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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就像是人间炼狱,令人作?呕的味道比贡院粪号还要让人窒息。
廖飞羽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当眼前彻底暗了下来后,他只默默抓着盛叶舟的手臂抖得不能自已。
随着越走越深,各种嘈杂的声音也越发清晰起来。
痛苦的喊叫声,疯疯癫癫的哭闹夹杂着铁链拖动的声响不停刺激着盛叶舟。
一见到?有人来,每间牢房中都有人扑到?栅栏怪叫。
他们?无一不面容癫狂,张大的嘴中臭气熏天,宛如一个个血盆大口想要吞噬掉经过的人。
孔牢头朝木栅栏挥出鞭子大吼:“都给我安生点,再叫就抽死?你们?。”
“是肉的香气,是肉!”
“求老爷给我们?点吃的。”
“肉,我想吃肉。”
那一鞭子充其量只将?少?数人呵退,仍有大部分人伸手或是磕头恳求。
忽地,经过的一处牢房内伸出只枯瘦的手,一把就抓住廖飞羽袍子连声喊道:“我快饿死?了,给我点吃的,给我点吃的。”
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苦苦哀求着不肯撒手。
廖飞羽顿了顿,看神色有丝动摇,好不容易才稳住被摇得差点脱了手的食盒。
盛叶舟见状,脚步一转冷着眉眼上前一脚将?老者?的手蹬开。
光看老者?神态,想必在大牢中已待了半年以上。
要知道,刑部大牢就像是个中转站,判刑之人都会前往户籍地坐牢。
半年都无法判刑者?,要么是已判刑等着秋后问斩,要么是终身□□,但无论?是何种皆是罪大恶极才会待在此处。
“两位少?爷可被他们?骗了,此人奸杀府中婢女以及良家妇女多人,已判秋后问斩,可千万别可怜他。”孔牢头抬腿又补了脚冷冷道。
“咱们?快走吧。”廖飞羽一个激灵,显然被吓得够呛,拽着盛叶舟埋头就往前走。
两边那些?祈食的人他是再也不敢多看了。
终于,在通道尽头的牢房前,孔牢头停下步子,卷成卷的鞭子朝木栅栏上磕了磕:“陆齐铭,有人来看你了。”
透过墙壁上那扇小小的窗子,盛叶舟看见右边角落的干草堆上有人动了动,接着牢房中到?处都有了动静。
“叶舟,飞羽?”
人影坐起,一瘸一拐地逐渐走出阴暗处,凌乱的长发耷在额前,脸上好似还有细小的伤口往外渗血。
“是我们?。”廖飞羽扑到?栅栏前,刚张口便已泪流满面。
盛叶舟放下食盒,转身又朝孔牢头拱了拱手:“在下让仆从备些?了衣物,可否劳烦孔牢头……”
“我这就去,你们?先好好聊聊。”孔牢头应得爽快,离开时心情颇好的哼起了小曲。
“你们?……”
隔着木栅栏陆齐铭双眸一错不错地望着两位好友,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很快变成了嚎啕大哭。
盛叶舟盘腿坐下,任由两人宣泄着心中情绪。
别说?是突逢大变的陆齐铭,就是盛叶舟这几日每到?半夜就会醒来不可自拔地回忆起在启明?书院读书时的日子。
“你们?来此作?甚,来此作?甚。”陆齐铭只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这句话。
短短几日,他早看清了这世间的人情冷暖,连有血缘关?系的外祖母都因?怕连累而从未出现,到?头来竟只有他的两个好友冒险来了这么一趟。
“别哭了,我先看看你的伤。”
等了小会儿,盛叶舟冷静地打断两人,抬手用袖口将?陆齐铭脸上的泪水擦干。
陆齐铭将?脸凑近,任由冰凉的药膏敷上嘴角,火辣辣的疼痛感使得他脑中瞬间清明?,忙转头朝角落里轻轻叫了声:“父亲,二弟你们?来。”
“腿上伤势如何?”盛叶舟问,陆齐铭摇摇头:“只是扭了下,无甚大碍。”
盛叶舟不语,只又道:“此地不宜闲聊,这是吃食,你们?边吃边听我说?。”
廖飞羽打开食盒,忙端起一路小心翼翼呵护来的吃食送入栅栏。
陆齐铭接过,将?碗连忙递给三?房堂弟陆齐朗:“快吃吧。”
满满一碗泡得早没了汤的馄饨,却是几人这些?日子以来吃过唯一有热气的吃食,陆齐朗第一口馄饨下肚后不由也伤心得流了满脸的泪。
“去给你祖父送点吃食。”陆伯父走来坐下,让侄子将?自己那碗端给受寒起不来的陆祖父。
“流放三?千里,冲入军户。”盛叶舟言简意?赅,眸光看向陆伯父。
陆伯父点头,这恐怕已是多方走动下最好的结果。
