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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绒金矿-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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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裙子的秘书小姐笑盈盈地端上两个高脚杯。张宏忙不迭地从一旁的吧台拉出一瓶红酒对我说,怎么样,84年的,尝尝?我说不用了,我就是渴,有白水吗?

张宏给秘书小姐使了个眼色,她立刻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就端着两大杯冰水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放在我和张宏面前。张宏点了点头,她几乎在瞬间就从我们眼前消失了。

我喝了口冰水,问张宏,怎么不见丽莎啊?

张宏恍惚了一下,好像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丽莎是谁,接着一拍自己的额头道,啊,你说她啊,都哪辈子的陈年旧帐了。她那种人,能安分守己的呆着?找了个英国老公,据说是做药的,特能挣钱。

我知道张宏这肯定又是在扯。丽莎是他以前的女助理,很规矩很踏实的一个女孩。那时她一直和张宏住在一起,我本来以为他们会结婚的。

也许看出了我的失望,张宏很感慨地拍了拍我说,这些年你可能也有感觉,有些事情当初说的都挺好,但时间一久了,就会发现一切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女人这东西靠不住啊,有时候想想,觉得你和林原那样,真的挺难得的。

我笑着说,那怎么没见你找个男秘啊?[ ·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

张宏噗哧一声笑出了声说,我哪儿有你那么潇洒啊。要不然你是少爷,我就只能是当管家受苦受累的命啊。

我笑了笑,觉得没必要把我已经订婚了的事情这么急着告诉他。他那张大嘴,不出一天,保证嚷嚷得四邻皆知。

张宏见我的心情好了一点,于是试探性地对我说,反正这件事情孙维那边儿基本上已经同意了。现在主要就是看你了。你要是愿意回来的话呢,公司打算再跟你和孙维签三年的合同,然后找最好的团队给你们专门录两张专辑,然后直接境外发售……

我打断他问,重组乐队的事情孙维也答应了?

张宏圆滑地笑着说,我的感觉吧,这本来就不应该是两件事儿。公司其实……

我再次打断他说,你答应给孙维多少钱?

张宏被我这么一问,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却仍然陪着笑脸说,话不能这么说,我做生意归做生意,但情义两个字也不能不要了。说实话,别说国内,你就去看看国外那些重组的乐队,有几个能赚着钱的?哪个不是靠公司往里狠命砸钱,最后还不是照样血本儿无归。这完全不是钱不钱的事儿。

我说你不用解释了,你扪着你的良心说,你张宏做事,能自己亏着自己吗?

张宏很严肃地看着我说,陆菲,我承认当初林原走了之后,我解散乐队的做法很不明智。但是当时那种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业界普遍萧条,公司都要解散,(奇/书*网|。。)根本不可能继续维持下去。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找你,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解释一下,把话都说开了。可你人又根本不在国内。去年我听说你回了国,可就是找不到你,没想到你一个人隐姓埋名躲到L城写小说去了。这回要不是孙维告诉我你的联系方式,我还找不到你呢。

我干笑了一下,原来又是孙维把我给买了。

张宏以为我在笑他,于是特别认真地看着我说,你可以怪我,你也可以埋怨我,说我张宏见利忘义,多不是人。可现在你也看见了,公司的情况不能说是不好,有财力也有人力做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你以为我喜欢一天到晚捧着几个乳臭味干的小屁孩儿,包装几个偶像明星,呼拉飞来呼拉飞去的啊?你总该给我个补救的机会是吧?我是真的想为林原再做点事儿。而且我也知道,你绝对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你要是答应我签约,这三年里我会把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专集境外发售、境外打榜,还完全有可能去欧洲巡演。这不也一直是林原的梦想吗?

