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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奁琳琅-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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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老夫人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竟有几分藏拙的味道。
  “横竖凝妆的事,就偏劳大娘子了,孩子们都到了婚嫁的年纪,该筹备便早早筹备起来吧。这三个孙女都是我的心肝宝贝,一个个送她们出了门子,我的心愿就了了。大娘子两头辛苦,事成之后一对蹄膀是跑不了的,到时候我亲自送到大娘子府上,感谢大娘子的成全。往后我们琴妆也要偏劳大娘子,大娘子的眼光咱们信得过,大娘子看准的郎子,必定是无可挑剔的好郎子。”
  朱大娘子听了两句恭维的话,愈发眉开眼笑连连说好,又喝了一盏香饮子方起身告辞,“我这就往王宅跑一趟,择个好日,先下了定再说。”
  易老夫人站起身又说了些客套话,末了转头吩咐葛氏:“替我送送朱大娘子。”
  葛氏轻快地应了,牵起袖子比手,“大娘子请吧。”
  朱大娘子又与易老夫人及罗氏颔首,这才跟着葛氏从花厅里出来。
  郡公府的这个园子,要说景致实在是好,园里有引入活水的小湖,木柞的游廊顺着地势高低绕湖而建,从后花厅到前面大门上,一步有一步的风景。
  这一路上,朱大娘子顺口问起,“怎么没见明娘子?我家的孩子上回在梅园见过了明娘子,回来好一通夸赞,说明娘子生得真真好看,像画上的仙女一样。原本以为今日能见一见她的,不想没在老太君跟前侍奉。”
  葛氏一听,时机来得正好,便道:“三妹妹昨日是说要来的,可惜大妹妹和祖母都不应声,她面嫩,因此就作罢了。”
  朱大娘子纳罕起来,“这是为什么?老太君和凝娘子不愿意她出面见人?”
  葛氏道:“我这三妹妹可怜得很,失了怙恃,如今家里忽然又来了长辈,自然也就不那么随心了……”说着高深地抿唇一笑,“我不细说,大娘子也知道。”
  这下朱大娘子转过弯来,想起早前的传闻,说易家太夫人对最小的孙女不闻不问,如今看来确有其事。易家一大家子搬到易园来,恐怕未必是明娘子情愿的,正想再和葛氏打听打听,见一个卷着袖子,抚触着手臂上鞭痕的女使哭着走过,朱大娘子不由愣了下,吃惊都做在了脸上。
  葛氏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这是大妹妹房里的女使,粗手笨脚总伺候不好,大娘子不要放在心上。”
  朱大娘子心头一蹦,心道伺候不好就要挨这顿好打?年轻轻姑娘房里腥风血雨,听着竟有些吓人似的。再者自己千载难逢来一回,竟也能撞见,可想而知,平时又是怎样一番鸡飞狗跳的光景。
  葛氏见朱大娘子迟疑,心里当然顺意得很,如此这般,也不枉费她安排小女使作了这场戏。当然面上还要不动声色,坦然地在前引路,说:“大娘子,这边请。”
  朱大娘子脚下踟蹰,又不便打听凝妆的为人,只好旁敲侧击,“如今正是两家议亲的时候,我倒是见过凝娘子两回,只是没好问,不知她的女红如何?琴棋书画可样样精通?”
  葛氏顿住了步子,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下回大娘子还是直接问她吧,今日她半天没开口,平日可不是这样的。我要是代她答了,答得不好她要怨我,到时候又要拌嘴,算了算了。”
  所以这个“又”,用得很巧妙,不开口说话,想是怕谈吐上露馅儿吧!
  就这一忽儿的工夫,把一个人看了个透彻,不友爱姐妹,苛待女使,连和嫂子也不对付,思量之下,朱大娘子的心顿时灰了半边。自己和王夫人是表姐妹,三哥是她的表外甥,要是保媒拉纤上出了差错,少不得被表姐怨怪一辈子,那么这门亲戚也就断了。
  思及此,立刻打了退堂鼓,嘴上不说什么,急急跟着葛氏的脚踪出了大门。
  葛氏把人送到车前,含笑明知故问:“那么大娘子,王给事家什么时候来下定?有个准日子,咱们家也好准备起来。”
  朱大娘子的语气到这里就彻底含糊了,搪塞着:“再说吧,若是看准了日子,会提前派人来通传的。”说罢登上马车,匆忙放下了垂帘。
  葛氏掖着手,看马车跑出界身南巷,阴沉了半日的天气,终于淅淅沥沥飘起雨星来。
  身边的女使问:“娘子,你说王家还会来下定吗?”
