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缓缓从雕龙宽椅上起身,矜贵地将玉白手指沾染的墨汁擦拭干净,悠悠踱着步子行至沈如霜身边,欣赏着她错愕又惊惧的目光,冰凉的指尖稍稍用力就将她的下巴挑了起来,低沉的声音中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再说了,霜儿年轻貌美,还可以再生一个有出息的,不是吗?”
话音刚落,沈如霜就如同被人扼制住咽喉,窒息与眩晕之感铺天盖地卷席而来,看着萧凌安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也只觉得恶心,从身到心生出不可抗拒的抵触。
萧凌安说得这般轻巧,那是因为于他而言,需要做的只不过是春风一度,再少送一碗避子汤罢了。
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帷幔之中泪水打湿衣襟的耻辱,是怀胎十月的折磨与临盆的生死攸关,这些竟然被萧凌安轻易地抹去了。
若非当时懵懂,她又怎会有如今的身孕?早知道会是现在的情形,她宁可那时亲自去太医院要一碗避子汤,毫不犹豫地灌下去一了百了。
这个孩子已经在她腹中三月,自然是割舍不下的,但是她暗暗发过誓,此生不会再同萧凌安有任何其他的子嗣,现在他的这番话更是痴心妄想。
沈如霜冷笑着后退几步,看向萧凌安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头阴森可怖的怪物,仿佛立于悬崖边上一般孤勇又绝望,趁其不备从发髻上拔下来一根簪子,毫不犹豫地抵在了纤细白皙的颈间。
她浑身都颤抖得厉害,冰冷的汗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黏腻地贴在温热的肌肤上,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眸中的恐惧都被一种近乎绝望的勇气掩盖,迸发出从未有过的坚决和力量,唇瓣咬得发白道:
“既然生下来就是死路,倒还不如不出生,不来人间受这一遭罪。”
沈如霜停住了脚步,决然伫立在殿中央,寒风从敞开殿门钻入,吹得她流光溢彩的衣摆翩翩飞起,墨发如瀑般散落在肩上,分明走入绝境却不肯有半分退让,如一只囚于金笼却在哀伤鸣叫的凤凰。
“陛下若是不允,就当从未有过这个孩子,也从未有过我!”
萧凌安望着那尖锐的簪子有一瞬间的出神,眸中闪过片刻压抑不住的慌乱与无措,不禁快步朝沈如霜迈去,但是还未完全靠近就放慢了脚步,转眼间就将刚才那些情绪藏得很好,清醒地打量着沈如霜,忽而轻笑了一声,声音带着威压与不屑,道:
“沈如霜,你敢?”
“为何不敢?”沈如霜倔强地将簪子又往颈间靠近了一寸,毫不畏惧地对上萧凌安的双眸。
“你看看这身衣衫,再看看你手上的簪子。”萧凌安已经恢复了运筹帷幄般的平静,仿佛已经拿捏住了沈如霜的把柄一般,笑容只剩下从容不迫。
沈如霜低头瞥了一眼,依然不解地望着萧凌安。
“你是朕的皇后,生死由不得你。”萧凌安缓缓俯身靠近沈如霜,眸光中尽是不容反抗的威慑,如同俯视着渺小蝼蚁般冷漠,道:
“自戕是大罪,皇后可要想好了?”
沈如霜听后不以为然,甚至笑得还有几分不屑。
她当是什么,只不过是个罪名罢了。现在连性命都赌上了,难道还怕这么个徒有其表的罪名吗?再者说,若是真的自戕了,再大的罪都是身后的事儿,难不成泉下有知还要来报仇不成?