每次都是这样。当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张宏就拿林原来挡我、诱惑我。事实就是这样,不管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要他脸一沉说这全是为了林原好,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我说这样吧,再版CD和出回忆录的事情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答复,我接受。你现在就可以着手准备这两件事情。但是重组乐队的事情我还得考虑一下。

张宏一刻不放松地问道,最迟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我说,过一阵吧。这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决定的事情。我还得等孙维来了,看情况跟他商量商量。

张宏点了点头说,那你们就好好商量商量吧。反正公司是十分希望和你们再次签约的。说着,他抬腕看了看表说,我们去会议厅吧,人都在那儿等着呢。

我想了想说,在见到孙维之前,我不会接受任何采访。

张宏想劝我,但可能是觉得不好再逼我,于是忍痛搓了搓手说,成吧,先晾他们一次!谁让您是爷呐!现在你去哪儿?

我说我去找王伟。

张宏笑着说啊你说那孩子啊,他最近混的不错,上次音乐节的时候,单独给了一个展台。我看人多,也没过去和他打招呼。

王伟是孙维走了之后我找来的鼓手,也是我的大学同学,小我两届。我们在一起其实只合作了一年半的时间,林原就去世了。那时候乐队解散,我一个人心灰意冷地离开,走的时候只有王伟来机场送我。我们在飞机起飞之前,在候机大厅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他记得那时他握紧了手里的餐巾纸,很认真地望着我说学长,我以后一定要混出点儿样来。

我说你有我这么个前车之鉴,还不死心?

他摇了摇头说,学长,我觉得你和原儿哥都是最好的乐手,也是我最敬重的人。

我说我也没什么可给你的,反而还有些事情要拜托你帮我做。

他很爽快地说没问题,你说吧。

我写了张纸条迪给他说,我在C区那里有处房子,这是地址。那里面有个病人,他脑子受过伤,所以一直躺在床上。这些年来我一直都雇小时工每天照顾他。我走了之后,你帮我把剩下的房子租出去,租金一半给你,一半就拜托你买点东西,顺便帮我照应着点他。我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我知道这可能有点苛求你了,毕竟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但那个人以前也是你学长,他……这件事情我求你,全当帮我个忙,对他好点。

王伟收下了纸条说学长你就放心吧,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说完这些话之后,我觉得自己再也没有任何留下的理由,背起包准备走。

王伟一把拉住我说,学长,你什么时候决定再回来了,一定要打电话给我!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摸了摸他的脸,起身背起包走进了海关。

那时那个还背着书包,里面总放着把鼓槌的男孩可能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一走就是五年。

第十一章 舒缓的重逢民谣
更新时间:2007…10…13 14:11:00 字数:3476

Youknowwhereyouare?You’reinthejunglebaby。You’regoingtodie。
——Weletothejungle,GunsN’Roses

那天打电话给王伟的时候,他听说我要到C区去找他,犹豫了一下才答应。他的声音听上去没怎么变,但说起话来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冲了。那天我是下午一点多到的C区,但其实跟他约好了两点半在家里见面。我当时与其说很想尽快见到王伟,其实是想尽快见到陈克。在电话里我都没敢提起陈克的事情,因为不管他现在是死是活,我都不认为电话是个合适的方式得知这一切。

所以那天,当我准备身手去按响301门铃的时候,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我害怕当打开这道门之后,见到王伟怔怔地看着我,对我说“对不起”之类的话。而正当我犹豫着的时候,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DavidBowie的那首LadyStardust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一个人正扶着门穿着鞋,边穿还边回头对身后说,要哪种啊?大热天的,非得去那么远的超市买啊?

里面传来了王伟的声音,瓶装的干啤,要是有纯生就买纯生的。楼底下的超市不干净。

那人短促地嗯了一声,正准备打开防盗门,抬眼看见我站在门口。隔着防盗门的纱窗,我惊呆了。我以为自己的眼睛花了,或是产生了幻觉,但当防盗门完全打开的时候,呈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英俊而消瘦的脸,那样挺拔的鼻梁和眉骨,额角浅细的一道伤疤,薄而精致的嘴唇,这一切都和我记忆中陈克的形象完整地重合了起来。但当我的目光接触到了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诱惑过我的、满布桃花笑纹的眼睛时,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并不是我认得的那个陈克了。

