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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隆一声响动传来,众人本都已消沉的精神,忽的重新振作了几分。希望袭来,本以为会是一袭中红或是明黄的衣袍,带着天子旨意,兼济苍生。
而来的,却只是一身单薄的青丝薄裙,裙摆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一旁牵着的小少年,身上锦帛的衣衫,多了几分厚重,竟给这幅画面去除了些许飘零之感。
众人忙也一一拜下,“长公主殿下安康。”
上首传来的声音,温和而坚定。
“有劳诸位久等了。陆左辅早有备着出城赈灾之事,便请内阁依照之前进谏连夜筹办物资。还请长平侯暂借我一千兵力,出城施粮赈灾。太医院孙院正,正也愿一同查看城外疫病。”
陆时行看了看身后的长平侯,便见长平侯已然拜了下去。“有长公主一句话,臣赴死不辞。”
他方也领着内阁众人,与上首拜道,“请长公主主持大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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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王府
庭中候着的齐靖安已然有些昏昏欲睡了,听得钟楼传来四更天的鼓声,方是一个警醒。
不远处的宸王寝殿,还是那么一盏微弱的烛火,仿佛有,又仿佛没有。
昨日下响,他与公主商议过后,公主入宫求小皇帝广开城门,想叫朝廷布粮施粥,并设法整治疫病。而他则折往宸王府,二人担心小皇帝不敢做主,江随一手遮天,便先行通传摄政王,才好叫事情顺利进行。
然而齐靖安到宸王府,便听闻摄政王正养病,不接见外客。便只好在庭中候到了现下。
身后起了脚步声,沙沙作响,王府门丁匆匆进来,往那寝殿中去到传话了。门丁瘦小的身影,只在窗户纸旁说了句什么,即刻便又折返回来。齐靖安将人拦下,忙问了一嘴。
“小哥,外头是谁来?摄政王可醒了么?”
“外头来的说是锦衣卫统领。王爷还没醒呢,只与小霍将军说了声。道是,叫他们一并候着。”
“诶。有劳小哥了。”
日头在屋檐顶上将露了半面,寝殿内方渐渐忙碌起来。两个婢子捧来了盥洗的水和冷茶,厨房里送来了七荤八素的小碟儿作早膳。凌霆川且还是一身寝衣,在桌旁坐下,他的膳食素来清淡,还是霍苓回来之后,方叫厨房改了一改。
也不管油腻不油腻,养生不养生了,新奇的,好吃的,能做得来的就做来。嘴上管好,至少他还向生。
这会儿将将抬起筷子,便见霍广来报了。
“外头世子爷从昨儿下响一直候到现下呢。庞统领也来了,还带着…带着五皇子。少主您见是不见?”
“五皇子?”他话尾不自觉轻轻上扬。
“是。”霍广方也去问过回庞铎了,“五皇子素来都是跟着长公主的。可城外流民的事儿闹大了,长公主昨儿连夜出城去了。方叫庞统领带着五皇子来,托您照看照看。”
“……她出城做什么?”
话里有些急,霍广看了看人,那双长眸中闪动着什么,全然没了往日的漫不经心。
“听闻,是问长平侯借了一千兵力,出城赈灾,又带了太医院的人,去看疫病。”
“疫病…”他急咳了几声。拳头已在桌板上轻捶了一下,随之强行将声线沉了下来,“什么时候的事?”
