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周刻和陈定一左一右搀扶着他到大街边最近的酒楼里坐下,潜离看出端倪,传声解释:“春山禁不住,咬着他的手吸食灵力。”
周刻皱了眉,便伸手放他肩膀上传了灵力过去,展秋柏道过谢,安静地蜷着手指捂心口,有一种受苦受难但是甘之如饴的奇妙满足感。
陈定观察了下周围环境,提议:“周兄,咱们先在这里稍作休息吧?”
“好。”周刻点头,“顺便看看能不能打听一下,那个去了白涌山伐树的蠢货。”
陈定扫了酒楼里一圈人,眼睛一亮,起身道:“我去去就来。”
他向酒楼角落里一个正在抚琴的中年人走去,说了一会,便请了人到他们这一桌坐下。他含着温和笑意说自己和另两个哥们初来乍到,付了银钱请那琴师抚一首帝都雅乐,顺便说一些风土人情,避免乡下人进帝都闹出笑话。
中年人爽快接下活,慢悠悠地抚起琴:“若是平时,在下能洋洋洒洒地从帝都千年历史说起,可如今,唉。各位公子虽远道而来,但想必也已经听过了我们帝宫出了桩大事,一夜之间,巍峨帝宫被巨树枝条环绕,竟变得如同深山老林一般。”
三人对视一眼,陈定向中年人抱拳:“听来着实惊骇。好在帝都运转千百年,秩序一时也并未乱。我等来的这一路上也看到了很多修士御剑而来,想必帝宫困居之破指日可待。”
“害!”中年人唏嘘得更厉害了,“这天灾就是破了,后面也还有人祸哩。”
“这……祸从何来呢?”
中年人欲言又止,忿忿不平地拍了下琴身,小声地吐槽:“上好细腰,下多饿殍;上爱琴声雅乐,下减士农工商!”
周刻虎躯一震,小声地八卦回去:“先生这个上……难道是天子?”
中年人凝噎半天,最后还是弹不下琴,唉声叹气:“要是天子也罢了,毕竟年纪大了。还是我们那年轻有为的储君公子,哪哪都好,就是好琴、好木这一点,痴迷到兴师动众、爱不释手的地步。少年时为了制作一张好琴,就一度砍完了帝都里的桐木,何等盲目。几位公子进帝都来,大可细数街道上有几家琴铺。琴师多如牛毛,苦练这奇技淫巧想媚上的多了去了……唉这么一说老子也是了,淦。”
“先生自嘲了……不过话说回来,原是这样啊。”陈定套话,“我们经过白涌山,听闻先前,曾有一大队人马上了白涌山,从山上砍了好些树木下来,莫不是储君为了制琴?”
中年人一愣,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哦,那都去年的事了!那倒不是,听人说是去年宫里枯了几棵树,又正值天子寿辰,储君便亲自去伐了几棵好树移植进宫里修缮。不过……还真说不定,当时似乎就拖了一棵梧桐树来着?”
潜离传声给周刻:“小道士,问他那储君后来有没有宠信一个外来人。”
周刻寻隙便问了,中年人竖起浓眉:“还真有,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宫里宫外都穿得沸沸扬扬,储君十分宠信一个外乡来的琴师,就连上朝也要带着。也不知惹了多少口舌,万幸那琴师没有入朝,不然抨击更猛。”
“是他了。”潜离扒拉周刻的里衣,“倘若真是与仇人朝夕相对,或许积怒日久,真有不可知的爆发。”
周刻点了头,和陈定展秋柏使了个眼色,两人都意会,请那中年人喝过茶水,借口天黑找客栈走了出来。
三人一妖一迷迷糊糊小混血边走边缄默,半晌陈定才打破沉默:“现如今,怎么说?”
潜离低声:“我想一个人……一个妖去看看他。”
周刻便也捂心口:“我今夜先过去探探,展兄和陈兄不如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瞅瞅小家伙。一有所获,我立马回来找你们汇合。”
“潜离的意思亦如此么?”
“哦不这厮想丢下我自己去。”
“……周兄!你们俩去去就回,注意安全,咱们记得联络!”
“好!”
夜色渐深,周刻托着心口的小小狐狸走得飞快,还没到青龙大街尽头,脖子上的鉴妖玉就发起烫来。
“这妖气太重了。”他望向妖气冲天的方向,“深重都叫人害怕。”
“你走小巷,我化原形出来。”
“就不。”
周刻捂住冒头的袖珍狐狸快步走,途中听见头顶上有咻咻声,他一抬头看见有其他修士直接御剑飞行,嘴角抽了抽:“所以我们低调什么呢?”