“至于流放途中的事我祖父都有安排,眼下你们?在牢中只需保重身子要紧。”盛叶舟又道,眸光在通道尽头处一晃而过,接下来便不再多提朝中之事。
孔牢头虽已走开,大牢中仍到?处都有人影闪动。
等几人都吃了点馄饨垫底,廖飞羽又将?剩下的食盒打开,取出馒头和烧鸡塞入栅栏。
盛叶舟所提的盒子足有膝盖高?,根本无法通过栅栏塞进去,他只得打开后全部取出来一样一样递进去。
“这是治风寒的药粉,用热水冲了直接喝,这是……”
牢里不可能让人煎药,所以药材直接磨成粉用热水泡,还有些?耐放的面包以及肉干,最后便是包碎银子。
陆齐铭抬手一一接过,最后收回手时掌心中却突然多了个捂得温热的瓶子,接着耳旁响起盛叶舟比蚊虫大不了多少?的声音:“你与家人一人喝两滴,切不可多喝。”
多亏四周到?处都是鬼哭狼嚎的吼叫声,盛叶舟的话就连陆父都没听清。
但话陆齐铭听得很清楚,他眨了眨眼,迅速将?瓶子藏到?袖中。
盛叶舟浅笑,眸光在往牢里多看了几眼,确认陆家大房没关?押在此处,这才放下心来。
有陆府二少?爷那个搅屎棍儿,体质改善液怕是还没喝进嘴里便被宣扬了出去。
刚将?吃食送进入,孔牢头也已经领着几个人背着大包袱返回,盛叶舟只来得急拜托他将?一些?衣物送往女眷的牢中,便不得不起身离开。
天牢重地,来探监本就是违规之举,绝不可能任由人还在此停留多时。
“送亲亭见。”
离开大牢前,盛叶舟回身摆了摆手。
判刑之前,他们?不可能再次入刑部大牢探监,下次相见只能等流放上路了。
***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
期间发生了两件让盛叶舟颇感意?外之事。
院试榜单一出来,盛叶舟赫然排在了第十一名,此篇暗讽朝廷官员的政论?未能取得前三?名,却仍让他榜上有名顺利取下秀才功名。
廖飞羽则是粪号之由发挥不好,也排在了三?名开外,只得了个第九名。
盛禺山曾说?,学政以及众位考官未将?他录入前十一,实?则是悄悄在行保护之举。
前十的答卷会张贴在榜单一侧供其他学子观摩,而他刚好排在十一,既避免了众人看卷猜测,也暗暗表示了赞善之意?。
老师与祖父对此都很满意?,至于曾经答应过的三?榜第一,赵衍也没再提过。
第二件事,与陆齐铭有关?。
当初与陆齐铭定亲的兵部牛侍郎嫡次女近日找上了门,想请盛禺山传信与陆府商议主动解除婚约之事。
还未成亲,未来女婿便先下了大牢,解除婚约也算无可厚非。
盛禺山托人传口信儿,陆齐铭也同意?得干脆,他也不愿意?耽搁人姑娘的下半辈子。
只是谁也没料到?,牛二姑娘竟不同意?解除婚约,只说?生是陆齐铭的人死?是陆府的鬼,为此不惜与牛侍郎闹到?要断绝父女关?系。
前些?日子,还一个人带了个小包袱冲到?盛府不肯回家。
见她一意?孤行,盛禺山也没赶人出去,只在安义府城内租了个小院子,让其在里面等着送亲时两人见一面之再说?其他。
牛二姑娘的一往情深当时还让盛叶舟颇为感动,但感动只维持了不到?几日,出生就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怎会操持生活,没两日便嚷着辛苦想找人来伺候。
到?了那时,盛叶舟才明?白为何祖父为何要将?人安置在外。
她知了难便自会退去……
果不其然,又坚持了大半个月,牛府夫人亲自前往劝说?,不知母女俩说?了些?什么话,最后牛二姑娘返回侍郎府之后再无音讯。
两府婚事自此告吹。
盛叶舟没有半点取得秀才功名的喜悦,就这么来来回回托孔牢头送东西入刑部大牢之中,不知不觉地过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一切尘埃落定。
第62章
陆府上下共计三十七人; 陆俞判秋后立斩,其余家眷发配袁州入军户,大房及其三代子孙皆不可科考或改籍; 其余家眷可立功改籍,子孙可读书入农籍。
判决一定; 流放之刑就正式提上了日?程,此时亲朋好友才可私下塞银子入大牢探视。
七日?后。
陆家及其一众共同贬至袁州的罪民起解。
上百号人押解途径西城外十五里处有个送亲亭。
罪民路过此处时; 亲眷在此等待送上衣物?和钱财等; 流放路途中连喝口热水都需花银子买; 没银子的只得一路靠命硬坚持到袁州。
盛廖两家人一大早就等在亭子外,盛叶舟与廖飞羽寻了个茂盛草丛旁遮阴,只静静看向来处的官道。
亭子内外聚集了好几?十?人,所有人脑袋都向着同一个方向; 翘首以盼着亲友的出现。
“哎!”
