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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琴卷-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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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飞闭上眼睛,提一口气,把本身真元随同鲜血,自两人交叠的伤口迫了过去,直压入秦倦体内。

一时之间,殿内千余人寂静无声,只有两人伤口之处不知是谁的鲜血,“嗒——嗒——嗒”,一滴一滴地,不住滴落到地上,染红了秦倦的白衫。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时间,秦倦的脸上微微泛上了些许血色,而肖飞脸上却显出了苍白。他缓缓睁目,解开了缚手的白布,又道:“不要说话。”他的声音显得有些中气不足,却依旧镇静如恒,他看着秦倦的反应,似是很是满意。为两人包扎好腕上的伤口,肖飞又自袖中摸出一支银针,刹那间连插秦倦十六处大穴,银针拔出之时,针头已微微变色,可见秦倦中毒之深。肖飞看了一眼针头,将银针弃去不用,又摸出一个朱红小瓶,倾出一颗血红的药丸,塞人秦倦口中,那是锁心丸的解药。

秦倦服药之后略略休养,气色已好了许多,不再像个濒死的病人,他睁开眼睛,向肖飞微微一笑,示意他已好转。

肖飞把朱红小瓶丢给了左凤堂,语调不改冷漠:“他中毒太深,虽有解药却救不回已经受损的内脏,自此以后,要多加调养,或许十年八年之后,还可以如常人一般,但想康健如旧,却是妄想。”他话已说完,自己服下一颗药丸,往后一移,闭目调息。

上官青无声无息地移到肖飞身后,为他护法,一双眼阴恻恻地盯着左凤堂,唇带冷笑。他是个干枯瘦小的青脸人,莫约四十左右,这一笑,笑得好不阴沉。

左凤堂根本不去理他,他只看秦倦,满面的担忧之色。

秦倦闭目养神,眉间略略显出一种深思的神色,而唇边带着的一丝不经意的浅笑却始终未曾敛起。

此刻殿内鸦雀无声,人人皆呆呆地看看他,又看看肖飞,震惊之色未敛,而又满腹疑团。

上官青心里着实不解,肖飞要救秦倦,那是大敌当前形势所迫,他懂。但何苦如此耗力伤神,竟用自己的鲜血换秦倦一条命?他不信别无他法,肖飞到底在想些什么?上官青在心中冷笑。肖飞不知自己有无发现,当他惊觉秦倦人在五凤阁,而五凤阁已经起火时,他脸上的神色和左凤堂一个模样!秦倦究竟有何魔力,累得这许多与他略有深交的人物为他效命?

便在此时,远处一阵爆响,马嘶四起,蹄声散乱,人声鼎沸,丘火封已开始动手了。

殿内诸人茫然四顾,两个主事之人都倒了下去,竟无人知晓接下去如何是好?是战是退?

上官青看着肖飞,知道他运功正值紧要关头,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他哼了一声,袖子一拂,自殿中抢了出去:“我去帮丘火封。”

“回来!”秦倦闭目低叱,虽无甚气力,但他一叱之威,还是令上官青止步。

“干什么?你不知道他们现在很危险么?我们楼中有多少人手能用你比我清楚,难道你眼睁睁看他们送死?”上官青冷冷地道。

“你留下,凤堂去。”秦倦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幽幽冷冷,“叫他们即中即走,不要和人缠斗。敌人若要撤出,不要追击,放他们走。若他们仍往里闯,叫二殿主准备下一次火药。二殿主与蓝衫十三杀武功不弱,想必不会出事,让他们一炸之后,无论成功与否,立求脱身。敌人若仍旧攻进来,我们隔一段距离炸一次,直到他们攻到大殿之前!无论如何,不要与人动手,否则我们必定吃亏。”他这样低低幽幽地道,令人感觉仿佛人了幽冥,隐隐透出了他天生的幽冷犀利。

上官青站定,左凤堂闪身出去。

殿内起了一阵低微的议论之声,缓缓自肖飞拔刀过血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议论现在的处境。

“想知道肖飞为什么救我?”秦倦闭着眼,却似是知道上官青站在他身边,也似是知道他心里不解,低低柔柔地道,“你可知楼中可以真正动手的有几人?葛金戈负责大殿防卫,不能分身,一殿主负责粮水,一样分身乏术。六院院主,左凤堂,你,蓝衣十三杀,一共二十一人,其中十三人去了施放火药,殿中只余八人,一旦敌方突破防卫,八人可挡得住敌方残余众人吗?肖飞武功甚高,在蓝衣十三杀之上,假若他能分身动手,或许可以收到起死回生之效。你要知道,一百人加上一人,无关紧要;八人加上一人,形势大大不同。肖飞若要加入防备,那必无法兼顾主持大局,而我——”秦倦低低笑了笑,“他应该很清楚论计筹谋略,他不如我。他救我,并非认我为主,而是委屈求全,以大局为重。若无千凰楼,什么楼主什么地位都是毫无意义的,他很清楚,此刻以保千凰楼为第一要务,其它的,都可以往后再议,你懂么?肖殿主之所以是肖殿主,便是因为他比你们更有眼光更有见地,你不如他。”