和光剑而出,他在街道上凡人们的惊呼声中直接御剑上天,到了半空看见剑下万家灯火,印入眼中是星魂聚而成千河,壮美而叫人向往。
他似乎被这夜景震住,不受控制地发起呆来。
“天鼎之夜很美。”潜离钻出他的手掌心,华丽丽地化出人形,站他身前缩进他怀里,长发随风拂乱了周刻的视线。
“当年你曾许多次从白涌山上跑下来,就为了看一眼天鼎都的万家灯火。你憧憬着其中的哪一盏为你而亮。”
周刻伸手抱住他:“我不憧憬,我只要你为我点灯。”
潜离在他怀里轻笑,脑袋上耳朵冒出来顶到了他下巴:“那时长大了的你并不喜欢,我到底不该占据你世界的所有。”
周刻心口丝丝缕缕的难受。
这时有其他道士御剑飞过,眼尖的看见了潜离冒出的狐狸耳朵,掉头返回来大喝:“狐妖!?”
周刻抬头凶巴巴:“干嘛?”
对方又是一根筋:“狐妖,看我不收了你!”
这小道士一个掌风扇出去,恶气郁气一并发作:“滚蛋!这是我道侣!”
第61章
周刻扇飞了触霉头的修士; 潜离收回了狐狸耳朵,反手摸摸他的脸:“不气。”
夜色逐渐笼罩四野,周刻圈着他加速御剑,在天鼎都万家灯火上空飞行。他腾出一只手高举运灵; 掌心像是握住了一把光芒; 在夜空中如一根划破墨布的炽热火柴; 又像一颗不顾一切的流星。
“无果山周刻——”
小道士大吼。
“岁十八,历红尘一载; 得七情六欲,遇我生生世世命定爱侣——”
“周刻之爱侣,千年狐妖者!既取君名; 冠我之姓,我与君互为心魂!上指浩瀚苍天,下立万丈后土,道士周刻与狐妖潜离结契; 天地为证,人间灯火为贺——”
他那清冽音色远传百里,大喇叭地宣示这一出道侣定契。
潜离置身在这大喇叭下; 听着他一字一字放声,整只妖一寸一寸僵成了木头。
“我与君; 生生世世不离。”小道士当空吼了一路,掌心运灵而出的光芒熄灭,这只手抱住了身前狐妖; 拥住了千年不灭的炽热光芒。
“山无棱,天地合; 也与君缠绵厮磨到陨灭。”
千锤百炼的狐妖忽然想喝酒,想奔跑; 想大哭。
葬身于红尘中的孤魂野鬼,千年后,才熬成这太平盛世里一只漂泊有定的狐妖。
既见宿命,焉有避之不逐。我与你握笔,横写也将这故事写到终末。
此时他们已御剑出了青龙大街,半空中同样御剑的大波修士喧哗起来,“谁是周刻”、“和千年狐妖结契”云云重复不止。但这喧哗很快又被震撼百倍的事情压过,变成了一场修士群体的骚乱。
“围住帝宫的巨树出现变化了!”
周刻从当空出柜的心潮澎湃里清醒过来,他也看见了远处潜藏在夜色下、孤立于万家灯火上的庞大异类的起伏。
那用枝条围住帝宫的巨树身上蔓延出了数之不尽的星点,像是聚生出世间所有萤火虫,又像是天上银河万星倾倒在巨树怀里。整座原本被笼罩在不详黑暗里的庞大帝宫,忽然在恒河沙数的星点里显现出了它束缚下的巍峨。
更为壮丽的,则是这【束缚】。
他认不出那是什么树,只知道那庞如山阿的巨树是比千年天鼎都更为宏伟的奇迹。
它用数不尽的枝蔓,像拥一个情人一样把巍峨帝宫拢入怀抱,是封闭一切的严苛,又是包容一切的温柔。
而今夜,它用妖力在身上催生出了无数星点,仿佛以这盛大浩瀚妖力凝聚的星河,祝贺握光于空中宣告结契的友人。
无数修士停顿在空中不敢再靠近上前,周刻抱紧潜离风驰电掣地穿过空中的喧嚣,飞向帝宫在怀的巨树下。
落地瞬间,巨树下传来一弦琴声,简单无回音,仿佛是谁人的一声“好”。
周刻收和光剑,和潜离一起站在巨树前,身型渺小如山阿前的两颗沙砾。
“他是不是在呼应我们?”周刻仰首眺望这令人震撼的奇迹,并不觉得畏惧。
“是吧。”潜离笑起来,指尖拂过眼角,抬眼时身前有巨树上飘下来的璀璨星茫。
帝宫前已经有大批修士驻扎,眼见巨树这奇怪举止,修士们判定为威胁,很快聚而成阵型一起对巨树发起攻击。
而树藤从帝宫正门前慢悠悠地伸过来,龟速地摇动着进行抵御和反弹,但是没有伤到人。
“你先在这等我。”潜离扯过周刻衣襟吻他,随即瞬移而去,展开同尘扇从容一扇,扇风将修士的阵型和树藤一并吹歪开。
趁着这间隙,他瞬移跃到了帝宫正门上,再继续蓄力向上翻跃瞬移,白衣在星茫之间闪现,最后隐入树藤之间,地上人再看不见。
潜离到了靠近巨树主躯干的地方,悬浮在半空中,伸手贴在树上,九条狐狸尾巴一瞬显露,尾尖轻点星茫。
“青吾兄,还记得我吗?”
