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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有病-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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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住妙真的腿,哀痛欲绝,很怕妙真那对灰苍苍的眼睛忽然落下泪,“姑娘这?个时候可千万不要去和姑太太他们闹呀,良恭的命握在?人?家手里呢。”
  到了此刻,妙真已辨不清她哪句真哪句假,觉得她每句话里都暗藏着一种目的。但她终于明白了一点,她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浑身胳膊腿都给人?摁住,连哭的力?气都丧失了。
  她像是临死前发出一声叹息,很平静,“我还?敢去闹什么?不是你说的,我是由得人?摆布了。我是要去求求姑父姑妈,放良恭回去。他们不过是要我老老实实嫁人?嚜,我又有哪里不老实,何必多余去造这?些?孽?”
  晚饭时候,妙真果然求到寇老爷夫妇那里去。他们夫妇起初知道妙真晓得了此事,还?有点惊诧和难堪,面上有些?过不去。
  后头说着说着,又不觉得了,心想这?事办得好。以?妙真此刻的态度来看,是彻底认了,往后再不会有后顾之忧。因?此倒改了原先?的主意,肯答应妙真去向?孔大人?说一说,轻拿轻放,不必要人?的性命,打几板子意思意思,仍旧放人?回家乡去。
  这?一日过去,大家都松了口气,想妙真不过哭两天就罢了,事情终于得到了结。
  未曾想妙真连哭也未哭,一夜间睡起来,那张时时可亲可爱的笑?脸忽然换了种笑?法,只把嘴唇微微弯着,一支冰冷的银钩子似的,两句话不对头,就果决地要把人?拖下去打,客中也不怕得罪人?。
  不过她倒再没有怨怪花信,也不谴责任何人?,好像是主动把从前还?没理清的种种一笔勾销了。
  隔日大早,妙真非要把她那两万银子往一家钱庄里兑换成票根。寇立听说在?往外?抬银子,头一个不依,忙拉着鹿瑛赶来房中劝,“大姐姐,银子放在?库里不好,为什么一定要去兑成票子?将来要用时,往钱庄里再去对,岂不麻烦?”
  妙真看了他夫妇一眼,照旧命人?将几口箱子抬出去,转头坐在?榻上微笑?,“我的钱,不牢你们多操心,我愿意换就换,高兴了,撒它到江河里也是我自己的事。我往后嫁给历二爷,难道他还?会少我银子花?”
  寇立暗里拿胳膊肘顶鹿瑛一下子,鹿瑛便款款走上前去,“姐,你的钱我们自然不好管的,只是怕你上了人?家的当吃了人?家的亏。你是不是要把银子给良恭带去?这?个我们倒要劝劝,往后良恭就不是你的下人?了,和他又不是什么亲戚,你这?不是拿钱白送人??”
  妙真“嗤”地一笑?,“就是白送人?也是我愿意,我天生就是散财童子。”
  鹿瑛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脸上挂不住,暗把寇立剜了好几眼。寇立心疼钱,还?待要劝,几步走上前来。不想妙真不再给他机会,起身一径往廊下吩咐小丫头打点软轿。
  她要去栈房送良恭,花信不知是不是出于不放心的目的,要跟着去。妙真不答应,掀起轿帘子,那凉丝丝的唇角上,没有商量的余地,“你就不要跟去了,这?么些?人?跟着我,难道我还?能跑?”
