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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顾慎如一下把头抬起来,“是不是他们来帮忙照顾淇淇,借此要求他改名那次?”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护士眉毛一抬,但很快又露出复杂的笑容,“嗯,也对。”
“你说呀,不是这样么?”顾慎如莫名其妙,同时又焦躁,心有漏跳几拍的感觉。
“不是。”护士瘪了一下嘴,语调干冷,“他父亲那家人是什么背景总不用我说了吧。首先,当时他们不是主动来的,是被他求着来的。其次,求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帮着照顾他妈,而是想要完成他妈妈的遗愿,就是……她想要把自己葬在海城陆家的墓园里,守着他爸。还有最后,他父亲那边提出的条件可不止改个姓名这么简单。”
讲到这里护士顿了一顿,意味不明地盯着顾慎如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与她相关。
“那他们还要什么呀?”顾慎如急得皱眉,那一阵心跳不规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们想让他以家族成员的名义去接触一个女孩子,”护士耸耸肩,也没过于卖关子,“就是那种有钱人家之间的……交往,你懂吧。”说着用手指比了个纠缠的动作。
顾慎如怔住,盯着护士。
“诶你可别怀疑我啊!听着像电视剧,但确实是这样。”护士一看她表情,立即强调,“当年他母子俩那么引人注目,周围又全是些个婆婆大娘,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没怀疑,那然后呢?”顾慎如接着追问。其实她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下她终于明白梁芝嘴里那一笔“订婚传闻”是从哪儿来的了。他骗她,根本就不是误传。
想到先前在雪城向他问起这些事时他轻松敷衍的语气,顾慎如忽然一阵气闷。
“然后他拒绝了呀!”这时候一旁的护士接着说,“但是啊!”
这奇怪的断句和转折让顾慎如有点喘不上来气,连着好几下深呼吸。
护士自己也停顿了片刻,才将音量压低了一些又继续,“但是毕竟还有他妈妈的遗愿在,怎么办啊,他就求他们。那可是真求啊!”她的嗓音突然低沉得甚至有点艰难,“那么长一条走廊,那么多人都在看,他直直地跪在中间。就跪着,谁也拉不住。”
顾慎如感觉像是轰隆一声被劈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护士口中所描绘的那个画面。
此时的她又一次想起在雪城,他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轻松敷衍的语气,一瞬间只觉得眼睛疼、喉咙疼、心脏疼。
“你先别急着哭。我还没说完,还早呢。”护士刷地扯了纸巾揉进她手里,语调里多少像是带着点瞧不起。
顾慎如使劲一吸鼻子,强行将冲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然后抬头正视着护士,“你说。”
“嗯。”护士沉吟几秒,忽然又笑了笑,“说起来挺奇的,那时候跪着的是他,厉害的也是他。他父亲那头就提了那么一个条件,在我们旁人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吧,毕竟只是说接触一下人家女生,又不是立马订婚结婚什么的。
诶,但所有人好说歹劝,他就偏偏不肯。他说,别的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后来就有人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在意的女孩儿了。”
顾慎如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敲,一下一下震得头发晕。
“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护士突然凑近了,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猜对了!”几秒后护士撤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带着深远的笑意继续说下去。“他说‘是啊’。就那么轻轻地说了一声。但从那之后我再也忘不了他当时那个眼神。现在想想,十七八岁的弟弟啊,就是那个死也甘心的眼神。”
顾慎如垂下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胸腔里四处冲撞的酸涩感觉。模糊抖动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看见冰袋表面凝结了许多水珠,沥沥地淌下来,被浅蓝色的床单吃进去,吃进去。
护士也耐心地停在这里,抽了几张新的纸巾递到她手里。
“不对啊!”顾慎如却拨开纸巾猛地抬起头,满眼碎光,“是我么?你说的那个女孩是我?那怎么后来他从没找过我?我这么好找……”
真的,她很好找的,她的微博、邮箱、每一场比赛都是公开的,即便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还是可以有一百种办法找到他,如果他真的这么在乎她。
“你说没找过就没找过?”护士一挑眉,打断她,“你不知道而已。至于你为什么不知道。”
又是突然的断句,顾慎如真的快喘不过气了。
而且这一次,护士神色不明地看着她,足足停顿了十多秒才继续下去。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他妈妈得的是什么病吧。”
护士的话音还未落,顾慎如就感觉后背陡然一紧,仿佛第二道雷就要劈下来。
第59章
“遗传性弥漫型胃癌; 简称HDGC。”护士的声音清晰落地,像一股尖锐的风瞬间吹透了顾慎如全身。
“它呢,是一种常染色体显性遗传病; 特征是发病年龄早、早期诊断困难……”
在护士耐心向她解释的时候,顾慎如的脸色已经变得像纸一样白。
“又猜到了吧?”护士顿了顿,看着她点点头。“后来我特地去查记录; 才知道早在陆医生的妈妈确诊之后他就已经接受过遗传学检测; 结果是携带致病突变基因。意思是; 他那时候就确定了自己有百分之四十左右的概率会得这种病。你问他怎么不找你; 很显然就是这个原因。”
“等一下,我不明白。”顾慎如紧紧拧住眉头; 终于挤出声音; “百分之四十的概率; 所以呢?又怎么样?”就是百分之百又怎么样?