良久; 廖飞羽又是一声叹气,前几?日?在盛叶舟劝慰下本已想开,可方才?听那些女眷哭哭啼啼地念叨着永生再难相见?的话,心中又不由得跟着难受起来。
盛叶舟拍拍他肩; 心底也是跟着长?长?叹了口气。
“你说?咱们日?后与陆齐铭可还能再相见??”
“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陆齐铭?他岂会甘心当?一辈子军户!”盛叶舟勉强笑笑。
廖飞羽摇头,神色苦涩地揉揉鼻尖,语气带上了些哭腔:“你就别安慰我了,前几?日?我专门寻府丞衙门之人问过此事; 陆齐铭这一辈子想要脱离军户的希望微乎其微; 除非他能入军营上阵杀敌立下大功; 但军功岂是那么好挣的……”
盛叶舟收回手?抱在胸前,沉声“嗯”了声。
他有个武将出身的外祖父; 军营之事比廖飞羽知道的还要详细许多。
军户想要挣军功无异难于上青天,多得是不甘心一辈子待在军营的人想要进军营挣军功,但一入了先?锋营,能存活下来的百之有一,其实说?穿了全都是去送命的。
而且能立军功的前提下,还需能熬过三千里流放之路,活着到袁州才?算是第一步。
军营之事他们无从帮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保障其能平平安安走到袁州才?是最重?要之事。
盛叶舟瞟了眼正与老师以及廖山长?说?话的祖父,心中感动?又是愧疚。
盛廖两府长?辈皆是看在孙儿面上才?会对陆齐铭之事如此尽心尽力,祖父甚至为此动?用了府中侍卫,将流放一路之事都全权安排妥当?。
“日?后之事谁也说?不准,陆齐铭不是还有我们几?个好友?咱们不管谁有本事了就帮上一把,不也是一样的。”盛叶舟柔声道。
提起好友,廖飞羽撇撇嘴,不忿地拽了把身旁野草嘟囔道:“算甚好友,除了咱们没一个帮忙,就是今日?送行都不出现!”
自陆家出事后,曾经共同在启明书院进进出出的六个好友只两人从头到尾都在帮忙。
穆志为被符辺送回祖宅地读书,恐怕到今日?都还不知陆齐铭出事。
让廖飞羽不满的是剩下那两人。
盛叶舟皱了皱眉却没阻止好友的埋怨,在他看来,这两人在此事上确实叫人失望。
蔡杨比他们早两年参加县试,名次虽不佳,但也于当?年一举夺得了秀才?之名。
至此之后他便在山阳县县学内求学,陆齐铭出事的弟二个月盛叶舟便给他写了信,但回信中只推脱学业繁忙无修沐。
说?得好听是修沐自会前来,但今日?人已起解,还是没见?到蔡杨身影。
其实收到回信之日?,盛叶舟就明了蔡杨故意?回避之意?,此后便再没回信过。
作为普通人,担心因此受到牵连无可厚非,就是其趁机提出绝交之意?也没人能说?三道四。
蔡杨有他的选择……不能袖手?旁观的盛叶舟亦是。
至于甘禾渊,思及他心底复杂得只余一声哀叹。
随着年纪长?大,人或多或少都会改变,主动?成熟亦或是被动?成长?都将是人生必不可少的阶段。
身旁有太?子这尊大佛在头顶,甘禾渊被迫一步步长?进,稍不注意?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这个曾经的贪吃小童如今心计已今非昔比,就是盛叶舟也只能望其项背,根本猜不透他心中想法。
甘禾渊信中曾直言因太?子最是厌恶贪污之辈,所以于陆齐铭此事他心中有愧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