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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时他浑身凉透。
赵亦近来情商见长; 很快发现柏钧研情绪欠佳; 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被他默默抓上膝盖,撸猫似地揉了半天头发。
“找到了; 从机场把你绑走的人。”
他声调低沉; 赵亦嗯了一声,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安静等待下文。
“你丢的手机,在那个人身上,通过手机定位找到了。记不记得之前在竖街镇; 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入室栽赃?是同一个人; 叫张明,是个惯偷。”
“他为什么绑我?”
“向方玉隆邀功。他认为; 你借方玉隆的名头在外行骗; 因此才惹上林倩迪; 闹出栽赃一事。现在你又和我在一起,方玉隆对我不满很久; 早想给我点颜色……这样一件礼物; 一定会受到欢迎。”
“他怎么知道方玉隆的心思?”
“他当然不知道。”柏钧研声音冰冷; “一个小毛贼,既没有胆量,也没有人脉,受害者的手机一直放在身上,可见也没有什么头脑,忽然铤而走险,想出一条飞黄腾达的路,必然是因为有人给他指了这样一条路。
赵亦想问,终究没问,她大概猜得到是谁。
很聪明的手法。借刀杀人,兵不血刃,什么都不用做,只需提供信息,动动嘴皮,便可轻松除掉眼中钉——就算真的闹出不可收拾的后果,接受法律惩处的也另有其人。
“对不起,”柏钧研深深叹息,“是我的错。”
“怎么会……”
“姑息养奸。早点切断,你就不会涉险。”
“要切断吗?”
第60节
“要。”
柏钧研态度坚决,赵亦反倒犹豫:“去年摇滚天王和恩师决裂,引发舆论抨击。上个月周亚安和一手发掘他的导演闹掰,被指忘恩负义。你不应该轻举妄动,更不应该把一个强力的盟友,赶到自己的对立面。”
赵亦冷静分析,立足点全然是他,完全不考虑自身得失。一个瓷白的小人,长得像个娇气包,却被养育成一名战士,柏钧研心里发软,亲吻她的额角。
“我不能拿你冒险。”
邹燕坐在会议室背光的位置,日光给她镀上一圈金边,无冕女皇的姿态。
她在等柏钧研前来签约。
每隔三年,柏钧研会与联合传媒续约一次,其他艺人如候鸟来去,唯独他坚守不移,公司给他丰厚报酬和股权激励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他重情讲义,再怎么可观的转会费都挖不走这棵摇钱树。
他守时,自律,管理难度极低,除了不肯咬她撒出去的粉红诱饵,几乎没有缺点。
邹燕一手托腮,一手敲打桌面,卸掉深艳的蔻丹,十根手指头干干净净。这次她素面无妆,梳利落马尾,穿得像刚入公司不久的普通女职员——像十年前他们刚认识时的模样,她爬上建筑工地去找他,给他带一杯亲手鲜榨的果汁。
柏钧研推门进来,看到这样一个邹燕,不由有些晃神。
邹燕对他笑,将合同推到他面前,完全拉家常的口吻:“度假愉快吗?”
柏钧研沉默,半晌,将合同面朝下扣在桌上:“如果你把一半的精力用来发掘新人,公司运营会比现在好很多。”
邹燕收敛了笑容。
“最近我经常想,古人说得对,一命二运三风水,一个人的人生如何,完全由命运决定。假如那天我晚到了一步,赵亦有什么闪失,我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失理智之事。如今我只能坐在铁栏背后,而不是好端端与你讲话——也许我一看见你的脸,就会把它撕成碎片。”
柏钧研半低着头,略长的刘海盖住他的眼睛,声调平平,甚至说得上消沉,却给人一种无比锋锐的感觉。他这些年收敛许多,令邹燕以为他被驯化,便一步步试探他的底线,直到一脚踏空。
“我什么都没做。”她低声辩驳。
“你确实什么都没做,我始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你做了什么。感谢你找得那些代理人,他们都非常谨慎,你一定付了大价钱。”
“钧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
邹燕一脸恳切,她不化妆,眉色浅淡,便有一种少女式的无辜。柏钧研定定看她——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这句话不过是个修辞,从眼睛是看不进人心的。
“到此为止吧。”他扣上签字笔扔在桌上,“我为你赚的钱,最后用来伤害我爱的人,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会允许它存在。”
……
明星解约如今十分常见,何况这是期满未续,而非撕毁合约。
然而邹燕岂是省油的灯,一旦发现挽回无望,立刻全方位施加舆论压力,新闻标题整齐划一,句句指向柏钧研忘恩负义。
“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艺人有三张牌可以打。同情牌,控诉原公司亏待自己。金钱牌,匡算自己在役期间给公司赚了多少钱。梦想牌,表示与原公司理念不合,希望更好地追逐演艺梦……你要打哪张?”