他略带些惊讶地注视着我,这种注视陌生得令我绝望。如同在注视一张毫不关己的桌子,或是窗外在风中摇摆的树枝一样。他也许会感到莫名其妙的着迷,也许会在潜意识中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但他眼角眉梢流露出的一切无不在表明这个拥有着陈克躯体的人,这个和我曾经彼此拥有对方的人,他已经完全不能认出我来了。我在他的生命中已经沦为一个陌生的人,一个在大街上偶尔和他擦肩而过的人。

你找王伟的吧?他礼貌地笑了一下问。当我的目光碰触到他眼角笑纹的时候,如同被炙热的烙铁所伤一样,立刻移到了别的方向。他可能对我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求助似的回身冲屋里望去,问道,伟,这你朋友啊?我看见王伟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见到我之后猛地一愣,手中那些本来准备递给陈克的空酒瓶跌落在地,当即摔了个粉碎。

我本来昨天打算在电话里和你说的。王伟说。

他蹲在地上,用扫把和簸箕小心地收拾着酒瓶的碎玻璃碴。陈克被他打发去超市买啤酒,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看见厨房的炉子上突突地炖着什么东西,香气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溢出来。我靠在墙上,离他既不太远,也不太近。

他见我没吭声,继续低着头说,你走了之后,我照你给我的地址找了过来。我本来打算照你说的,把房子租出去,再找个好点的保姆照顾他。但是,我第一眼看见他,他那么瘦,一个人躺在床上,床单上屎尿横流,身上都结痂了,腿上好多地方还剩了坏疽。当时我给他洗床单,帮他擦身子,我觉得我……我不能让别人来照顾他。所以我就把我在三里河那边的房子租出去了,搬到了这边来。第一年是最苦的,那时候我也找不到正式工作,每天晚上到酒吧赶夜场,再小的场子,给钱我就去。第二年还好点,我在后海一个Blues酒吧找了份稳定工作,偶尔也能去做些暖场演出,他的病情也稳定一点。我特意去北大医院报了个护理班,学怎么照顾他这样的病人。我以为你最多三年就能回来了,可是等到第五年,你还没回来,我渐渐发现我离不开他了。开始我以为,我为他做这一切,他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但后来有次晚上我给他擦身子,他忽然流眼泪了。我以为他把我当成了你。当时觉得心里别提有多难受。

说到这里,他把盛满酒瓶碎屑的簸箕端了起来,倒进了厨房的垃圾桶里,顺手掀了掀炉子上的锅盖,把火调到最小。看见他熟练的动作,想起我走的时候,他连碗像样的泡面都不会煮,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他拧了块抹布,埋头擦着地面继续说,现在科技发达了,我也听说有那种脑死亡然后又康复的病例,但没想到能轮上他。真的,那天回家我看他睁着眼睛望着我,还以为是他无知觉的生理反射。但当他开口管我要水的时候,我简直惊呆了。医生说他的视觉功能最先恢复,然后就是语言功能,身体机能需要长时间的锻炼和康复治疗,才能够完全恢复,因为毕竟他身上的肌肉已经都萎缩了。那阵子我天天陪他聊天说话,帮他做康复训练。但是他从前的记忆已经完全丧失了,他认得我是谁,能够说出我为他做的一切,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我以前上学的时候,道听途说过一些有关你和他的事情。我本来想把这些事情告诉他,但是有天跟他说起你的名字的时候,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他自己也不想,但就是控制不住。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还会回来,见到从前的事情令他那么伤心,觉得他已经够苦的了,没必要再让他这么伤心下去。

说着,他起身望着我说,学长,我承认我很自私。这次你说要到这里来,我本来想把他远远支开。说实话,我也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但我想能拖一天是一天。我知道我不能骗你,我也骗不了你,但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他再受伤害。

我见到他看着我的眼神近似于哀求。他紧张时喜欢拧东西的毛病仍然没有改,不停地拧着手里那块沾满了玻璃碎屑的抹布。我看见锋利的玻璃碎屑扎进了他手上的肉里,指尖有血流了下来,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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