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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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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澹身子僵直,忽得想起小时候后他受了委屈,母妃就是这样摸着他头哄他的,两人连说话的语气也一模一样。
  不知是喝酒的原因,还是很想很想生母,霍澹变得敏。感,鼻尖一酸,从不轻易流泪的他眼角滑落一点温热的液体。
  他指尖沾了沾,咸的。
  好久没尝过的味道,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生母去世那日。
  那年他八岁,闻讯赶回去时,只见父皇身边的太监松了白绫,他母亲身子软了下去,香消玉殒,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到。
  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霍澹仿佛就坐在那宫殿里,无论怎么唤娘亲,也没听见那熟悉的声音。
  他再也压抑不住,骤然哭出声来。
  见他哭得跟个泪人一样,赵婳心疼地叹息一声,敛去他粘在脖子上的湿发,“你们两兄妹还真是亲生的,哭得跟个小哭包一样。”
  霍澹不喜欢旁人触碰,下意识扣住赵婳手腕,泛红的眼眶带着凶意紧紧盯着她看。
  呼吸间,带着酒气。
  像是找到一个倾诉口,霍澹紧了紧力道,“假的,统统都是假的!”
  赵婳不明所以,“什么假的?”
  “是父王杀了许太后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亲手杀了他未出生的孩子,亲手溺死了刚出生的小皇子!”
  霍澹眼角有泪,始终忘不了他无意间听到的话,这都是出自他以前极为敬重的父王口中。
  霍澹眼里有恨,比刀子还有锋利。
  他攥紧拳头,眼底全是恨意,道:“是他把我母妃推上众臣风口!用我母妃的死换了他稳固的皇位!他以为把皇位留给我,我就会感激他?我恨他!作为父亲,他不配!!”
  赵婳大为震惊,竟没想到先帝为了皇位连幼子都下的杀手,太残忍了。
  先帝之过,却让他同床共枕的女子成为众矢之的,为了稳固皇位,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心里五味陈杂,赵婳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无声地轻抚霍澹背脊。
  蓦地,她被手腕被一股力道拉过,整个人被拖到霍澹怀中。
  赵婳猝不及防,傻了眼,下颌抵在他胸口,还能感受到那湿濡的凉意。
  肩上枕着霍澹的下巴,赵婳听见细碎轻微的啜泣声。
  “赵婳,朕好想她啊。朕想每次下学回到殿里都能吃到母妃亲手做的茶点,想让她揪着朕做功课,想让她看着朕一天天长大,想听她一遍又一遍叫着朕名字,生气也好,欢喜也罢。”
  肩膀传来湿意,赵婳知道他又哭了。
  赵婳没想到竟有一天能看到霍澹着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禁心疼起他来。
  “她不是妖妃,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妇人,她为什么要承受如此多的诋毁!连死了都不安生!她的灵位在灵隐寺足足放了十二年!十二年啊,每天被冠于妖妃的名号被迫在佛经洗礼下超生。”
  霍澹肩膀颤动,虚揽着赵婳,自嘲道:“就连朕,也活成了此生最不齿的人。”
  听他哭哭啼啼说了好一阵,赵婳心情更加复杂,不是滋味。
  原来他只是看上去很坚强,其实内心比任何人都要敏。感
  末了,赵婳抬手拍拍他背,轻声哄道:“好了小哭包,别哭啦,都是多大的男孩子了,还在掉金豆。你是皇帝,拿出皇帝的气概来。”
  “这破皇帝,不想当了!”霍澹伸腿,狠狠踢了一脚龙椅。
  明明是很伤感的气氛,被他这么一说,赵婳哭笑不得。
  就在此时,思政殿大门忽地被打开,一束光亮照了进来。
  严庆在殿外和侍卫闲聊,忘了时间,又久久没见赵婳出来,还以为她被皇帝吼回去了。他又在殿外候了一会儿,听见打碎瓷器的声音,却也没听皇帝召唤,便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提着宫灯进殿看看。
  宫灯照进大殿,眼前的画面严庆大为震惊。
  赵婳没走。
  皇帝抱着她。
  ——贴着。
  ——真是好大的画面!