赵亦经大量的案例学习,总结了危机应对的常用模式,一副马上要开讲ppt的模样。但她穿法兰绒睡衣,白绒绒如同一只小萌兔,就严重破坏了现场的学术氛围。
“不用理会。”大灰狼合上笔记本电脑,将小白兔整个扛上肩膀,“困不困?今晚早点睡。”
那夜之后,向来欲念淡薄的男人突然打开了魔盒,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从精力到花样都叫人招架不住。他说早点睡……意思就是今晚不用睡。
赵亦头皮发麻,挣扎着要下地,闹了半晌,忽有访客敲门。
夜半来客。
大多不会因为赏心乐事,却没想到这般触目惊心——颜忱书穿一件半浸透的衣服,隔老远闻得见血腥气,赵亦冲过去要扯他的拉链,被柏钧研赶开,看都不准她多看一眼,亲自将少年拖去卫生间冲洗。
折腾了半天,勉强恢复人形。
脸上青淤连着血肿,一只眼睛几乎睁不开。这回应该算是失了手,方玉隆玩得野,但一般很少留下外在形迹,何况颜忱书最近走娱乐明星路线,好几个节目同时在录制,脸弄成这样,公关得想好多理由来掩饰。
颜忱书自始至终不开腔,原本清澈的双眼光彩全无。赵亦帮他上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让少年更加封闭。柏钧研想了想,将颜忱书带去书房,嘱咐赵亦自己先睡:
“你在这里,他什么都不会说。”
“为什么?”
“没有人希望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丢脸。”
“……”
柏钧研本身也当过中二少年,还养大了一个至今没有脱离中二期的少年,很是明白颜忱书的心理。他让少年坐在沙发正中,自己坐在对面,完全对等的姿态,又给他倒了半杯威士忌,添加冰块,再取雪茄盒递到他面前,仿佛他是这间会客室的常客,一名成熟男性,而不是半夜逃来求助的小孩。
听着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少年渐渐平静下来。
“我接下来,会新成立一家公司。目前有投资人,有导演和制片,有经纪团队,也有新物色的艺人,但像你这样咖位的新生代,一个也没有。”柏钧研不问他的来意,直接说自己的意图。
“我这些年,积攒了不错的人脉。公司运作层面,也有既懂得资本动向也知道电影制作的人才——我是说你毛毛姐。公司新成立,根基尚浅,可能没什么吸引力,但我们热忱期待你的加盟,如果你信任我们的能力,我会请法务给你寄一份合同,开出的条件应该能让你满意。”
柏钧研声音温和,完全将气氛扭转成是他自己有求于人。颜忱书愣愣看着手边的酒,猛灌了一口,长出一口气,终于开始说话。
“姓方的是个疯子,而且越来越疯狂。最近他处处不顺,回来就找我撒气,有时候我想真跟他同归于尽,想想我爸的病,还是算了,我要是出了事,不能再赚钱,他就只能等死。”
“能想办法离开么?合约什么时候到期?”
“跟合约无关的,法律约束对他来说从来就没有意义。他用的是其他方法。比如,录像。他的地盘,到处都是针孔摄像机,录下那些不堪入目的场景,便是无价之宝,可以给他换取一切想要的东西。”
“勒索?”