  葛氏微微一哂,“那谁知道,如果上赶着要攀亲戚,八成会来吧。”
  返回西园之后,凝妆又挨过来打听,“大嫂,朱大娘子可透露下定的时间?”
  易老夫人和罗氏也望过来。
  葛氏脸上堆出了笑,朗声道:“我和朱大娘子打探了,朱大娘子对大妹妹赞不绝口,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派人来的。大妹妹且别着急,既然说准了要过定,筹备起来快得很,至多不过三五日,必定会有消息的。”
  凝妆把心放回了肚子里,王家的门第 对于易家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自己要是能嫁进王家,姑嫂姐妹中不落人后,将来在子侄面前,也是个叫得响的姑母。
  于是全家满怀期待翘首盼望,盼着王给事家来人商谈纳吉纳征事宜,可等了五六日,一点消息也没有。这种事,拖着拖着就会有变数,罗氏有些坐不住了,一再追问葛氏,“那日你送朱大娘子出府,朱大娘子果真满意凝妆吗?”
  葛氏说是啊,“说大妹妹端庄可人,有大家风范,和王家三郎很是登对。”
  “那怎么还没消息?时候差不多了呀……”
  葛氏也是满脸不解,忖了忖,蹦出了醍醐灌顶的一句话:“别不是这朱大娘子一次相看好几家,家家都是这么说的吧!”
  这下众人傻眼了,凝妆不可置信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他们怎么能这样!”
  原本与王家同时来议亲的,还有原阳知州家的公子,因知州的品级不如给事中,她们几乎连想都不曾想就婉拒了。原以为和王家这门亲事万无一失,谁知最后弄成这样,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细想之下简直呕出血来,依着凝妆的暴脾气,应该找那朱大娘子理论理论,究竟是什么缘故,要这样耍弄易家。
  她一蹦三尺高,易老夫人说算了吧,“人家不要你就是不要你,还去自讨没趣,不知你长了个什么脑子!”
  凝妆想来想去无处发泄,忽然又记起明妆来,“那日三妹妹说好了要来的,最后为什么没来?是不是躲在门上候着朱大娘子,趁我们不在,和朱大娘子说我的坏话了?”
  葛氏对她的神来一笔干瞪眼,那些长辈竟也没有一个出言阻止的,甚至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个深思熟虑起来。
  凝妆是个炮仗,这回的事吃了哑巴亏,绝对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往东园里去。
  “嗳,大妹妹!”葛氏阻拦不及,看她快步过了月洞门,只好无奈地望向易老夫人,“祖母,没凭没据的,怎么好向三妹妹兴师问罪呢。”
  易老夫人没有吭声,其实几日下来易园那么多张嘴吃定了他们,也让她心里老大的不痛快。凝妆要撒气,由得她,实在是因为那个明妆过于会算计,让凝妆过去教训她两句,也未为不可。
  苏氏见状,对葛氏道:“大嫂,要不咱们过去看看?”
  看热闹的事大家都感兴趣,两个媳妇结伴去了东园,刚过跨院便听见凝妆在大声骂女使:“你瞎了眼吗,我这么大的人你没瞧见,直愣愣就往我身上撞?”
  女使赔罪不迭,看衣着打扮是个二等,脸上泫然欲泣,腰几乎要弯到尘埃里,怯声怯气说:“对不住小娘子,我从廊子那头来,没留神门上有人出来……”
  “一个下贱东西,撞得我一身晦气!你是哪个房里的,叫你主子出来和我赔罪,再看我发落不发落你!”
  吵吵嚷嚷,大喊大叫,声音传进了明妆院子里。
  明妆站在廊上听,转头问赵嬷嬷,“这是怎么了,凝妆又发癫了?”
  赵嬷嬷说听着像,“我过去瞧瞧。”
  明妆忙提了裙子下台阶,嘴里喊着“我也去”,一路悄悄挨到了院门上。这时惠小娘已经赶到了,叉腰道:“好一个大家闺秀,骂起女使来满口倒涎,她是我院里女使,犯了错自有我管教,要你咋咋呼呼充什么人形?我们这园子太平了三年,三年间上下和气,从没红过脸,这可好,来了一帮煞星,在园里鬼哭神嚎训斥女使……”说着上下打量凝妆,“小娘子是金贵人,将来要嫁高门显贵做少夫人的,我看还是先作养出胸襟来吧,免得到了夫家作这恶势,让老宅的人跟着丢脸。”
  一提起嫁人的事,戳中了凝妆的痛肋,她抬手直指惠小娘,“你这贼妇,就是你们——一定是你们背后使坏,在朱大娘子面前抹黑我!”
