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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上岸去吧。”
“没、没事。”谢恒颜推阻道,“衣裳都湿没了,还上去做甚?”
印斟见他穿的那身白袍,竟是自己下水前,放在岸边换洗用的,一时禁不住语塞道:“你……你怎么……”
“……这原是你的衣裳?”谢恒颜瞪眼道。
印斟:“……”
谢恒颜忙将兜里那颗“狗牙”也给掏了出来:“这牙也是……”
印斟不等他反应,已劈手将牙夺了去,抢先说道:“是我的。”
谢恒颜呆怔了片刻,泪止不住,竟又埋头进印斟怀里,呜咽似的大哭了一阵。印斟只好又拍拍傀儡的背,声音低低柔柔的,抚慰了一阵,末了等谢恒颜哭完,鼻涕眼泪全揩他身上,印斟终于叹了一声,缓缓开口说道:“快上岸去,当心着了凉。”
两人好容易才分开来,印斟让谢恒颜先上岸,拿来先前那身破烂的衣裳,浸水里勉强洗了一洗,再点火将他俩一块烘干了,这下谢恒颜穿着印斟的袍子,长了半截,印斟则穿着谢恒颜的破烂单衣,短了不知多少。
谢恒颜还想提议说换,印斟却道:“就这样了,天气还冷,等到镇上再换。”
他们又坐在河边歇了片晌,各自缓了口气,印斟动身打了几只山鸡野兔,搁木头堆上,用火烤熟了给谢恒颜吃。谢恒颜也撕下鸡腿朝印斟嘴里喂,两人疯了似的狼吞虎咽,沾得满手的油腥,活像那大山里的野人似的,说不出的古怪狼狈,最后各望着对方的面孔,又忍不住嗤嗤地笑了。
饱餐后的谢恒颜,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他便继续看向印斟,总觉眼前一切就像一场梦似的,怎么也看不够,怎么也不敢眨眼。以至于印斟让他看不自在了,忍不住回头问道:“你看什么?”
“没什么。”谢恒颜说,“想看你是不是真的。”
印斟道:“我也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
谢恒颜却是笑了,他的笑容很苦,好像要哭出来了一样,印斟便过去搂住他,两人肩膀并着肩膀,谢恒颜感觉暖和多了,待过了一阵,才压低嗓音向印斟道:“你是如何到这儿来的?我本以为,你不会在的,这毕竟……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印斟静默了会,道:“这话说来话长。”说着从袖中取来那枚“狗牙”,它原是当初在永村时,谢恒颜当定情信物送给他的,傀儡最重要的两颗獠牙之一。
“那天你突然撞剑,连着方焉的业生印一起,之后整道结界跟着慢慢碎了。”印斟说,“我以为我也会死的,但是没有,结界破碎后的周围都是暗的,只有你的背影在发光……能看得非常清楚。”
谢恒颜紧张道:“然、然后呢?”
“我的行动不受控制,但能明显感觉到,力量是从颈间传来,等我后来意识到的时候,身体已追随你远离的轨迹,不断朝前移动。”印斟低声说道,“结界彻底毁灭坍塌之前,是你给的獠牙,一路引我到结界外的地方……”
“真有此事?”谢恒颜捧着那颗獠牙,垂目打量了半晌,不禁唏嘘道,“我以前怎不觉得,我的獠牙竟还有这般能耐?”
印斟想了想,方道:“傀儡木身受到妖印支配,獠牙毕竟是身体的一部分,原就很难得到完全的分离,何况你的木身……”
——何况谢恒颜的木身,本是生于游清的神力,想要摧毁已极是困难,那便更不必提肢体各部分的强行分离。
所以说,如今印斟能跟随他的脚步,一路追到眼前所在的世界,居然靠的还是谢恒颜嘴里的一颗獠牙!
也不知是命该如此,还是他二人缘分未尽,每当他们以为穷途末路的瞬间,命运往往又会为之另开一条蹊径。
一时想至此处,谢恒颜不免百感交集,怔怔然片晌过后,眼看竟要落下泪来。幸得印斟揽住他的肩膀,问道:“你呢?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谢恒颜这才抹了抹眼,傻笑着说道:“我这也……说来话长了。”
印斟倒是不急,只让他慢慢说便好。两人各又收拾了一番,偏都是一身乱糟糟的衣衫,当真狼狈得没眼看了,于是印斟领着谢恒颜下山,顺带找好心的山民另要了两件旧衣裳穿,期间谢恒颜向印斟娓娓道来,说自己是如何回到游清的身边,游清又如何一巴掌拍他下来,到这时间线完全紊乱扭曲的世界里“还债”的,而且具体还的什么债,谢恒颜一无所知,加之身边一个认识的熟人也无,他对印斟说:“如果不是遇到了你,可能我下到河里洗澡,便再也不出来了……真让我一人在这世上过活,还不如到水里闷死算了呢!”