第62章
巨树上星茫万点; 寂静了半晌后,一个温润纯净的声音响起,带着点困惑:“你不是,只有八条尾巴么?”
狐狸尾巴轻扬; 潜离捋过飘散到身前的长发:“青吾兄; 距离我们认识; 已经两百年过去了。”
“这样啊。”
“一别数年,兄还如昨日。”
树妖青吾说话的语速很慢; 显得特别懒:“小狐狸,你知道的,我时常在睡觉。外界的岁月流逝; 于我像是没有意义。”
“不止岁月。红尘不也是被青吾兄隔绝在外的么?”潜离抬头看着夜色里的枝叶,合手一拜:“可是兄如今却在这里,引千军万马围拢,算是怎么回事呢?”
青吾用了更长的时间安静; 许久开口反问:“那小道士,是你养的小孩么?”
“……不是。”潜离也被反问得有些措手不及,“这回我没养。前十七年; 我不干涉。”
“他是转世?”
“是。”
“那之前那小孩,他后来怎么样了?”
潜离顿了下; 踏过一点星茫掠到一根大树枝上坐下,指间拢着星茫笑道:“从前在青吾兄的地盘里,反而不见兄追问; 如今才好奇起我的红尘来么?”
巨树间的星茫忽然涌向同一地方,风起树叶飒飒; 萤光里踏出一个仙气飘飘的青衣人。
他踏过夜色和星光,去到潜离身边坐下; 一弹指树枝纵生,把他落座的位置搞成了一把长靠椅。
这树妖没骨头一样瘫在自己本体造成的椅子里,眯着眼睛的神情舒服得仿佛要冒泡:“诚然,十分好奇。这夜还长,你既然来了,不逢和我叙叙旧,说说些旧闻。”
潜离便也跟着他靠上去,就着微仰的姿势看见残月和满天不那么亮的繁星,他便也眯起眼睛:“这夜色倒是很像,他当时离开白涌山的样子。”
“那小孩儿当初和你吵了许多架来着。”青吾嫌不够舒服,指尖再一弹,把屁股底下的椅子给整成了晃动的秋千,“哦,那时候我觉得他挺聒噪的。我压根想不明白,他和你吵些什么,白涌山是多好的净土。”
“我拘了他二十一年。因我诸多前世悔恨,我把他早早带走,拘在身边看了那么久。”潜离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只顾着自己呢。”
“那时你把他当什么来着?”
“当什么……原是所爱,原是弥补缺憾,原是要护个一世安乐,换我去纵容宠溺的圆满一世,可到了最后,我才恍然大悟——我却是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
潜离想起了白涌山上那少年的捣乱叛逆日常,一边笑也一边蜷起了指尖:“他当时离开我,那才是对的。”
青吾抬起手,手指在空中慢慢划动,星茫凝聚于指尖下描摹了他记忆中的画面。白涌山仲春,花开遍野,一少年挂着泪花在树下大吼“我恨死你了”。
潜离尾巴卷过来,不客气地把他描摹的画面给打散了。
树妖也不生气,指尖想戳一戳那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狐狸尾巴,但对方很快缩了回去。
“后来他去哪了?你跟着么?”
“去了很多地方。”潜离自己抱住了白绒绒的尾巴,“五湖四洲,千山万壑。春江花月夜,黄梅时节雨,烟水枫叶舟,雪满天山路,一直走着不曾停下。”
到最后也没回头。
相背江海,此生不复。
青吾继续在空中作画,以光芒画出前面一个凡人,背后一只狐狸,然后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