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你别偷看。”
“我不看!”
*
小半片刻过后,印斟眼神飘忽,表情麻木,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推门出去,一步一步走向了院后不远处的柴房。
期间好巧不巧,迎面撞见了摸进厨房偷吃的师弟康问。
康问不知死活,还挥手朝他打了趟招呼:“嘿呀师兄,这么巧,你也饿了吗?”
印斟机械道:“嗯。”
康问又道:“那咱可说好了,这事儿不许跟师父讲。”
印斟:“嗯。”
康问:“师兄吃什么好吃的呀?咱去你房间一起吃呗?”
“嗯……?”印斟声音变调,赶忙拒绝道,“不行!”
康问疑道:“怎么了?为啥不一起啊?”
印斟沉默半晌,才艰难应道:“吃就吃了,还想找人陪你聊天……生怕师父不知道吗?”
“好吧好吧,你说的在理。”康问撇了撇嘴,转身朝自个儿房间里拐,“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小心一点啊……”
印斟淡淡应了一声,一直等到康问彻底走远没了踪影,方才轻手轻脚地踱向柴房,默不作声地将木门拉上。
片刻过后,印斟提着满满当当三大桶热水,左手一桶,右手两桶,再次将自己房间的木门用脚顶开。
而此时此刻,谢恒颜则一人坐在半人高的大浴桶里,尤其安分,原本烧糊的一颗脑袋也似恢复不少,愈渐生出几分清明。
印斟已不敢拿他当正常人看待,三桶热水浇灌下去,又紧跟着在旁边道:“……你会洗澡吗?”
“……”谢恒颜无语看他,“怎么可能不会?你当我是傻子吗?”
……难道你不是吗?
印斟很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硬生生给咽了下去。半晌,他背过身,随手往浴桶里丢了一张毛巾:“快点洗,别让我师父瞧见。”
谢恒颜“嗯”了声,慢吞吞地钻进水里,也不开口说话了。
夜时的房间很是安静。印斟就听见身后稀里哗啦一阵轻响,却是怎么听都不大顺耳。
明明那人在一本正经地洗澡擦身,印斟偏觉桶里正坐一个没脑子的三岁痴儿。说啥都不会,教啥也听不大懂,反正就跟那刚出壳儿的小鸡崽一样,什么都吃,哪里都睡,见人就追……
如是仔细一想,印斟还莫名感到有些毛骨悚然。自打神祠那次初遇开始,谢恒颜确实就像这样——走哪儿跟哪儿,喊他出去干活,他就真的出去干活,就连老鸨喊他去当小倌,他也能屁颠屁颠地跑去青楼里呆着。
就这种人……是怎么活到现在这把年纪的?
印斟觉得匪夷所思,一时没能忍住,又回头不动声色地瞥了谢恒颜一眼。
刚好谢恒颜抬起脑袋,也干巴巴地朝他瞅了过去。
两人又是一阵尴尬对视。
谢恒颜说:“……你到底想看啥?”
印斟摆了摆手:“没什么,你继续。”
谢恒颜伸手将毛巾拧干:“不洗了,我想睡觉。”
说罢翻身从浴桶边缘爬了出来,又拣起床边干净的中衣,干脆利索地往头顶上套。
印斟一边忙着收拾屋子,一边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先说清楚……你烧差不多退了,明天就别来我这了。”
谢恒颜轻车熟路地钻进衣柜里,又开始没头没脸耍起了赖皮:“没退,还热乎着呢,要不你来摸摸?”
“不摸。”印斟冷冷道:“没退你也别来了。”
“为什么?”
印斟不耐道:“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璧御府又不是难民集聚地。”
谢恒颜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却是嘭的一声,直接把柜门关上了。
印斟:“……”
又隔了一会儿。谢恒颜低哑郁闷的声音,透过柜门的缝隙幽幽传出来一点:“……空盏楼都拆没了,你让我上哪里去?”