  她气急败坏的指责,起先让惠小娘有些摸不着头脑,待回过神来不由嗤笑:“我当怎么回事,原来和王家的亲事没成,所以才满腹怨气。哎呀,不是我说,小娘子眼皮子真浅,区区一个给事中家,有什么了不起!小娘子这等身份的人,起码也得嫁入公侯人家,当不得正室可以做填房,实在不成还能做妾,总不见得比我们这等人差吧!”
  惠小娘字字诛心,惹得凝妆恼羞成怒,言语上的较量已经不够了,须得实打实的拳拳到肉才能解恨。于是冲上去便撕打,惠小娘一时没防备,发髻都给撕乱了。但凝妆吃亏就吃亏在单枪匹马,惠小娘回过神来重新占了上风,狠狠掴了她一巴掌后大喊:“来人,快把这泼妇给我摁住!”
  园里的女使婆子胳膊肘自然往里拐,得令后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摁住凝妆的脑袋,把脸压在了青砖上。


第32章 
  打起来了; 躲在一边旁观的明妆吃了一惊,抬起眼,恰好看见了月洞门上探头探脑的葛氏和苏氏,大家交换了下眼色; 都有些尴尬。
  全是冲着看热闹来的; 谁也没想掺和进去,葛氏和苏氏原本和凝妆就不对付; 不过碍于平时不能把她怎么样; 这回借着惠小娘之手让她吃点苦头; 非但没想去拉架; 心头反而大觉畅快。
  至于明妆,知道惠小娘不会吃亏,反正周围都是自己园里的女使婆子,自己现在出面倒弄得不好收场,所以再等一等吧; 看看接下去事态如何发展。不过她好像低估了凝妆的那道尖嗓门; 被压制住了; 无法反抗; 但不妨碍她尖叫呼喊。那声线,像从嗓子眼里直接迸射出来的; 难为那些离她最近的婆子,八成被她刺得耳朵都要聋了吧!
  众人把她拽了起来; 好好的女孩子弄得发髻散乱; 衣衫不整; 一边脸颊上还蹭了尘土。惠小娘看她这副狼狈样; 狠狠呸了她一声; “住进园子不就是想沾我们郡公府的光吗; 就凭你这模样,还在王家面前装贵女,穿帮了,没人要了吧,活该!”
  凝妆几时受过这样的羞辱,又哭又喊简直疯魔了一样,尖叫着:“你这贱婢,一个捧唾盒的,也敢这样对我!放开……放开,今日有一个算一个,我定要让你们尝尝厉害!”转而又喊,“易明妆,你装什么缩头乌龟,纵着你爹的小妾这样折辱我,我是你堂姐,你们这些瞎眼的杀才!”
  这一顿叫骂果真引来了西边园子里的人,不多会儿易老夫人就带着一帮婆子过来,厉声呵斥着:“你们好大的胆子,竟对主家动起手来,要造反了不成!”
  易老夫人身上毕竟有诰命的头衔,园里雇来的女使婆子们都是有家有口的,没人敢真正得罪她,只好松开手,把凝妆放了。
  凝妆一旦没了牵制,二话不说就往水井冲去,吓得罗氏跺脚大喊,一群人忙把她拦下了,就听她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活了,今日就死在这里,再请祖母和爹爹为我申冤。”
  易老夫人气得脸色煞白,举起手里的拐杖就朝惠小娘砸过去,“下贱的娼妇,浑身骨头磨碎了也抵不上人一个脚趾头!好好的闺阁娘子竟被你这样欺辱,你眼里还有谁?我儿子死了,倒让你这不入流的东西横行霸道起来,今日不好好惩治你,我将来没脸见三郎。”说着大喝一声来人,“把这贼贱人绑起来,今日不打她个皮开肉绽,她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
  老宅带来的那群仆妇得令,一个个摩拳擦掌要上来拿人,明妆这时从院门上出来,冷冷看了左右一眼道:“我的宅院,今日看谁敢动手!”
  一群人果然又畏手畏脚起来,毕竟住着人家的园子,人家是家主。谁要敢造次,一状告到县衙去,定一个私闯民宅的罪过,也够挨上二十板子了。
  葛氏忙上来打圆场:“祖母,算了,一家人何必置气,让外人笑话。”
  罗氏见自己的女儿吃了亏,脸颊上五个指印根根分明,心里痛得要滴血,一面给凝妆掖脸,一面咬牙冲惠小娘咒骂:“我的孩子养到这么大,平时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骂,倒让这贱人伸手打了去,怎么叫人甘心!叫牙郎来,快发卖了这千人骑万人入的娼妇,给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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