霍广忙道,“还是叫世子爷来与您说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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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外,官道是走不通的,夹道都是席地而坐流民。没病的扶着病了的,三五簇拥在一团。五月的天很热,却好似很冷。
玉昀一行是从小道上的西山寺。夹道难民少,千余御林军护着米粮行去山上,尚有余力。
只是寺中的情形不太好,染病的流民无处可去,被主持收留在前寺。玉昀赶来之时,便见遍地都是病人。肌肉腐烂的气息,夹杂着清晨的泥土味道,顿时不可分辨。
一身红色袈裟从人群中鱼行穿插来玉昀面前,忙作了礼。
“不知长公主殿下来,贫僧来迟了。”
“您不必如此多礼了。”玉昀与这位年轻的主持颇为相熟。儿时随着皇爷爷身旁,往相国寺祭天的时候,便见方觉在墙角下,替只金龟子超度。
那年的方觉还是个小和尚,蹲在墙角下,手中捏着个法势,双眼合着,念经十分用心。
而那金龟子,不过指甲盖儿那么大小,背上漂亮的甲壳在阳光下,还泛着漂亮的光泽。
皇爷爷只是一瞥,便觉这幅场景十分虔诚。叫江敏公公赐了小和尚一只玉佩,算是钦点了下一任的相国寺主持。只是老主持还在,小和尚也尚需磨炼,多年之后,小和尚被送来西山寺先任主持,便是眼前的方觉方丈。
方觉忙道,“如今城外如此情形,殿下怎还亲自来?若出了事,贫僧不好与皇家交代。”
玉昀看了看身后,“便就是知道您的难处,才带了两位太医来看看。外头还有些粮车和药材,待我们安顿好了,这几日便能施粮赈灾。”
方觉忙又一揖,“贫僧替他们多谢殿下。”说罢了,便喊来身后小僧,“快整理些厢房出来。”
后寺地方不大,客居原本都打已打算给流民落脚。这会儿却是住着翊王妃一行人的。玉昀被方觉领来时,便见翊王妃带着齐鸢鸢迎了出来。
清晨的阳光将将露了一面,便被厚厚的云层遮掩了过去。天闷闷沉沉的仿佛已又要落雨了。
玉昀拉着齐鸢鸢,“老侯爷与世子爷都急坏了。”说着,又叫轻音将包裹送来人手上,“长平侯叫我拿来与你的,怕你不够用度。你收好吧。”
虽是被困在这般的西山寺,齐鸢鸢却仍是开朗的。“他们便就是看我看得太紧了。我与娘娘在这儿布粥救难,都是积福的事。这几日我过得甚好,比以往都好,用方丈的话说,欢喜。”
“那也是好的。”玉昀又笑着试探她:“便就一点儿也不想侯夫人?还有老侯爷?”
齐鸢鸢这才垂了垂眸,捏着自己的手道,“夜里无人的时候,也是想的。”
小丫头嘴硬,玉昀笑了笑。方拉着她与翊王妃往院子里去。
“这会儿好了,我来了,与你们一道儿欢喜。”
一夜未睡,玉昀将将入来屋子,便已是乏了。孙茯与高宿一夜跟着,也该是累了。玉昀便下令,叫众人先行修整,精力饱满了,才好处理外头的狼藉。只待用过午膳,再作赈灾施粮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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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三刻。紧闭的西山寺大门,敞开了一道儿口子。三辆小车从里头推出,上头的桶子,还腾着十足的热气。
新鲜的米粮被煮熟了,香气飘来,仿佛带着勃勃的生机。
早已饿的瘫软在地上的流民,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楚了寺门前的情形,流民们压在脸上的阴霾,终于换成了笑意。
“施粮了!施粮了!”
“今日施粮了,好似比以往都多些!”
不过少许时候,流民涌来寺门前,熙熙攘攘。却被那黑脸的大胡子军官一声大吼。
“都给我排好队。长公主有令,若有抢粮抢他人位置者,革除领粮资格。染病的,去最左边排队。妇孺老者,在最右边排队。各处都有御林军看着,谁想浑水摸鱼,拎出来,板子伺候。”
那些御林军披着银甲,各个挺拔。流民们本已都是饿极了,如今有口粮吃,无不遵守秩序的,一一按照吩咐,上前来领粮。
孙茯坐在病人那一队旁,查看疫病情形。寺院中的病人,他都已大致查看过,如今只是搜集更多的脉案与症状。
玉昀则在妇孺那一队亲自施粮。乱世灾情,妇孺才是希望。谁不想叫自家的小娃儿活下去,可越是这样,越容易事与愿违。女子在这般脏乱的情形下,最容易染病,而小娃儿呢,命途紧紧依靠着母亲。
玉昀在寺中便见多了染病的妇孺,因此特地交代他们,施粮的时候,待妇孺格外照顾。有孕与哺乳的女子,还有长身体的小娃,都能多拿一个肉包。
“娘娘给我一个包包吧。”
男娃儿不过才到玉昀膝盖,两岁上下,眼珠子黑黝黝的,发黄的皮肤衬托下,愈发显得晶亮。眼旁两道泪痕,像将将才擦干的。望着玉昀的模样,像是在求让他活下去。
玉昀捏了只肉包,喊着一旁御林军拿药水给娃儿冲手。“包包是给你的,可是手得洗干净了,才能吃包包。”
洗手的水,是孙太医特制的。防控疫病最忌不洁。
黑乎乎的小手洗干净了,笨拙地再次朝玉昀伸来。
玉昀将肉包放进他手里。包子太大,两只小手有些捧不住。“你拿好了,不要掉在地上。娘亲呢?叫娘亲剥给你吃。”
说起这个,那双晶亮的眼睛里,便滚出泪水来。“娘亲没有了…”
玉昀的鼻子也酸了一下,又把包子重新拿了回来,掰开一半才放回到那双小手中。“你先吃着,吃完了,再问我要。”
肉香气四溢,油汤就快要从白面里溢出来了。小娃儿捧得小心翼翼,先去吸那里头的汤汁,一点也不敢浪费。粮食,是珍贵极了。更何况是肉呢。
玉昀见人吃得香,方也觉着几分欣慰。手中的半个包子还替他拿着,腕子上却忽的一疼,撞上一双凶狠而饥饿的眸子,身子也跟着往后倒去。
“主儿!”