“威胁,勒索,仙人跳,都是他的杀手锏。从艺人到官员,很多都身不由己,所以他可以黑白通吃。我不敢跟他决裂,因为我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都有录像资料留存,实时传输云端,多重备份。”
“……嗯,于你形象有损。”
“不是形象的问题!”少年猛抬头,一脸破釜沉舟,“我的形象,不过是用来赚钱的工具。如果有其他方法赚钱,我会选择立刻将他告上法庭!”
柏钧研沉吟。
“你不介意世人的眼光?背后的闲话?”
“现在就没有闲话了么?”颜忱书惨笑,“我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想一辈子受制于人。”
“如果你真这么做,将会彻底失去精心打造的阳光形象,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低谷期,还有可能永远淡出演艺圈。”
颜忱书揪住头发:“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特么能怎么办?我爸在医院,一周就要花掉十万……”
“如果不考虑赚钱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做?”
“我有证据。除了我自己,还有其他人被拍照、录像勒索的证据。还有他做的那些不干不净的生意……”少年目光炯然,被复仇的火焰点亮,“我一直偷偷搜集和保留证据,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要将他亲手送进监狱。”
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中沉浮,像命运中沉浮的人们。柏钧研沉默许久,决断道:
“我愿意签下你,无论你的星途是否能够继续。我可以担负你父亲今后全部的治疗费用,写入合同。如果你真的想告方玉隆,我可以解决你在金钱上的一切后顾之忧。”
颜忱书完全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慷慨的一个提议,他努力睁大伤肿的眼,期待而迷惑:“我爸那病……就是个无底洞……会很费钱……”
“身外之物,”柏钧研淡淡抿下一口烈酒,“不如快意恩仇。”
第73章 指控
农历腊月二十八。
春节将至; 人人都无心工作,提前进入了吃饱喝足的懒汉模式; 此时突然冒出一条新闻; 还是那么爆炸性的新闻; 自然吸引了一众闲人的眼球。
某小鲜肉状告影帝方玉隆性侵。
消息一出,全网震惊,方玉隆这些年洗白得十分成功,今天做慈善; 明天捐学校,还到电影学院挂名当了个教授; 端的是一个德高望重,突然来了个人设大反转,苦主还是方氏热捧的阳光美少年,吃瓜群众的瓜掉了一地。
颜忱书在向警局提交证据之前; 召开了一场小规模的记者见面会。
借用的是柏钧研的场地; 记者们鱼贯而入; 看着门口“雪松影视”的招牌; 以为发布会是关于颜忱书的转会事宜——柏钧研打从自立门户; 便有条不紊在市场上挖人,价格开得慷慨,很少有人能不动心; 但他目标特别明确; 甚至可以说是十分故意……
雪松影视只盯着方氏集团来挖墙脚。
坏人生意; 砸人招牌; 照香港早年的规矩,是要找人把对方三刀六洞才能平得了胸中那口怨气的。然而方玉隆近来不知为何,可能命里犯了灾星,整日官司缠身,手里所有产业都在出问题,警察三天两头找上门。他全部精力都只够用来救火,哪有时间跟柏钧研缠斗,很快就被挖得根基松动,甚至有金牌编剧整组人马跳槽,可谓元气大伤。
趁你病,要你命,谁也没想到柏钧研温文尔雅一个人,行事却狠辣至此。
于是,当看到颜忱书坐在雪松影视的会议室,大家便见惯不怪了。
但此时的状况,还真有些怪异。
颜忱书一身朴素,独自坐在台前,身后也不见任何背景板,实在不像是有什么隆重的事要宣布。记者们交头接耳入了座,话筒插电,镜头架好,等待了许久,终于见台上的少年抬起了脸——白的脸,比纸还白,惨淡萎靡,与他一贯阳光开朗的形象大相径庭。
颜忱书没有说话,而是先打开了投影,放了一张照片。
场内一片哗然。
投影上是少年光裸的背部,只看得到腰部以上,但从连绵的伤处可以想象,腰部以下的情形只会更糟糕。明显由器械造成,看得出鞭痕与刀刻,还有其他形态各异的挫伤,娱乐记者见多识广,立刻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镜头疯狂闪动,无数重磅头条新闻在手机记事本里迅速成型。
等这一波骚动过去,颜忱书才轻声开口。
“照片上的,是我本人,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