“癌症啊; 小妹妹!”护士毫不客气地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你有概念么?那么壮一大小伙子仨月瘦成骨头棍; 你没见过你当然不怕!就算你真不怕; 知不知道别人有多怕吓着你?你知道什么你。”
护士说着说着有点生气了,手掌啪地拍了一下床头柜。
顾慎如浑身一抖,声音哑在嗓子里。她试图想象那个画面,心里却乱得像刮过一场风暴,把什么都撕碎了。
所以八年前他走; 根本不是因为老吴的威胁。又骗她,又骗她。老吴的威胁算什么。可她现在宁愿他是一个被大人警告几句就逃开的胆小鬼。
另一边,护士也稍微调整了一下情绪; 恢复了冷淡的语气; “嗯; 你猜得没错。我第二次见到陆医生是在一六年,那时候他成了我的病人。”
尽管什么都已经猜到了,“病人”这两个字还是顿时让顾慎如感觉到窒息。她的脑子里涌入无数纠缠的问题,然而想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
“你又急什么。听我慢慢说。”护士皱皱眉,嫌弃地瞥了她一眼,拍了几下她的背。
顾慎如用尽全力才控制好呼吸。
“原本针对他这种情况,通常的建议方案是在发病前做预防性全胃切除,但他一直犹豫。”护士缓和了语调,看着她,“抱着那点侥幸心理,不用说也还是因为你。”
“全胃切……”顾慎如又被震动一下,然而这一次没有多少反应时间留给她。
“不过很不幸,他也没能拖多久,后来还是通过随机活检查出了病灶,在海城动的手术。”护士紧接着又说,“全胃切除、淋巴结清扫、消化道重建,然后是三期化疗。”
护士的声音平静理性,并没带出多少情绪,但偏偏每一个字都像大石头砸在顾慎如的头上,让她过了很久才勉强能够做出反应。
“那他现在……”她听见自己完全变调的声音。
“对,等于说现在他体内这个位置的已经不是胃了,”护士以为她没听懂,抬手在自己的肚子上耐心地比划着解释,“只有一个功能性储袋,然后由肠道来替代胃的消化功能,所以说他现在的消化系统相较于正常人要脆弱得多,很多不好消化的东西都不能吃,比如……”
“比如糯米。”顾慎如怔怔地脱口道,忽然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终于、终于明白为什么给他的烧麦里会没有糯米,为什么吃饭时他的面前总有小米粥一类的东西,又为什么每次她将自己不想吃的东西推给他,他在吃完之后总会在卫生间里待那么久。
她以为他的胃很强大,但他其实已经没有胃了。她怎么到现在才知道。
“嗯对,比如糯米。”一旁的护士一愣,似乎不懂为什么顾慎如在提到糯米的时候表情突然变得特别痛苦。
“总之那段时间,他自己一个人在医院,情况非常糟糕。”她将床头柜上的纸巾整包扔给顾慎如,又继续道。
“一个人?”顾慎如猛地抬眼,“他家里人呢?”
