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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那张漂亮的脸蛋,却已显得有些苍白。灯火下,她披散着的头发,也已稍稍干了,却端着一碗什么东西,凑来他眼前。
“皇叔?”
“你还没走?”
“是皇叔说,不要留你一个人。”
“……孤没有。”他怎么可能?自记事以来,他便是孤身一人,从来并不需要有人相伴。
“那不重要了。”玉昀强撑着精神,端着手中的碗靠近过去。“血还是暖的,你快用了。”
“哪里…”哪里来的血?
话还未问完,他便已闻见血的腥气,向暖的欲*望愈发点燃,再也压制不住求生的本能。只抢来她手中的瓷碗,一饮而尽。暖意在身体里肆意,一点点再次吞没了意识。
窗外渐渐透出鱼肚白色,凌霆川方再次缓缓睁眼。胸上传来一股沉重,发丝早已干了,不知是自己的还是…直至他看到趴在自己胸上的人。
记忆的碎片冲撞而来,浓郁的血浆,一碗接着一碗,他到底用了多少,恍然之间,已是心有余悸。手脚早就不僵了,他忙将胸前人扶了起来。
小脸贴在他怀里,唇上惨淡得如白纸一般。手腕上缠着的白布,又隐隐透出血色。
“……该死。”
他齿尖砸磨出来二字,方将人一把抱起放回床榻上。又高声唤了两声霍广。
霍广推门进来,便见少主一双长眸扫来,带着几分阴狠的寒意。“是你放她进来的?”
“霍广不忍看少主独自一人挨着。少主需要人血…”
“你!”
小少年垂着眸色,单膝跪地,已是请罪之状。凌霆川却也知道,此时还不是能怪责人的时候,只吩咐道,“去趟太医院,请许太医来。”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棱洒进寝殿,玉昀方觉着身上恢复了少许气力。却见床前是许太医守着,还正与她请着脉象。
“殿下醒了?”
玉昀打量着四周,她还在皇叔的寝殿里,皇叔却已不在了。
“我是…”她缓缓开声,却发现声音嘶哑。
“殿下失血过多,须得好生调养。”
玉昀的目光这才落在自己左腕已重新包扎好的白布上。“有劳许太医了。”
“殿下起来用些汤药的好。一会儿,我再教轻音做些食膳替殿下补血。”
“也好。”
待送走许太医,玉昀才叫轻音与阿翡将她扶回了客房。
“昨夜我和阿翡见主儿没回来,还去过寻主儿。那小将军却不让我们进去。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主儿怎会受了伤?”
阿翡问起:“可是摄政王他下的手?”
“不是。你们不稍胡乱猜了。”玉昀话毕,也不再多说。只淡淡服了药膳,“我还有些乏,便先在睡会儿。”
主儿不肯透露的事儿,轻音和阿翡也不敢再问了。只见人面色不好,有些心疼,便就伺候着人重新躺下。
玉昀这一觉下去,醒来已是入夜。如此修整了整整一日,身子仍是没有气力。只将将被轻音扶起,便听外头霍广来传话了。
“长公主殿下,少主请您过去,一道用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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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饭食设在偏殿。玉昀被小将军领进来的时候; 凌霆川早已在桌旁坐着,喝着他的药茶,见她来; 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公主坐。”
正是晚膳的时辰; 玉昀到底饿了。可一扫桌上的饭食; 到底没几样是她喜欢的。
清汤枣鸡、清蒸排骨、清蒸白鱼。就连最为滋补的鹿肉,也是清炖……
“皇叔是有多喜欢吃清蒸的东西?”
“……”凌霆川自顾自起了筷子; “清炖养身,厨房特地与你做的。”
“……”这也; 大可不必。玉昀身子还虚,胃口却还不错。看着清炖的东西; 着实难以下咽; 又想起昨夜里成尧的事儿; 见得眼前那人面上一副若无其事,胃口干脆就全没了。
“皇叔自己先用吧。我还记挂着如意楼的新菜,还是出去一趟。”
只将将起了身; 脚下虚浮,被人扶了一把手臂。“站都不稳,还想出去?”