轻音方还在给人盛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见玉昀被人扑倒了。阿翡手脚快些,已去拉人了。可那人不知死活似的嘶喊着,从玉昀手中抢了半个包子,便滚在地上拼了命地将包子往嘴里塞。
御林军也一拥而上,将人拉扯起来。包子也不叫人吃了,一把踢去了地上。那人饿极了,又挣扎着要去捡。
玉昀手臂摔得有些疼,这会儿方缓过神来。看清楚对面的人,便觉着眼熟。
那人身上衣物虽脏,却看得出来,是上好的料子。海棠的衣裙,早已失了原色。脸上的泥尘之下,能看到的肤色姣好。只是脸庞略瘦削了些,一双眼睛也深深地凹了下去。不难看出,原该是一双好看的杏眼。
打量到这里,玉昀已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
“宋三姑娘?”
“不是。”那人摇头,“不是。”
怎又不是?那双眉眼虽是布满惊慌,却总也改变不了轮廓。如今落得这般狼狈,却也依旧有几分清丽的影子。便该是宋萱没错了。
玉昀这会儿方被轻音扶了起来,却看对面的人顾左右而言他。
“我、我不认得你。”
玉昀自也懒得与她争辩什么,方吩咐御林军不必追责,只将人收入寺中,待将来回程,再将人送回去陆府。
宋萱听得要回去,连连摇头,挣扎得更凶了:“我不回去。求求你们,我不回去。”
玉昀一时也不明,可后头还有要来领食物的妇孺,便也无法在宋三身上浪费太多时候。只叫人再给她拿了一份口粮,方压入寺中去了。
队伍前恢复几分清净,玉昀方继续叫人派粥。那边的小娃儿吃完了一半的包子,又蹲蹲跑来问她要了。
“娘娘,还有包包吗?”
玉昀又掰了一只新的包给他,“有的,快吃。”
一双小手将包子接了过去,小娃儿吃得香,方才那一半尚是吃的狼吞虎咽的,这会儿小口、小口一点点地咬,好似是深怕吃完了,没有了。玉昀弯着腰,嘱咐道,“快吃完吧。不怕,晚上来,还有红薯和玉米。”
娃娃一双眼睛又泛起泪光。“谢谢娘娘。”
玉昀揉了揉他温软的头发,“不谢。”将要支起来身子,眼前却走来一双黑色官靴。靴子旁金色的裙摆,与如今这般苍白的地界显得格格不入。那人身上的药香飘来,仿佛又多了几味药材。
玉昀起身来,果真撞入那双长眸里。冰冷得没有一丝温热。
“您来这儿做什么?”她转背便往粮车去,昨日的事还生着脾性,自然不打算多理会他。
背后的人话里冷着,一来便是压人的官话。“公主擅自带人离京,连陛下都被蒙在鼓里,可知是欺君之罪?”
“皇叔若是来捉拿我回去伏案的,可否宽限我几日,待灾情好些再说。也叫我死得其所。”
“……借着一千兵力便敢出城赈灾。齐靖安说流民数量不下一万!”那人声音不再冷着,反倒是听出几分吃紧来。
“总比整个朝堂无人作为的好。”玉昀走到粮车旁,拿碗打算舀粥。手臂上却是一紧。
“无人作为,也不必你亲力亲为。”
她抬眸便见那双长眸颤动着,他素来负在身后的手,正持着她的手臂。玉昀被他碰着方摔倒擦破的地方。嘶地一声疼。
那人的手方忽松了松,看向她的右臂:“伤着了?”
她没说话。
“伤着了。”他话里确定了几分,又喊来身后霍苓。
霍苓忙上前来,“鄙人与您瞧瞧?”
玉昀看看霍苓,又望了望那份冰冷的眸色,方应了。循着霍苓的意思,在一旁长凳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