印斟顿了一顿,说:“镇民要求要拆,我也没办法。”
谢恒颜又道:“你还和我说,柳姨不会死的痛苦。”
印斟道:“现形的妖怪出现在来枫镇里,原本就该是天理不容——她杀了人,引起众怒,我阻止不了。”
谢恒颜无话可说,窸窸窣窣将棉被裹上,听那动静,约莫是准备睡觉了。
“明早带你去镇里问问。”印斟深吸一口气,说,“看之前你在空盏楼认识那些人,有没有愿意收留你的,说不定能有更好的去处。”
谢恒颜闭上眼睛,闷头钻进被子里:“……随你。”
印斟叹了一声,小心翼翼将柜门敞开一条细缝,随后杵在旁边站了有一会儿,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沉默许久,到底没能真正开口。
第25章 道德绑架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印斟便去准备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粗布包裹,摊平放在床头,开始清点谢恒颜的全部家当。
——一袋碎银,一条刺绣手帕,半吊铜钱,外加一把格格不入的水墨折扇。
印斟拿过折扇瞅了半晌,还没将它彻底打开来瞧,就被谢恒颜劈手夺了回去,一把捂进怀里,极其宝贝地说道:“不准碰这个!”
“我不碰。”印斟啧了一声,无可奈何道,“给你收起来,不然一会儿弄掉了。”
“不会掉的。”
谢恒颜冷哼一声,将那折扇轻轻别在腰带上,再拿短绳仔细拧了又拧,生怕它会叫人偷走似的,只恨不能端在手上走路。
两人磨磨蹭蹭准备半天,后来等到出门那会儿,天外已密密麻麻下了一层小雨。
印斟撑着纸伞走在前面,谢恒颜就蹭着他的衣摆在后面走。沿途几乎没见着什么人,街头巷尾具是冷清一片,家户门前飘飞的符纸倒能见到不少,有些甚至贴满了整整一道围墙。
自打前夜空盏楼内突现一只女妖,镇中百姓便像是一个个的丢了魂,成日坐在家里摆法阵贴符纸,有些心慌意乱的,甚至真的跑去拂则山里拜起了神像。
因此近来几日印斟忙得不可开交,多半就是为着神祠内外一众冒出来的琐事。
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一天空闲,印斟侧眼瞧着身后探头探脑的谢恒颜,总觉得这厮很像一条半途闯进家门的流浪狗。一会儿给他脖子挂上一块木牌,再明明白白写几个大字——“跪求好心人收养”,那也当真是应了眼前这幅场景,毫无违和可言。
两人首先去了一趟空盏楼。那会儿的青楼已被人拆得没了原样,之前朱红雕花的围栏在烧塌过后,便陆续搭上一些破布撑起的矮棚,有人在里头摆摊卖起了米面,也有乞丐钻进棚底安家。
谢恒颜绕着矮棚转过一圈,很快便在一众扎堆的乞丐群里,发现了当天从空盏楼逃出来的姑娘阿春。
可她显然有好些天没洗过澡了,全身上下脏兮兮地粘在一团,看样子像也没吃过东西,脸色苍白里犹带了几分难言的乌青。
阿春回头一眼瞅见谢恒颜的面庞,先是愣了两下,随即连滚带爬地扑了上来,呜呜呜就开始号啕大哭。
谢恒颜差点被她吓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忙弯腰给她顺起了抽搐的背。
阿春一边哭一边说:“小、小谢……我可算见着一个能说话的人了!镇里的人都说柳姨是妖,还说咱空盏楼的姑娘也全是妖怪。我自打那日从楼里出来,就没遇上一个以前的姐妹……呜……大家都去哪里了,为何就剩你一人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谢恒颜说,“倒是你自己,怎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阿春一听到这里,愈发哭得厉害:“我几年的积蓄都在空盏楼里存着,这一把火来全烧没了,连根束发的簪子都没能留下……这叫我以后怎么活呀!怎么活呀!”
姑娘在面前哭得声嘶力竭,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趋势。
谢恒颜蹲在旁边干瞪眼,半晌将求救的目光瞟向了身后撑伞的印斟。
印斟也极少遇见这般状况,话在嘴边挤了半天,才勉勉强强问出一句:“……你家人呢。”
此话一出,阿春就完全彻底的崩溃了。她一面哭出满脸乱蹦的泪水,一面生不如死地道:“我家就剩一个嫁出去的妹妹,人家娃都有了,哪又有心顾及我的死活?”
“别……别哭了。”谢恒颜掏出帕子给她揩泪,“你不去怎知道她不管你呢?早些收拾收拾,趁着冬天还没来,赶去投奔她罢。”
阿春摇头说:“没用的,妹妹家住平朝城,距离咱这儿十万八千里远。我连饭都吃不起了,根本没多余的银钱往镇外跑。”
谢恒颜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印斟:“从我们这里到平朝城,大概得花多少银子?”