玉昀撇开他的手来,“馋了。”又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跟您的口味又吃不到一块儿去。”除了口味; 看人许也看不到一块儿去。
“药吃了,才能走。”
他手里递来只白瓷瓶子,垂着眸子盯着她。目光冷冷; 却一动不动。玉昀接来; 方听他说。
“霍苓特制的补血药; 一日一回; 一回三颗。服用三日 ,可缓解血虚之症。”
“看来用人作药引,皇叔已是轻车熟路了。”玉昀自也没计较,她那场大病生得急,自然惜命。拧开瓶口倒出来药丸,借着桌上放着的一碗清水,便服下三颗。
“药引是公主自己送上来的。可是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起初也并未想救您。”
“知道了。”他答得淡淡,又落座回去。
“霍广会替公主备着马车,如意楼想吃什么,算在孤账上。当是谢过公主的药了。”
玉昀却也受之无愧,只与人浅浅一福,才出了门口。便见霍广迎了过来。
“昨日之事,霍广有错。今日给公主赔罪。”
玉昀这才想起,昨日却是小将军放任她进了屋子。他是那人的贴身随侍,又怎会不知道他正在寝殿中发了寒病。
“小将军想救人,方让我入了寝殿?”
霍广只重重点了下头,没敢答话。
“小将军待他算是有心,可药引难倒非我来作?”玉昀也并别的意思。只是那人每每半月发病一回,总该是有别的准备。
“正月十五不同寻常。会厉害些。去年此时,因这事儿死了两个霍家军的兄弟。少主今年十五方才下令,不许人靠近。”
“……那小将军就不怕我死在里头?”
玉昀想来,只觉后怕。这小将军看上去英朗不凡,唯恐与里头那位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这…霍广有错。您只管怪责便是。”霍广说罢,却又低声与自己嘀咕了句,“少主照拂着您这么多回,许也下不去手。”
“……”玉昀听见了,也作没听见了。
“他说让小将军护送我去如意楼。账挂在宸王府上。”
“知道了。霍广这就去办。”霍广正走,又回头来笑了笑,“您慢些走。这会儿还风大,叫阿翡在暖个手炉的好。”
“……”
待马车出了王府,玉昀方从车窗里再问向骑马走在旁边的人。“早前有位长者,不是还照拂他的寒病。如今怎不见了人?”
“公主是说霍苓?”霍广问。
“应该是。”
霍广道,“少主身上寒毒,原是南疆一味蛊毒。霍苓正往云南去,走访些许世家。想寻得解药。”
“那,可曾问过太医?”
“太医…也未曾见过这种见不得光的门道。听闻当年,淑太后是借着舒家便利,寻了位南疆术士,才要来这种邪门歪道,祸害少主。”
“……”玉昀沉了沉声,方叹息了句,“到底还是皇家欠了他。”
霍广也未再做声了,只骑马走去前头。
玉昀用了顿好饭,方从如意楼里出来。身上恢复了些许气力,干脆没上马车。东街往北城官宅里去,也不过小段路程。昨夜十五上元夜没赶上热闹,正月十六东街上依旧热闹。
她今日一身便服,便也无人认得出来。只带着轻音和阿翡,一路逛逛小摊儿,边往北城去。
京城的小摊贩到底和外头的不同。价格贵些,东西却也好些。就比如眼前的糖葫芦,冰糖裹得薄,山楂从秋日里留到眼下,还是冰窖里出来的,最是新鲜。
玉昀要了三只,轻音,阿翡,自己一人一只。正要叫轻音付钱了,玄金的袖口在眼前一晃,却是抢先了她一步。
玉昀这方见身旁那双长眸,低低扫视下来。
“孤说过了,今日公主饭食算在孤账上。”
玉昀却也没什么好受之有愧的。只带着轻音阿翡先去了前头。不多时候,那人缓缓走来她身旁,她方开口问起。
“皇叔就那么爱用舒启山那种人?”
说起他身边的人,江随尚有才学城府,宋妃且也是一宫之主。世子爷虽背着纨绔之名,却也是将门之后,昆山行宫一战,没给老侯爷掉面子。可舒启山凭什么?
那人负手在身后,一旁走着,“孤用人唯亲,不是好人,公主大可不必贴着王府住,宅子已叫霍广找好了,就在北城角上,闹中取静,又离东街近。公主随时能搬过去。”
“昨日那十余碗血,皇叔到底撇的干净。只用一顿饭食便要将我赶走了?”