  花信给她目光刺痛一下,绣鞋尖不由得往后略缩一步,“我是想跟着伺候姑娘。”
  “天长日久,你伺候我的时候还?多着呢,又不急在?这?会。”妙真丢下帘子,把轿子敲敲。
  不多时软轿就抬到良恭落脚的那间栈房外?头,良恭住在?院角那一间屋子里,阴阴潮潮的,只有一扇支摘窗,窗户底下就是床铺,有一块斜斜的太阳光照在?他肚皮上。
  
  他多少挨了些?打,身上不大好,昨日衙门里放回来便躺着,浑身上下都在?麻钝地疼着。还?以?为这?回是栽了个大跟头,不曾想衙门里又轻易放他回来。他想到一定是妙真在?里头周旋的缘故,不过她能拿什么去周旋?左不过是她的妥协。
  他睁着眼睛想了整夜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走到这?地步的?好像是一丝变化扣着又一丝变化,在?人?不能察觉的时候,就已织就了这?个局面。他没有天大的能耐,不过是个寻常的男人?,兜来转去的,又认识到这?点。过去那些?年同生活的博弈仿佛是枉费力?气,所谓的手段心计在?苦涩庞然的生命中,不过是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
  正?在?苦笑?,蓦地听见有人?敲门,他扶着腋下的肋骨起来去开,门前居然是妙真。他怔了半日,眼眶猛地一湿,忍着骨头上的疼,把她圈在?怀里。
  妙真也顺服地给他抱着,脸蹭在?他肩上,不一时就打湿了他一片衣裳。她来的路上还?坚定着主意不要哭的,怕他放心不下。谁知是高估了自己,还?是没多少出息。
  他们关上门,要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坐着落泪,那些?无?端的变故和误会似乎都在?不言中得到了开解。


第96章 碾玉成尘 (十四)
  后来彼此都?再?没有?泪可流了; 支摘窗里落进来的那片小小的太阳,从良恭背上,又移去了妙真背上。到底他们一起过了多少个冬夏,妙真没空去算。倒是忽然记起他刚到尤家?那一年的一个?早上; 他坐在她裙下的榻脚板上; 心情不大好。因此两个?人一时没有?多说话,任凭窗外的月亮悄然西沉; 太阳又慢慢爬上来。
  缘分或许就是在那时候打成了结; 以至于这么些年来; 他们很?少有?过离散; 哪怕世事缺了又圆; 圆了又缺。
  “有一点是无论怎么样; 都?不会变的。”
  妙真久不开口?; 一说话就发觉嗓子有点干涩,痒痒的,觉得该有?泪流进去,把喉咙润一润。
  话说得有?头没尾; 可良恭居然一下就懂得了。他看着她; 慢慢无声地笑起来。那笑后面,挂了个?悲哀的尾巴。
  看得妙真渐渐不好意思,心里又觉得酸楚,瞅他一眼道:“你明不明白我说的是哪一点?”
  良恭抬手搽过她脸上的泪水,“我明白。”
  “那好。”她摸出一沓票子来塞在他手里; “那你不要再?和他们纠缠了; 你是争不过他们的; 还是早点回?嘉兴去。这家?钱庄做得大,嘉兴也有?号子; 回?去兑了银子,想法子做点买卖。”
  她怕他不答应,故意添了句,“在嘉兴等我。”说着,抽了抽哭红的鼻子。
  良恭还是抬手给她搽脸,指腹有?粗糙的茧,摩挲得她皮肤上有?踏实的疼痛。她把自己的脸歪着贴在他手上,满目难分难舍的依恋,“有?句诗怎么说来着?两情若是久长时,”
  “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个?人相?视着,会心地一笑,都?是笑得苍凉而无力。
  栈房里有?股淡淡的阴潮的霉味,使燥热的平白有?了丝苍冷的气息。隔一会,妙真把他的手拿下来放在自己裙上,两手紧紧攥住,“在昆山的时候,我没想过要离开你,你信不信?”
  良恭心下倏地一宽,笑了出来,“我信。”
  她噘了下嘴,“你倒又还相?信这个?。”
  “为?什?么不信?”见?她腮畔挂着颗亮晶晶的眼泪,手又给她攥住,他便低下头来亲去那滴泪,“你这个?人,根本没有?那么大方,因为?发病伤了我一下就要跑?我又不是要死了。你要真想跑,早就跑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自私得很?呢!”妙真怄了下气,瞪着眼看他。不一时他的脸渐渐又给她眼里的泪水模糊了,“不过人家?有?句话倒讲得不错,我们两个?牵牵绊绊这几年,是我把你耽搁了。你眼下留在这里也没意思,我要是不依了他们,他们还要想法子整治你。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你且先回?去。”
  她又说:“你信不信,我一定能回?去找你。”
  良恭不作声。可事到如今,还要硬着头皮往前拼,无非是拼掉一条性命。他不怕死,怕就怕拼死了也没用。
  这或许是他最无能的一刻,但?却是妙真最爱他的一刻。都?说美人配英雄,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也曾憧憬过一定要爱一位横戈跃马的豪杰。后来在这露往霜来的岁月疆场上,她竟爱上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小卒。可她从没后悔,尽管他没有?一刻威风过,但?也没有?一刻放开过她的手。