印斟闻言,默了片晌,只对他说:“……哦。”
谢恒颜没好气道:“你哦什么哦!”
“谢恒颜。”印斟的嗓音不咸不淡,“你当初往我剑上撞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一旦你死后结界不会消失,偌大一个空荡的世界,就剩我一个人,同他们所有人站对立面……到那时,我会是怎般生不如死的处境?”
谢恒颜微微一愣,随即磕磕巴巴道:“那个,我……我……”
印斟道:“当初我对你说过的话,你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原本温暖轻松的氛围,突然陷入死一般沉寂的僵局。
谢恒颜抿紧了薄唇,没有说话。印斟的眼神却好像刀子一样,一遍遍刮过他的面颊,那痛楚却是传递至两人身上的,无法言说的怆然与悲哀。
“我……我错啦……”谢恒颜咕噜两声,好像犯错的小狗一样,夹着尾巴,一头蹭进印斟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了……我保证。”
印斟木然道:“你的保证,不管用。”
“管用的,管用的。”谢恒颜抓过他的大手,贴往自己心口上,让他摸摸那块愈合的大疤,“游清有意让我还债,不会由我轻易死的,你放心好了……”
印斟心头微松,面上却仍板着,冷冷向他问道:“真没事了?你别诓我……”
“真的没事了,活蹦乱跳的,死不了!”谢恒颜笑眯眯地说道,“我的斟哥哥,相公公,夫君君……原谅我吧,以后你说啥我都听着,再撒谎就是小狗,汪汪汪汪!”
印斟见他如此,终忍不住笑了,抬手一点傀儡的额头,硬声说道:“别乱喊,好生说话。”
谢恒颜嘿嘿两声,方甜声喊道:“夫君!”
印斟大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两人这才牵到一块儿去了,谢恒颜整一八爪鱼似的,缠在印斟的身上,他们边下山时,谢恒颜的小嘴儿叽叽呱呱,一路就没停过。
“我跟你说,我刚醒的那会,居然出现在铜京岛上……还碰到我阿爹了呢!”
印斟挑眉道:“然后?”
谢恒颜道:“但阿爹不认识我了,他有自己的媳妇,也有自己的孩子,他居然叫谢彦……彦彦!”
印斟只道:“你是颜颜,又不一样。”
谢恒颜叉腰道:“有啥不一样!就因为我是木头吗?”
印斟道:“因为你是我媳妇。”
谢恒颜咧开小獠牙一笑,没过一会儿,又拉着印斟扯东扯西地说道:“印斟印斟,我听说现在的扶则山里,没有神祠在了……你说游清神君,还有方焉和曲蓉一,他们都到哪儿去啦?”
“印斟印斟,咱们这又是去哪儿?”
“印斟印斟,你猜我刚在山里,碰见谁啦……居然是小绿姐,还有她活着的妹妹——小绿姐小时候,长得好漂亮啊!”
印斟:“……”
谢恒颜:“印斟,你咋不理我了……难道又生气了?……你为啥要生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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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是印斟和谢恒颜的结局,下章大概会放出其他配角的结局,这回大概是没有任何悬念的he了,当然还有好多没有交代完的东西,我尽量下章一次说完~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也有未来印谢的小甜饼~
第296章 同归(上)
芒种来临之前,来枫镇没来由下了一场大雨; 以至于整座扶则山内外; 都环绕飘浮着一股子白雾般的湿气。
夏天来得委实太快。一切正如当年暑热之际,祠堂神像面前的重逢一般; 两个人; 一双烈日之下并行的颀长影子——只不过这一回; 却比以往又多出几许不同之处。
“印斟,你说夏天为啥这么热?”
“印斟,你说冬天为啥这么冷?”