那人话里却也一顿。凌霆川着实不知道自己用过多少,听得这个数目,心中也难免沉了一拍。她这般的身板,确也不是什么健朗之辈。又想起昨日怀里那张惨白的小脸,他方清了清嗓子道。
“公主若不想走,再住住也无妨。”
玉昀得胜一子,自然便想要更多的。“大周不乏能人武将,为何非是舒启山?”
他继续负手行着,“孤入主皇城那日,是庞铎替孤开的皇城门。淑太后还带着一行宫妃在养心殿外吊唁皇帝。唯有宋妃带着三皇子来迎。舒启山也在旁,替孤引了路。昆山行宫,他又亲手杀了叔父,递上投名状。孤为何不用如此衷心之人?”
“……衷心,也得他能够。”
“他年幼嗜赌,方被舒长卫断了两指,轰出家门。只能求得皇祖母,在华庭轩谋得一官半职,管自己温饱。身无武艺,也无领军之德,不过是凑巧替皇叔杀了舒长卫。皇叔便放心将大周疆土交到一个这样的人手中?”
“大周疆土?”他只冷笑了声。
玉昀自然知道,大周愧待于他。他又哪里在乎什么大周疆土。
却听他又笑道,“公主此下责问于孤,也于事无补。任命舒启山的旨意是陛下下的。舒启山侍奉在他身侧,教他赏歌舞,阅美人。人自然也是陛下喜欢。”
玉昀到底听出些许关窍来,人是凌成显任命的,他不过是事不关己。既然如此,她又何须介怀于他?
想到这里,玉昀只将手里的冰糖葫芦送去他跟前。“皇叔可要尝尝这个?”
“……不必。”他轻咳两声,装作视若无睹。
“我怎记得,皇叔喜欢吃甜食?”
“糖炒栗子,薄荷松糕,桂花饴,我送去您那儿的,可都没剩什么。”
“……你怎知道?”他只有些惊讶。那会儿他吃食少,有得什么新鲜的都是稀贵的。可说来,她不过来坤仪宫中探过他几回,回回都是带着糕点。他自然收得起来,不叫淑皇后看见,一一用尽了。
只还未等来回话,糖葫芦便被她塞来嘴里。
“江随那会儿跟着您,嘴风最是不紧。我看这人,皇叔也得好生提防。”
“……”凌霆川自然想起,江随那会儿还是他的随身内侍,跟着在坤仪宫里伺候。看来他那些小动作,早就被人说漏嘴了。
只是那糖葫芦糖衣薄,一咬下去全都碎了,山楂酸甜可口,唾沫便不自觉往外冒。老皇帝的孙女儿,选好吃的能耐都比别人厉害。
他唯有将那糖葫芦接了来,吃掉几个。见她不时望过来,又拉不下来面子,递给霍广去。
“咳咳。”玉昀清了清嗓子,看向别处。
只这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转入了北城小巷。迎面却与一身青色竹服遇了上来。
陆北乔远远便见二人的影子,此下行近了,方才确定了。只望着那一高一低,并肩而行的二人,他一手不自觉负去身后,面上尽管还剩些许儒雅,才与人称道。
“王爷,公主。”
玉昀这才看清来人,“真是巧了。”
凌霆川自顾自侧身往前去,“公主若有话与陆大人说,孤且在前头等你。”
“我与陆大人还有什么好说的?”玉昀没理会,只跟着那人一同走开了。
陆北乔仍是作着礼的动作,待二人行去身后,一双眸中闪过恨意,手掌也紧成了拳头。
“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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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早春的气息,压着最末的寒意袭来。吹绿了一地春芽。
玉昀起身来时,已是三竿时分。见外头难得出了暖阳,自叫轻音扶着出去看看。
一眼望去,偌大的王府依旧空空荡荡。唯独一抹淡淡的绿色,浮在脚边的泥地里。
便见门旁缓缓走进来个人影,被家丁领着走近了,那人方与玉昀一拜,“长公主殿下也在?”
玉昀见是世子爷,方也与人招呼,“借着皇叔的地方住上几日。世子爷怎来了?”
玉昀与陆府上的事儿,齐靖安近日来已听闻一些,说是要和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