  所以因为?他,她也渐渐抛弃了那些完美的想象,不要“宁为?玉碎”。她此刻更相?信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也相?信了“苟且偷生”的智慧。
  在这一点上,她自认为?是比他多了些肯屈就的魄力。而这个?山穷水尽的时刻,正好需要她这份魄力。
  她乔作不高兴,变了脸色,把腮帮子吹起来,放开他的手,“你怕我和人家?做夫妻。你嫌弃我。”
  良恭反将她的手包裹在手掌中,垂着脸笑,“没道理不怕。但?没可能嫌弃。”
  “那你是觉得伤自尊?你们男人,就爱在这点上过不去。”
  “这东西……”他疏懒地抬起头来,放眼尽是无可奈何,“我本来也没有?。”
  “我只?要你。”他说。
  妙真转头就笑了,虽然自己也不大有?信心,却凭着一股信念去说:“那不就好了?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事已至此,我们拗不过。你只?管放心去做你的事,我不但?能照管好自己,就是山高水长,我也能找得回?去。”
  向命运适当地低头,未必不能迎来迂回?的胜利。她是软弱的性格,但?自古就有?“以柔克刚”的说法。所以才?反复告诉他听?,“不论怎么样,我爱你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这话牵动得良恭心上温柔地痛一下,好在在变幻万千的境遇中,他和她以及他们的爱,都?没有?沧桑过。他苦笑着,妙真搦转了腰,两条胳膊圈去他肩上,“答应我,明天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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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恭默了半晌,也把她的背揽住,在她耳边点了点头。妙真登时又笑,愈发把他圈紧了。他一手把她鬅鬅的后脑勺抚着,“你要保重。”
  她把下巴墩在他肩膀上,“我知道。明天就不去送你了。”
  “嗯。”良恭把一点眼泪蹭在她的发鬓里,没去问有?关传星的事,反正无论如何,他说:“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你上哪找我去啊?”
  “天涯海角,总是能找得到。”
  妙真紧紧点了几回?头,把自己使劲往他胸膛里贴,阔别时,都?尽量去相?信会有?重聚的一天。然而两个?人都?抱得很?紧,恨不能互为?血肉,心里又都?怕再?没有?这一天。
  回?去路上听?见?轰雷几声,刚到门上暴雨就落下来,妙真在门内等着小厮进去拿伞,伞还没拿来,雨就转得小了些。街面上零零散散滚着些新鲜瓜果,是摊贩跑得急掉下的。这会人们又跑得慢下来,反正早淋湿了一身。
  妙真看这狼狈的景象看得正出神,倏见?门前跑上来个?姹紫嫣红的人,把那油绢伞向旁一扔,原来是杜鹃。她是跟良恭同日给衙门放出来的,不过挨的板子比良恭重,养了这两日走路还走不稳。妙真想一定是寇渊的授意,按寇渊的阴沉的性格,居然没授意给她打死,想必也是还顾忌着她叔父面子。
  杜鹃要往门里冲,给两个?小厮拦了下来。这两日她来了两回?,都?没能进门,寇家?晨起反倒把她从娘家?带来的一个?丫头一个?婆子都?给赶了回?去。她气不过,又来,不给进去她就骂:“你们敢拦我?你们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我家?看门的狗,吃了你娘的豹子胆,连主子也敢挡在门外?”
  有?个?小厮歪着嘴笑道:“我说杜姑娘,前日这是你家?,今日可就不说准了。我们大爷刚往衙门送休书去呢,你在家?多等会,兴许休书就给你们杜家?送过去了,偏你这会你又赶着来要。”
  杜鹃听?见?要休她,立时三?尸暴跳,“谁敢休我?我要进去问问老爷太太!这些年还不是靠着我叔父的关系才?把生意做得火热起来,这会翻脸就不认人?我倒要去问问,寇家?人的良心填去了狗肚子里了?专做这过河拆桥的事!他寇渊要休我,我不信老爷太太肯答应!”
  妙真在旁听?着,不由?得微笑。杜鹃倒是把她心里想骂的话都?骂了个?遍。
  那小厮道:“婚姻大事,自然是和老头太太商议过的,不然大爷也不敢自己拿主意。”
  杜鹃朝他脸上啐了口?唾沫,“他寇渊有?什?么本事休我?休了我,他还讨得到女人?就凭他那坏了的命根子,凭他是个?阉货?!”
  两个?小厮听?她说起这事来,也顾不得了,忙从门槛内冲出去捂她的嘴。前些事还不是因为?她在街上嚷,外头已有?了些有?关寇渊的言语,寇家?正想着话遮掩,又给她乱嚷,还了得?
  杜鹃往后退了几步,连连冷笑,“这会怕丢人了?他寇渊朝自己女人身上泼脏水,就不怕丢人?我偏要……”说着话,晃眼瞟见?妙真也在门里,她又忙向妙真道:“大妹妹,你替我去里头告诉太太一声,叫放我进去!休不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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