“什么家里人?妈没了,爸那边没出现过。”护士回忆了片刻,“哦,好像最早有个老外公,但当时也已经去世了,反正一直就他自己。”
连林外公也已经不在了么?顾慎如想起了那个寡言的老头和善的脸。这不应该,前不久他还骗她说,外公和淇淇一起生活在海城,得空要去看望他们。
顾慎如已经没法形容自己的感觉,像是一下坠回了多年以前,在一瞬间里体会到他所承受的一切疾病伤痛,但心底又明知那些都是她永远痛不到的痛。她真的希望,哪怕能分担一丁点都好。
“那是谁照顾他?”她一把抓住护士的手。
“倒不缺人照顾。”对方却撇开她,神色复杂地笑笑,“你能想到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么?”
顾慎如连想都根本不敢想。
“头发这么长,又黑又软,”护士用手在肩膀上方比划了一下,“皮肤捂白了,半透明的一样,又瘦得像个纸片人。当时周围人都说,怎么会有人病着都这么好看。”
护士好似陷入了回忆中,一边说一边望着窗外的夜色。
“他也不爱说话,特别乖,太招人怜了,让人看见就忍不住想照顾他。所以当时总有陌生人来看他。
有年轻女孩儿说什么都想换到他病房的,有其他病人家属主动给他送饭的,还有从院外找来的你敢信?他床头柜上每天都有新的小卡片、纸条和花,还有小姑娘贿赂我们想要他电话……”
顾慎如静静地听着,情绪终于平稳了一丝,却又从不知何处泛起来一丝一丝难以捉摸的酸意。
那时候的她自己在哪儿呢,怎么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照顾他?她明明可以,明明愿意。但他却情愿依靠一些陌生人么?还是说对于他而言,她甚至都不如那些陌生人?她不明白,不能接受。
“不过吧,”这时候,护士又是突然一个转折掐断话头。
“什么?”顾慎如也跟着一怔。
“不过那些他都没有接受啊。”此刻护士脸上的笑容比任何时候都要复杂,“他呢,对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一个女孩儿说‘谢谢’,说‘对不起’,其他的一切绝口不提。所以最后人渐渐少了,只剩下一个雇来的护工老妈妈。”
有几秒钟的时间,顾慎如感觉心脏狠狠地缩紧,心情也突然复杂到极点。“这,为什么啊?”
在那种时候有人关心和照顾不好么?林小土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大傻子。
然而对面的护士却嘁一声笑出来。
“这个‘为什么’,除了你之外,谁都能问。”她说。“比如我,我就问了。还记得之前求着他父亲完成他妈妈遗愿那次,有人问他是否已经有在意的女孩儿么?后来在医院,我就问他是不是还在等那个女孩儿,他说……‘是’。”
护士说着仰起头来,用迷离的目光看着天花板的灯,好像在模仿当时那个少年的神态和语气。
“那次我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停顿几秒她才继续,“可能是他说出这个字时候的眼神和当年一模一样,那个死也甘心的眼神。”
顾慎如也哭了,再也忍不住。她甚至顾不上在一个不太熟的人面前掉眼泪是多么的丢脸的一件事。
在胸腔狠狠地抽搐了几下之后,她暂时找回呼吸,抽出纸巾来把脸擦干净,然后闷不吭声地撑着床沿准备起身。
“哎你干嘛?”护士拦着她。
“我找他,我要问……”顾慎如的话已经说不完整,但此刻她心中的冲动无比强烈,只想立刻当面见到他,好好地问问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还是想问他为什么这样都不去找你,是吗?”然而护士一把按住她,“不用,你冷静一下,我可以告诉你。”
顾慎如神色一动,很艰难地重新坐下来。
“你对胃癌有多少了解?”护士给自己倒了杯水,抿一口。“太复杂的医学知识我就不跟你科普了。总之简单说,根据他刚入院时的情况以及家族病史,医生评估他的术后五年生存率不超过百分之六十。”
顾慎如心里咯噔一下,震得眼前黑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