上官青眉扬如竖,似是怒火上冲,但终还是忍了下来。

他们极低极低地交谈,并没有惊动到任何人。

而殿外沉闷的爆炸之声,一阵一阵,渐渐由远而近,殿中诸人亦渐渐安静下来,静听着声响。

藤萍——》锁琴卷——》舍身挡灾

藤萍

舍身挡灾

左凤堂出了大殿,四下一望,这才惊觉战况的惨烈。千凰楼美仑美奂的连绵楼宇倒了大半,土木崩坏,火光四起。头上浓烟四起,脚下尽是碎石碎屑,被炸伤炸死的人横了一地,四处是斑斑血迹,满耳尽是呻吟之声。

他有些心里发毛,毕竟他也不算什么江湖人物,从未见过这么多死人!站在这里,便有一种强烈的震憾,人命的轻贱,人命的金贵,在这里,都被蛮横地一笔抹去,好人也好,坏人也罢,一般是血肉模糊。

“左护法。”

左凤堂目光一掠,二殿主丘火封便站在五丈之外,神色甚是疲惫:“来人是红衣鬼窟,九刀会,铁马十九帮,还有——”他深吸一口气,“蛮龙岭的金龙朴戾。”

左凤堂心头一跳,他虽少历江湖,但金龙朴戾却是闻名已久。他是自肖肃与单折之后最具盛名的黑道高手,享名十余载,以狠辣闻名。隐隐有黑道之尊的味道,他若在敌方,千凰楼麻烦就更大了。

“妈的,”左凤堂烦躁地破口大骂,“他不在蛮龙岭做他的山大王,跑到这里来干什么?根本存心想把千凰楼连骨头都吞下去。”

“为钱。”丘火封凉凉地道,“大尊主一死,二尊主隐世,千凰楼空有万贯家财,落入公子之手,公子一介书生又是病根病骨,谁不打你落水狗?朴戾眼光素精,他怎能不来?”

左凤堂瞪了他一眼,大敌当前不能与他算账,心中暗骂:“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嘴里却道:“目前战况如何?”

“不好。”丘火封摇了摇头,“我方十三人已有四人负伤,虽然炸伤了敌方多数人马,但你也知道,对于朴戾这等高手,火药如同儿戏,他又机警,只怕很快就直扑大殿去了。”他嘿嘿一笑,“其它就不必说了,单凭他一个,已令千凰楼吃不了兜着走。”

左风堂冷冷地看着他:“你回大殿,把详情告诉公子,火药给我。”

丘火封根本就不想在外头玩命,乐得遵令行事。他把身上的剩余火药给了左凤堂,忍不住问:“殿中主事不是三殿主么?”

左风堂闪身而去,学着他的口气凉凉地道:“楼中主事何时不是公子?你发昏了么?”

丘火封微微一怔,左凤堂已去了无影了。

※※※※※※※※※※※※※※※※※※※

大殿之中,寂静如故。

秦倦倚墙而坐,肖飞便盘膝坐在他右手边,调息未醒,他敛眉闭目,不言不动,殿中也似感染了他沉静如水沉稳如山的情绪,大敌在即,竟也不如何惊慌。

殿门微开,一人闪身而入,是丘火封。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似乎对殿中的形势甚为不解,略一迟疑,还是走到秦倦身边,低声把外面的形势告诉他。

秦倦闭着眼,掠起一抹淡笑,轻轻挥手,示意丘火封退下。

丘火封心里甚是不满,但秦倦多年积威,令他敢怒不敢言,只得退下。

只听殿梁四下吱呀作响,外头的爆破声一阵一阵,向大殿靠拢。

秦倦沉静依旧,一动不动。

肖飞长吸了一口气,倏然睁开了眼睛。他缓缓站了起来,背挺得笔直,一双眼睛冷冷地看殿门。任何人都知道他看的不是殿门,而是殿门之外!

葛金戈与上官青同时一惊,丘火封本来退至墙角,却骤然止步。他们同时感受到杀气!练武之人,具有极度的敏觉,他们都未听到声响,却惊于杀气。

暴戾的杀气!