“我就感觉; 时间过得特快,尤其是遇到你之后。”
小河滩外; 重叠无数的山林树荫下方; 水流涌动冲刷着遍地铺满的碎石。
谢恒颜与印斟二人,各赤着双脚,穿同样的浅青色的单衣,坐河岸旁的大树下磕栗子吃。
印斟拎来从镇上带的绿豆汤; 递给谢恒颜说:“喝。”
谢恒颜适时地闭嘴了; 整颗脑袋埋进碗里,滋溜滋溜地喝起汤来。
这一年的春寒走得很早,自他二人重逢至今日,不过数月有余,眼看着天都热了起来; 偏这两个都是没家可归的; 穷的叮当响; 谢恒颜问印斟之前攒的私房钱呢?
印斟扬了扬手,表示现在的他身无分文,俨然只是乞丐叫花儿一个。
至于原先那些积蓄,都上哪儿去了呢?
自然无需多说,伴随结界的消失毁灭,满世界的人全都没了,那便更不必提些身外之物。
而那破损结界留下的唯一产物,就只剩眼前活生生的一个印斟。
谢恒颜先前还对印斟的出现表示惊奇,怎的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人儿,当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斟哥哥。
直到后来才知道,印斟的出现并非偶然。早前谢恒颜落在数十年前的铜京岛,而印斟却无端出现在隔了海的另一端扶则山上——原是当初獠牙与木身脱离之际,印斟尚游离于破损的结界之间,未能从中全然脱身。因在途中獠牙一刻不停,势必追随木身的脚步,遂连带印斟的身体一并挪移,偏与未损完全的结界强行脱离分割。
然而说到底来,活人血肉远不及那木身一般坚固顽强,印斟与结界相分离时,自身的行动意识无法掌控,期间亦受到不可避免的损伤无数。
谢恒颜初时未曾注意,后有一日替印斟更衣之时,方见他颈肩往脊背腰胸处的伤疤不在少数,只是印斟一直留心隐藏,恐让傀儡见了徒增担忧罢了。
如今乍然一番撞见,谢恒颜险些没闹翻了天去,直嚷嚷带他下到镇里,赶紧的看大夫去。幸得见了大夫之后,说只些皮肉小伤,并不打紧,好吃好喝养一阵子,自然也就好了。
只不过他们近段日子,都是住在扶则山林深处,帮那群忙碌的山民们一块务农,比如种些小菜小花儿小草的,顺带包揽除草等一类相对琐碎的杂务。
而作为报酬,好心的山民则会留出空房来,暂供这无家可归的小两口子安身。
距离攒钱买下自家住宅的终极目标,大抵还差了十万八千里远。好在这两口子都是随遇而安的脾性,原在永村海岛时也过惯了这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普通日子,如今一旦忙碌起来,反将手头上的琐事当成一番无言的乐趣。
而且对于谢恒颜来说,只要有一间遮风挡雨的屋子,再加印斟无时无刻的陪伴,生活已经足够的美满幸福,倒没必要再来偌大一间空荡荡的宅子,反正来去只他们两个人,住那样大的空间反而显得过分冷清。
每天白天印斟上山砍柴,采草,应要求帮山民一起务农。谢恒颜则老实待在家里,织些衣裳,喂养些鸡鸭,末了做好一桌新鲜的饭菜,热气腾腾的冒着白烟儿,守好了等印斟回家来吃。
芒种过后不久,即是端午,晚上两人吃罢了粽子,摘一把艾草往门前挂过,刚好天气正热得厉害,他们又无事可做,便下到山底那条小河里去洗澡,顺带偷偷做点身心愉悦的“好”事。
说来他们自初时重逢一直到现在,还当真没尽兴痛快地来过几回。尤其刚遇到那么几天,两人几乎就是如胶似漆,只恨不是粘在一块儿的双生人,无奈于山民家的木头床板不够结实,当天夜里印斟给直接整垮了一张,后来几天没得床睡,都是窝在现铺的稻草堆里,谢恒颜嫌那草梗子扎人,拉扯了半天也死活不肯。
现在倒是好了,两人美滋滋的在水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没有限制。等到完事儿了,再半推半就地上岸,谢恒颜已然是瘫软如泥,窝在印斟怀里动也不想再动。
这一整个忙碌的夏天,两人都过得说不出的朴实安逸。
小日子大概持续到冬天的时候,自来枫镇那头传来了消息,说是璧御府的康家夫妇二人,生得一个漂亮的大胖小子,成道逢亲自给他赐名康问,并收做门下第一的大弟子。
众人闻得此讯,纷纷前去祝贺,一时竟还有赶去定娃娃亲的,几乎都想沾一沾喜气。
谢恒颜一听却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