  从严庆那边看来,正巧见到的便是霍澹坐在龙椅旁的地上,两人搂搂抱抱,举止亲密……
  几乎是殿门被推开的同时,霍澹从赵婳肩膀上抬起下颌,下意识将她头埋进胸膛,不让人探到半分。
  “滚!谁让你进来的!”霍澹瞪严庆一眼,厉声呵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严庆忙低头,提着宫灯麻溜地滚了出去。


第46章 干事业第四五天
  殿门再次被关上。
  赵婳后脑勺上还放着霍澹的手; 掌心厚实炙热紧紧贴着她头发,那掌心转来的力道迫使她脸颊贴进他怀里。
  一室静谧,赵婳清楚地听见霍澹胸腔里强有力的心跳声; 一阵接着一阵;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坐在地上,抱着同样坐在地上的她;
  他头发凌乱; 她手搭在他臂弯;他下颌抵在她肩上; 她头埋进他胸膛……
  这姿势……
  赵婳从霍澹胸膛探出身子; 瞥见他脸上的酒态逐渐明显; 脸颊红得有些不自然,她又联想到他方才那砰砰直跳的心跳声,意识到有几分不对劲; 伸手探了探他前额,“皇上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就叫你不要喝那么多酒; 偏不听。”
  霍澹头侧偏开; 拨开她修长的手; “朕没事。”
  声音如常; 再不是那哭哭啼啼的大男孩。
  就这般对着坐着实有几分尴尬,赵婳起身,从御案上拿过带进殿里的食盒; “长公主担心皇上不吃饭身子吃不消,让我带了些饭菜来。”
  食盖打开,里面的饭菜还是热的。
  “幸好; 菜还没凉; 皇上将就着吃,填填肚子; 空腹喝酒对肠胃不好。”
  赵婳把饭菜拿出来,刚把一盘炒菜放地上,霍澹摇头,把盘子又放进食盒中。
  “朕不饿。”
  霍澹起身,将胸前散乱的头发随意敛到后面,又恢复了以往高高在上的冷淡模样,仿佛前一刻抱着赵婳哭唧唧的人只是跟他长得相似而已。
  他点燃几个烛台,原本昏暗的大殿瞬间明亮起来。
  赵婳这才发现这殿的地上扔了好几个空酒坛。
  一个、两个、四个、五个。
  赵婳:“……”
  这人是喝了多少酒。
  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这孩子,闷着事在心里,也挺不容易的。
  霍澹秉烛,在一盆盆栽出停住步子,“你来看这盆杜鹃。”
  赵婳去了霍澹身边,认出他指的这盆杜鹃是早前她第一次来思政殿就注意到了那盆。
  “朕知道你头次来便多看了它几眼,你可瞧见它与别的盆栽不同?”霍澹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心眼多,他若是没有练就一番洞察世事的本领,早就不知被那几伙奸佞小人诓了多少次。
  赵婳错愕,原来他早就发现了,“杜鹃易养活,可这盆长势不是很好,叶子卷翘,有枯黄的迹象。”
  “为什么会这样呢?”霍澹笑了笑,捻下一片叶子,自说自话,“因为这杜鹃被人下药了。”
  赵婳神色一凝,“皇城之中,谁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干这等掉脑袋的事?!”
  她顿了顿,心里莫名蹿出一个细思极恐的念头,拿捏不准,“皇上您自己,给自己下药?”
  蜡烛差点掉地上,霍澹嘴角一抽,“朕活腻了?自己给自己下毒。”
  “谁刚才在那,”赵婳指了指书架旁边的地上,“说这破皇帝,他不当了。”叹了一口气,她继续道:“哭唧唧可怜兮兮。”
  “你!”霍澹微怒,顿了顿,还是咽下那口气,不与她计较,“跟你说了你也不懂。”
  “毒确实是朕倒到盆栽中的。严庆每隔三日都会给朕端碗补身体的养生汤药。朕若是喝了,这杜鹃花便是朕日后的样子,枯败,至死。”
  霍澹将严庆平日里送来的汤药悄悄倒进这盆栽中,暗地里让卫元祁换了一盆又一盆杜鹃,才没让人起疑心。
  他从未跟人提过此事,今晚敞开心扉跟赵婳谈,倒是头一遭。
  “严庆?”赵婳疑惑,“宦官持政?”
  她知道太多太多宦官权势滔天胁迫皇帝的例子,竟没想到眼前的人居然是一个傀儡皇帝?!