肖飞身形一动。

“稳住!回来!”秦倦低叱。

肖飞回顾了他一眼,冷冷站定。

秦倦缓缓睁目,目光清澄,如冰如水,他一直未曾睁目,便是为了稳一点元气,以应付危机。他也缓缓站了起来,竟然整了整衣裳,心平气和地道:“朴岭主,进来吧!”

肖飞瞳孔收缩,缓缓退了一步,立于秦倦身后。

殿内形势清清楚楚,以秦倦为首,肖飞为辅,其余诸人皆在其下。

殿外有人慢吞吞地轻笑了一声,声音清雅:“七公子果是聪明人,在下就不客气了。”殿门缓缓开了,一位金袍中年人推门而人,眉目端正,还算得上一个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丝毫看不出是个杀人如麻的黑道高手。但,那一双眼睛——魔魅得令人毛骨悚然——那是一双带血的鬼眼!

秦倦缓缓迎了上去,浅笑微微,虽然遍身血迹,亦掩不住他天生秀雅的容色。他平视着朴戾的眼睛,神色宁定。

朴戾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得神乎其神的七公子。看到他的容貌,不禁微微有些惊讶,他似乎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张如玉如冰的脸,但那张脸——那个人——在哪里见到过?几乎不存任何印象,一定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朴戾非常清楚自己的记性,有一面之交,他过多少年再见也一定认得出来,但现在问题是秦倦显然并非当年那人,这令他一时想不起来。

秦倦本就用的是缓兵之计,见他如此,便道:“朴岭主认得在下么?”

朴戾不知为何突然收起了那一脸笑意,冷冷地道:“我一定见过你这张脸。”他一字一字地吐出来,“而且是在很受威胁的情况下。”

殿内一阵错愕,很明显朴戾是为了千凰楼的珍藏而来,但破门而入之后,却对秦倦的容貌感兴趣来了,竟如临大敌?殿内千余目光,一下子转到秦倦脸上。

秦倦的脸色一下子煞白,千凰楼的人可以打赌从未见过这位笑面公子露出这种近似震惊的神色,他极快地吸一口气:“朴岭主,可是为千魔之眼而来?”他所说的‘千魔之眼’,是肖肃拥有的最珍贵的一件珠宝,是一颗雕琢精细,冷光四射的黑水晶,作人眼状,灯下灿灿生辉,如一只鬼眼,黑水晶之中血丝隐隐。随光影转动,血光也似在隐隐流动,端地是价值万千的一件异物。此物名扬天下已久,但世上真正见过它的没有几人,朴戾对它向往已久,如今既有此机缘,怎可放过?

果然,此言一出,朴戾立即转移了注意,笑了笑:“你楼中还有其它蛮龙岭看得上的东西么?”

秦倦淡淡一笑:“为区区一件珠宝,草菅数千人命,你说是值不值?”

“那是你们不愿投降,若有死伤,也该怪千凰楼,又何况那一波波的炸药并非我所施放,七公子你要清楚,数千人命是丧在谁的手下。”朴戾能言善辨,颠倒黑白,却面不改色。

“千凰楼并非岭主掌中之物,亦非乞怜之狗。”秦倦低眉,语气轻忽而漫不经心,“恶犬来袭,如若不打,岂非显得千凰楼气量过高而不切实际?既有恶犬,便该打上一顿,丧其恶胆杀其犬性,以张正气,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

他指桑骂槐,句句见血,只听得殿下诸人眉飞色舞,再加上最后低低柔柔地问了一句“朴岭主你说是也不是?”问得朴戾脸上一阵发黑,而众人却是心中大乐,无一刻像此刻这般齐心拥戴公子。

只听秦倦用极其淡定平静的口气,低低地道:“难道在蛮龙岭,外敌来袭,朴岭主是绝不抵抗的?在下极其钦佩朴岭主的容忍气度,为保人命,忍耐至此,如今我楼绝无朴岭主的气量,一旦冲突,动起手来难免死伤。为免伤亡,朴岭主不如先行退去,如何?”他明知朴戾适才强言狡辨,此刻便拿了他的话依理类推,只说得朴戾心如刺扎,双目渐红。

而殿中众人皆是心中大乐,均想,要同公子较量口舌之便,朴戾再练十年也不是秦倦对手,受气受辱均是自找,气得七窍生烟神智全失,那也是活该。

上官青心下暗笑,葛金戈不禁莞尔,丘火封也满脸似哭非哭。

肖飞却没有笑,他知秦倦存心激怒朴戾,朴戾理智若失,应付起来便容易得多,其次谈话之间亦可拖延时间,等左凤堂回来。千凰楼中,除了左凤堂,再无一人堪与朴戾动手,这一点他也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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