印斟道:“三五天的路程,吃饭住店都要不少。”
谢恒颜从他的小破包裹里掏出那只钱袋,掂量两下,问:“这些够不够?”
“大概够了。”印斟皱眉,“你想干嘛?”
谢恒颜想也不想,提着钱袋轻轻搁进阿春怀里,说:“这个给你,填饱肚子优先,可别到处乱花啊!”
阿春哆哆嗦嗦将那钱袋收下,待要颤抖着出声言谢,谢恒颜却伸手将印斟一拍,道:“……走了。”
两人给钱之后,别过阿春,便转身离开了矮棚,没再回头。
印斟还是撑伞走在前面,隔了一会儿,忍不住对谢恒颜道:“何必如此。”
谢恒颜问:“什么什么何必?”
印斟凉声道:“你自己有钱吃饭吗?”
谢恒颜理所当然地道:“这不是还有你吗?”
印斟:“……?”
随后没过多久,他们又顺利在街后三条窄巷的最里一端,寻到了昔日与谢恒颜关系还算不错的阿秋姑娘。
那时阿秋的怀里,正抱了两个襁褓包裹的娃娃,旁边还挂着另俩光脚跑的,叽叽又喳喳,喳喳又叽叽,一时闹得满院欢腾。
唯独他们的母亲在孩子堆里佝偻着腰,动不了手脚,走不动路,甚至往前迈出一步都显得有些困难。
——阿秋是同时四个孩子的亲娘。自从十六岁那年一脚跨进了青楼,之后所有的钱财积蓄,都被用来养活手里两个小的,外加旁边两个大的。
而且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这四个孩子的阿爹……都不是同一个。
阿秋说:“当时想着生了就生了呗,反正我不缺钱。谁知柳姨开的青楼不争气……这才多久,就给直接关门了。”
谢恒颜站在她对面不远的地方,两个光脚的孩子就绕着他跑,一圈一圈地围着打转儿。
一个喊:“哥哥,要糖。”
另一个喊:“哥哥,要鞋。”
于是谢恒颜身上的最后半吊铜钱,用来给阿秋的四个孩子一人买了一双新鞋,外加四袋香喷喷的小糖酥。
片刻过后,印斟和谢恒颜便自觉从阿秋家里退了出去。
一路无话,待得沉寂许久,谢恒颜扭头问印斟:“……还找吗?”
印斟面无表情,反问他:“你还有认识的人吗?”
谢恒颜拍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拉印斟去找了那天在火场里受过伤的小绿。
小绿原名辜绿意,是到柳周儿手下干活才让改的艺名。
早前在空盏楼里能唱会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自身的条件也不算太差,家里祖辈代代经商,虽到她这一代平白没落了不少,但留下来的钱财倒还勉强能供她养活自己一人。
——可缺就缺在,之前好好一个姑娘,如今生生瘸了一条细腿,走到哪儿都得拄根拐杖。
谢恒颜再见到辜绿意的时候,姑娘已经瘦成了一杆竹竿儿,两腿旁边再加上一根木拐,不细看几乎都分不出哪儿是哪儿。
而辜绿意一见着谢恒颜,那反应简直与阿春如出一辙,两颗眼珠子一瞪,便立马没完没了地开始掉起了眼泪。
“小谢啊……我以为你也一起出事了!”她边哭边说,“好在你还活着,不然姐姐心里真难受啊……”
谢恒颜也干笑两声,安慰她说:“早没事了,大家都还活得好好的,你不用一直担心。”
辜绿意揩着眼泪道:“那就好,那就好……最近镇里实在不太平,空盏楼一拆,以后大家也没地方去了,日子怕是不大好过。”
谢恒颜回头与印斟对视一眼——他俩身上已经没多余的钱了,这会子前来探望姑娘,更没带什么合适的礼物。
正尴尬无措间,辜绿意忽然眼睛一亮,直指向印斟大声喊道:“啊……这不是小白吗!”
谢恒颜点头说:“是啊是啊,这个就是小白。”
印斟张了张嘴,刚想解释点什么,辜绿意立马又破涕为笑,蹭着两人的衣角乐呵呵道:“原来是小白赎你回家了啊,害我之前那样担心……唉,人人都说患难见真情,小白在这时候还肯带你一起,可见他也不是什么坏男人嘛!”
谢恒颜凉飕飕道:“……没错,小白对我最好了。”
印斟面无表情:“……”
“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辜绿意在一连说出三个“太好了”之后,毅然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