萧凌安似是料到她会如此,唇角扬起一丝深沉算计的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浅浅道:
“自戕之罪牵连甚广,更何况你还有身孕?哪怕你生母过世都不许立碑立牌,西南偏殿所有宫女奴婢都不会有好活,贴身的殉葬入皇陵,其余人或死或流放,还有。。。。。。”
“别说了!”沈如霜每听一句脸色就苍白一分,最终凄厉地尖叫一声,似是再也听不下去,用小臂紧紧捂住双耳,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无力地跌倒在地上,热泪终于再也忍不住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打湿了衣襟。
她确实不怕什么罪名,但是她最怕的就是连累他人。
这一点,萧凌安算得没错。
她会顾及着阿娘的身后的清净,会担心玉竹她们被迫害,会思虑那些与她相关却一直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或许换作他人,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顺从自己的心愿,但是她还是想保留几分珍贵的良知,也迈不过心里那一道坎。
沈如霜手上的力道一松,簪子“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乌黑柔顺的发丝将她娇小的脸庞遮掩住,整个人都蜷缩成小小一团,肩膀起起伏伏地抽泣着,哭声绝望又无助。
连生死都不能自己掌控,这是她遇到过最荒谬可笑的事情,可这样的事情偏偏就发生在她身上,将她最后一丝坚强冲垮。
她未曾想过会输的一败涂地,所谓的最后一搏更像是一场笑话。
萧凌安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暗暗带着几分得意。
他知道沈如霜不舍得自戕,就算没有那么多连累他人的罪责,他还是能够肯定沈如霜不会这么做。
这些日子看得出来,她太在乎那个孩子了,比任何人都要在乎,否则也不会在今日这般闹腾地提出痴心妄想的条件,而且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这个孩子思虑,不会舍得亲手了结了他。
况且他一直以为,登上后位生下嫡子,无论对任何女子来说都是最大的尊荣,更何况是沈如霜呢?大抵她只是想闹一闹,过去了就都会好的。
他难得温柔地将沈如霜揽入怀中,递上锦帕替她擦拭着泪珠,声音又如在马车上那般带着哄人的柔情,一字一句道:
“只要你乖乖生下孩子,你永远是朕的皇后,朕不会亏待你。”
沈如霜侧身避开萧凌安的怀抱和锦帕,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哭声慢慢地平息下来,神思却愈发清醒,隐约看到了眼前只剩下一条路。
其实以命相逼是她刹那间想到的法子,也不可能真的为了萧凌安伤害自己的性命,她只不过想试探一下他的底线到底在何处,还有没有两全的可能。
现在看来,她费心想出的周全办法也被死死堵住,那就怪不得她了。
*
天色渐晚,灰蒙蒙的一点一点敛尽了光亮,如同被一块破布笼罩住一样黯淡沉闷。西南偏殿空空荡荡,只看见玉竹一人依靠在大门口眺望着,目光慌张又焦急。
她家小姐只说有件要紧事要去养心殿,却不知结果如何。
终于盼来了沈如霜的马车,玉竹赶忙上前搀扶着她,麻利地系好暖和的狐皮披风,打发走了车夫后又四下扫视了一圈,确认无人后才神神秘秘地拉着沈如霜进了寝阁。
“小姐,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了。”玉竹为沈如霜倒上温热的茶水,塞在了她的手心里暖着指尖,忐忑地问道:
“您。。。。。。想好了吗?”
沈如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前又浮现出刚才的一幕幕,不禁骤然攥紧了茶盏,连同杯中的水都在轻微摇晃着,阖上双眸点头道:
“我不能把你带走,日后你在宫中要多注意些,最好再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若是陛下发现端倪来问你话,就按照我之前教你的说。”
玉竹看着沈如霜哭过般通红的双眼,刹那间也觉得眼眶酸酸胀胀,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她跟了沈如霜这么多年,自然是了解她的心思的,不到万念俱灰是断然不会做出这样风险极大的事儿。
这段时日里,她也是眼睁睁看着小姐变了个人儿似的,全然没有了从前的明艳活泼与生动灵气,也会时不时地想着若是能够逃走就好了。
未曾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她会半喜半忧,热泪盈眶。
“傻丫头,哭什么呀?”沈如霜绽开一个浅淡的笑容,替玉竹擦拭着脸上的泪痕,也不知不觉哽咽道:
“咱们都应该高兴才是,到时候等你出宫了再团聚,岂不是再好不过了?”
玉竹泣不成声,只能使劲地点了点头,仔仔细细打量着沈如霜,像是要把小姐的每一分模样都刻进心里。
“好了,你去御膳房拿些吃食吧。”沈如霜将她送到了门口,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道:
“虽然路很远,但你还是一步一步走过去,拿到了也不必回来。。。。。。”
玉竹起初愣愣地应声,真以为小姐是要吃些什么,走到了门口才恍然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别,在原地伫立良久,用衣袖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恭敬又不舍地在原地磕了三个头。
“小姐,保重!”
