顿消,小脑袋跟拨浪鼓似的摇头否认:“没有,我睡得很好。不信你问小葵。”
昨晚装睡,万俟葵半夜来看了她一次。
意识到自己不打自招后,长孙蛮放弃挣扎。
萧望舒漫不经心盯了她一眼,“我记得你是去了平就殿。怎么突然离开了?是学堂里不好玩吗?”
学堂里当然不好玩啊!
长孙蛮没敢说实话,嗫嚅着嘴:“老师在考算学,我在那里等得有些无聊,便出来了。”
她娘无法理解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所有的问题都让人窒息。
“既然无聊,为何不进去同考?”
“我,那个……刚想进去就考完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林滢是怎么一回事?”萧望舒揉着眉心,那里很快留下道红印子,“你俩不是打小就不爱待在一处吗?”
长孙蛮只想当场表演原地去世。
她急中生智,一边整理呈堂公证,一边佯做无知地问道:“那阿娘先告诉我,为什么陛下要惩罚淑妃娘娘?”
萧望舒淡淡扫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着:“三十六计这本书,你可读完了?”
长孙蛮点点头,“这是老师去年布置的课业,我听小葵念完了。”
“那其中有一计,名偷梁换柱,是为何意?”
“……以假代真,以劣代优。阿娘,你的意思是淑妃娘娘偷梁换柱?可她为什么呀。”
长孙蛮很不解,只生了霜霜的淑妃怎么可能偷梁换柱呢。
她这么做的用意何在呀!
——换一个皇子总比换公主来的强吧。
萧望舒却不欲多说。她有些敷衍回道:“差不多吧,人各有命而已。好了,你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林滢是怎么回事?”
早想好了思绪的长孙蛮迅速坦白:“是林滢先来找我的。她骂我,我很不服气,就跟她比谁能最先到陛下那儿,结果我俩都想抄近路,然后就一起来紫宸殿了。这没比出结果来,林滢在发脾气,我急着跟她掰头、啊是辩论,就没顾上霜霜,然后……”
她瞄眼去看萧望舒,发现她娘笑意很深:“骂你。她骂的什么?”
有一说一,长孙蛮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她骂我懒虫。”
萧望舒笑出声,点点头:“嗯,骂得不错。”
“……娘!!”
突然间,马车急停。
长孙蛮嚎了一嗓子,完全没有想到这还有停车功效。
萧望舒却反应很快,她一把将长孙蛮揽在怀里,下一秒,马车开始剧烈得颠簸前行。
长孙蛮抓紧了她衣袖,“阿娘?”
萧望舒摇头:“别说话。等会儿有机会,你就从后边儿……”马车又戛然止住。
骏马嘶叫,杀气腾腾,刀剑声铮鸣入耳。
长孙蛮头一回在现场感受到死亡威胁,她不由抖了抖身子,蜷缩在萧望舒怀中。
“殿下!快——”刚靠近车厢的亲卫猝然没了生息。
萧望舒收紧手心,眼底惊疑不定。
出宫到公主府的路有很多,但少有人知她疲累时更爱走这条小道。文家刚一倒台,在这个时候选择出手的人,要么是敌人,要么是急于割裂的同盟。是公西氏,还是薛皇后,抑或魏太尉……
“长公主殿下。”
不!这个声音是——
萧望舒的眸光微滞。她面容冷淡,恢复平静的神色恍若未闻。
“君侯有令,命我等恭迎郡主。”何错手执长剑,一滴血迹滚落颔下,“望殿下开恩放人。”
长孙蛮一下蹭起身来,目光几乎能穿透紧闭的车门。
何错,她爹身边的死士头子,若非必要从不离身。可她明明记得往年都不是这样请人的,怎么今天直接来干架了啊!
萧望舒面无波澜:“孤若不放,你又奈何。”
何错一横刀锋,“殿下尊贵,我等自不敢妄上。但王统领生杀大权,全在殿下手中。”
“何错,你放肆!”
何错眼皮子都没撩一下,“属下不敢。”
瑟瑟发抖的长孙蛮:我看你敢得很!
虽然不明白形势,但长孙蛮从几句对话中隐隐猜到了几分:她娘大概率是去派王野搞事情了,不然紫宸殿那儿不会是万俟葵去领兵进宫。而这个搞事情的对象,很大可能是她亲爹燕侯。
所以她爹的亲卫头子杀过来……打算抢她走?
长孙蛮面色古怪。这种略显幼稚的行为,怎么会有小孩子抢洋娃娃的强烈既视感。
……
萧望舒少时傲骨烈性,从未有过低头,即使众人哗议中宫无子,她也能对成宗提出“进学谋士”的想法。然平就殿五载春秋,造就的不仅仅是萧望舒,还有日益壮大的乱世党阀,诸如长孙无妄。
对,没错。长孙无妄,拥有这么一个装逼妥妥霸气侧漏的古早名字,就是她的亲爹燕侯。
虽然吧,这七年来她爹娘这段堪称丧偶式婚姻蜚声十三州,但长孙蛮却觉得没有什么不一样。
如果说她娘把她当眼珠子在看,那她爹对她可以说是当命根子宠了。
除了少有入长安相见,不能像寻常人家的父母陪伴她身边,其他事情她爹可谓是面面俱到。从元夕到腊八,凡逢佳节,幽州府那边总会快马加鞭送来东西,有些时候是她爹偶然得到的奇珍,有些时候是些应景的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