  霍澹轻哼一声,对她那话极为不赞同,“宦官持政?朕还没窝囊到如此地步。”
  “但局势也好不到哪里去。严庆和许家,都想要这个皇位,两方明争暗斗。朕也得此有个喘气的机会,暗中蓄势。”霍澹唇角一扬,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不过,朕最喜欢的事情,就是看着这群老狐狸斗得不可开交,斗得你死我活。”
  他将那片微微枯败的叶子攥在手心,“最后两败俱伤,朕再出手,夺回属于朕的东西。”
  狠戾的目光转向赵婳,变得没那么锋芒,他继续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朕窝囊废一个,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手上却没什么权,还要处处受限于他人。”
  赵婳听出了几分心酸,“没什么窝囊不窝囊,我其实更喜欢另一个词,忍辱负重。朝堂的局势本来就纷繁复杂,人心险恶,世道黑暗,不怪你。”
  霍澹眼眸动了动,泛黄的烛光照在她身上,女子樱唇勾勒出一抹浅浅的笑容,自信又张扬。
  他眼眸亮了亮,随后变得炽热。
  但仅仅是一刹那,那炙热的目光又暗暗被掩了下去。
  赵婳并没有发现他眼神的细微变化,问道:“皇上如今有何打算?”
  霍澹瞧了眼赵婳,“朕方才倒是想到一个计谋,先除严庆。”
  赵婳隐约察觉到他眼神中包含了某个信息,暗暗往后退了一步,“皇上先说说,我要考虑考虑。”
  “朕果真没看错人,赵姑娘聪慧,能胜任此事。”
  赵婳:“我还没答应呢。恭维的话就不必多说,讲正事。”
  一缕长发散到身前,霍澹捋至后面,索性去御案上拿起一支干净毛笔,随手将头发绾起束好。
  霍澹道:“这事你没得选。方才严庆进来可是撞见了那……”
  他嘴角动了动,便没了下文,赵婳从他那唇形,隐隐猜到是想说“活”字。
  赵婳:“……”
  这人是想说……活。色。生。香?
  霍澹短暂停顿片刻,本是打算寻个词,但一时还真不好说出口,索性便纠结了,直接道:“严庆撞见那一幕,赵姑娘以为今晚过后严庆不会盯上你?”
  他头歪了歪,冲赵婳笑笑,“严庆心狠手辣,赵姑娘若是说了什么话逆了他意,他会不择手段夺了姑娘性命。朕平时不敢跟严庆起冲突,赵姑娘不要指望朕能救你,朕也自身难保呢。”
  霍澹倒也不至于真把她往火坑里推,只是想看看这姑娘炸毛的样子。
  赵婳听了想骂人,手臂横了过去,抵住他脖子,把人按在龙椅上。
  “方才皇上按我进怀里,皇上故意的!”
  好你个霍澹!
  行!
  真行!
  挺好的!
  霍澹把赵婳手臂抬下去,笑不露齿,又带着几分洋洋得意,“不巧,是灵光一现想到的对策。”
  赵婳狠狠瞪他一眼,“皇上打算如何?”
  “很简单,赵姑娘动动嘴皮子就好。”
  霍澹招手,示意赵婳附耳过去。
  他在赵婳耳边小声说着接下来的计划,须臾后,赵婳脸上浮现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赵婳回身,道:“这计划换成别的女子,还真不一定能成。”
  她对后宫妃位没兴趣,没有兴趣,自然抵得住旁人的引。诱。
  “哦?是么。”霍澹看她一眼,女子扬眉,胸有成竹。
  “那便静候姑娘佳音。”他道。
  赵婳自信满满,“不出十日,鱼儿准上钩。”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赵婳转身欲走,忽地被霍澹叫住。
  赵婳愣了愣,只见他走了过来。
  霍澹朝她伸手,手还没碰到她,赵婳下意识往旁边躲去,警惕地看着他。
  “作甚?”赵婳不悦道。
  霍澹:“做戏做全套。”
  话毕,他手绕了过去,将她头上的发饰取下。
  乌发散落了一肩。
  霍澹原只想让她披散着头发出去,可此时手悬在她脑袋上方,忍不住揉了揉她头发。
  赵婳:“……”
  赵婳头发被一顿乱玩,幽怨的眼神早变成一把刀刃,将前面的人砍了千百遍。
  霍澹无视她那眼神,用手指将她头发挑乱,道:“轻薄,倒不至于。”
  “戏逼真,才有人相信,严庆精着呢。”
  赵婳觉得有道理,低头瞧了眼完整的衣服。
  她想了想,背过身去将衣襟弄得松散,随便从衣摆撕下一小段布料扔在龙椅下边。
  霍澹瞧见,当下猜中她作何打算,心想还真没找错人,这姑娘八百个心眼,比严庆还精,看样子不会轻易被欺负。
  赵婳一回身就见他站在原处,脸上一抹笑,可就在她盯他时,那嘴角又磨平了,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赵婳衣裳皱巴巴,她捂着被撕碎的衣襟,披头散发冲了思政殿,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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