沈如霜郑重地应声,眼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了殿门的尽头。
她换下了沉重的衣裳,按照之前每日设想和谋划好的样子布置着寝阁,有条不紊地准备好一切,最终再起身看了西南偏殿最后一眼,眸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情绪,仿佛无尽的血泪都磋磨在这个地方了。
还记得刚到这里的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萧凌安一个人,以为终于苦尽甘来,可以过上夫妻恩爱、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为萧凌安在这里做过梅花糕,为他在夜路掌灯,为他挑着不喜欢的菜,为他整理着凌乱的衣衫。。。。。。她确实也想过当上皇后,生育子嗣。。。。。。
现在这两件事都实现了,才发现物是人非,所有的美好都像梦幻泡影一样荒谬。
幸好上天垂怜,她能遇上这么巧妙的机会。
殿外的钟声敲了三下,一如从前般沉闷缓慢,但是沈如霜现在听了只觉得幽远宁静,甚至还听出了几分欢愉和自在。
她毫不犹豫地将蜡烛倾倒,火花溅落在倒了油的地面上。
*
养心殿内,萧凌安命人拿来许多诗书名册,一摞一摞地堆叠在宽敞的桌面上,而他颇有兴致地逐一翻看着,时不时吟诵几句,在宣纸上记下几个较为雅致的字眼。
他看得出神,连晚膳也顾不上吃,恨不得今夜就要将这些都看完似的,宣纸已经写满了厚厚一沓,每一个字都苍劲有力又带着潇洒飘逸之感。
安公公上前添茶水,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当即就明白陛下这是在给尚未出生的太子选字起名,乐呵呵道:
“陛下取的名字都是极佳的,既好听又引经据典,想必皇后娘娘和太子定会很喜欢。”
萧凌安并未接话,但是眸中的笑意无处可藏,眉眼间泛上欢喜与温暖,冲淡了平日里的冰冷和防备,整个人都被柔和的烛光笼罩。
这倒是让安公公看得怔住了,险些以为是他走神看错,揉了揉昏花的眼睛才敢确认陛下当真是这么笑的。
他服侍萧凌安多年,极少看到他真心笑过,总是带着各种各样并不由衷的目的,或是猜忌与防备,或是敷衍与应酬,或是讽刺与嘲笑。。。。。。每一个弧度都是算计好的,都让人见了不敢忤逆。
看来陛下虽然面上对子嗣平平淡淡,哪怕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是如此,但实则心里还是喜欢的,这才三个月就已经费心思亲自赐名了,若是日后太子出生,想必陛下会时常这般温存吧。
安公公这么思量着,仿佛能够看到以后温馨的场面,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可是这份笑意还未全然在面容上铺展开,就听到殿外忽然传来闹哄哄的声音,如同所有人都在慌乱地奔跑和叫喊着,凌乱的脚步声混杂着尖锐惊慌的呼救声,如同惊雷一样在宫中炸开。
小顺子跌跌撞撞地冲开了殿门,稚气的脸蛋涨的通红,鼻尖还隐约蹭着黑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扑通”一声跪到在萧凌安的面前,也顾不得寻常礼仪,哭喊道:
“走水了!走水了!”
话音刚落,萧凌安的脸色蓦然沉了下来,方才温和的笑意荡然无存,又回到了从前淡漠又冷厉的模样,眸光锐利中带着深深的烦闷与苛责,对小太监冒失打搅兴致很是不满。
安公公察言观色地对小太监使了眼色,压低声音训斥道:“走水了自然有人去救,你冲撞了陛下该当何罪?还不快下去!”
“不。。。。。。不!”小顺子猛烈地摇着头,喉咙发痒地呛咳了好几声,不管不顾地大声喊道:
“是西南偏殿!皇后娘娘还在里面!”
刹那间,养心殿内寂静得可怕,耳畔兵荒马乱的声音如同梦中幻境般不真切,萧凌安猛然间站了起来,转眼间就闪身到了小顺子的身旁,死死掐着他的脖子,不可置信地逼问道:
“你再说一遍?是谁。。。。。。”
“咳咳咳。。。。。。西南偏殿!皇后娘娘!”小顺子整个人都被萧凌安拎了起来,拼命地挣扎着求饶,断断续续地从喉咙眼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还没等他说完,萧凌安就将他整个人摔在地上,俊容上的慌张如同暴雨击打湖面般极快地扩散开来,到了几乎失态的地步,双眸的断纹染上猩红之色,三两步就冲出了养心殿。
西南偏殿离养心殿很远,但是站在殿门还是能清楚地望见远处的冲天火光和阵阵黑烟,一轮又一轮的热浪顺着寒风的吹佛拍打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