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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恩仇录-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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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盘。白振的武艺比之褚圆可高明得多了,左手两根手指搭着

剑锋,右手一掌向他左肩打去。无尘缺了左臂,不免吃亏,敌人
攻向左侧,只有退避,无法反击,身子一侧,右剑直刺敌人咽
喉,这一剑当真迅捷无伦。白振出手神速,竟然不输无尘剑招,
斜身避剑,右掌继续追击对方左肩,无尘向后退出一步,右手
手腕已被他抓住。赵半山、徐天宏、骆冰等等看得亲切,不由得
齐声呼叫。
剑光掌影中无尘左脚飞起,直踢对方右胯。白振向左一
避,借势仍夺长剑。无尘左脚未落,右脚跟着踢出。白振万想
不到他出腿有如电闪,生平从所未见,手爪一松,急忙后退。无
尘右腿落空,左腿跟上,这一下白振再也躲避不了,右股上重
重着了一脚,一个踉跄,险险跌入湖中。他下盘稳实,随即站
定,身子倾斜,却仍屹立船边,双手疾向无尘双目抓到。无尘侧
头避让,肩头已被他手掌击中。无尘骂了一声,连环迷踪腿一
腿快如一腿,连绵不断,左脚甫起,右脚跟着飞出。白振立即变
招,眼见对方一腿又到,忙拔身纵高。这两位大高手武功均以
快速见长,此刻兔起鹘落,星丸跳跃,连经数变,旁人看得眼也
花了。
骆冰坐在后梢,见白振跃起,木桨抄起一大片水向他泼
去。白振本拟落在船头,空手和无尘的长剑拚斗一场,忽见一
片白晃晃的湖水迎头浇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倒退
落回花艇,总算他身手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被浇得湿
淋淋的十分狼狈。
岂知比起褚圆来,直是算不了甚么。原来褚圆得他来援,
逃出了无尘剑光笼幕,跳回花艇,惊魂甫定,正要站到乾隆背
后,忽然玉如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乾隆皱起眉头,陈家

洛似笑非笑,各人神色都是十分奇特。他心中一愕,一阵微风
吹来,顿感凉意,一看自身,这一惊非同小可,原来全身衣服已
被无尘割成碎片,七零八落,不成模样,头上又是热辣辣地,一
摸头脸,辫子、头发、眉毛均被剃得干干净净,又惊又羞,忽然
间裤子又向下溜去,原来裤带也给割断了,忙伸双手去抢裤
子,噗的一声,手里长剑跌入湖中。
乾隆眼见手下三名武艺最高的侍卫都被打得狼狈万状,
知道再比下去也讨不到便宜,对陈家洛道:“陆兄这几位朋友
果然艺业惊人,何不随着陆兄为朝廷出力?将来光祖耀宗,封
妻荫子,才不辜负了一副好身手。像这般沦落草莽,岂不可
惜?”原来乾隆颇有才略,这时非但不怒,反生笼络豪杰以为己
用之念。陈家洛笑道:“我这些朋友都和小弟一样,宁可在江湖
闲散适意。兄台好意,大家心领了。”乾隆道:“既然如此,今晚
叨扰已久,就此告辞。”说罢望着尚在赵半山船中的龙骏。陈家
洛叫道:“赵三哥,把东方先生的从人放回吧!”骆冰叫道:“那
不成!心砚中了他的毒蒺藜,他不肯给解药。”说着又将船划近
了些。乾隆向李可秀轻轻嘱咐几句,转头对龙骏道:“拿解药给
人家。”龙骏道:“小的该死,解药留在北京没带出来。”
乾隆眉头一皱便不言语了。陈家洛道:“赵三哥,放了他
吧!”赵半山心想总舵主还不知道毒蒺藜的厉害,可是亦不便
公然施刑,而且此人如此凶悍,只怕施刑也自无用,即使从他
身边搜出解药,不明用法,也是枉然,此刻只要一放走,再要拿
他便不容易,何况心砚命悬一线,又怎能耽搁?但总舵主之令
却又不能不遵,当下十分踌躇。
徐天宏道:“三哥,那两枚毒蒺藜给我。”赵半山不明他用

意,从怀里将两枚毒蒺藜掏出,一枚是从心砚肩上起下,一枚
是比暗器时接过来的。徐天宏接过,左手一拉,嗤的一声,将龙
骏胸口衣服扯了一大片,露出毛茸茸的胸膛,右手一举,噗噗
噗,毒蒺藜在他胸口连戳三下,打了六个小洞。
龙骏“啊哟”一声大叫,吓得满头冷汗。徐天宏将毒蒺藜交
还赵半山,高声对陈家洛道:“陆公子,请你给几杯酒。我们要
和这位龙爷喝两杯,交个朋友,马上放他回来。”
陈家洛道:“好。”玉如意在三只酒杯中斟满了酒。陈家洛
道:“三哥,酒来了。”拿起酒杯掷去,一只酒杯平平稳稳的从花
艇飞出。赵半山伸手轻轻接住,一滴酒也没泼出。众人喝彩声
中,其余两杯酒也飞到了赵半山手里。
徐天宏接过酒杯,说道:“龙爷,咱们干一杯!”龙骏伤口早
已麻痒难当,见到酒来更如见了蛇蝎,惊惧万状,紧闭嘴唇,死
咬牙关。要知酒一入肚,血行更快,剧毒急发,立时毙命。徐天
宏笑道:“喝吧,何必客气?”小指与无名指箝紧他鼻孔,大拇指
和食指在他两颊用力一捏,龙骏只得张嘴,徐天宏将三杯酒灌
了下去。
龙骏三杯酒落肚,片刻之间胸口麻木,大片肌肉变成青
黑,性命已在呼吸之间,他自知毒蒺藜毒性可怖之至,哪里还
敢倔强,性命要紧,功名富贵只好不理了,颤声道:“放开我穴
道,我……我……我……拿解药出来。”赵半山一笑,一揉一
拍,解开他闭住的穴道。龙骏咬紧牙关,从袋里摸出三包药来,
说道:“红色的内服,黑色的吸毒,白色的收口。”话刚说完,人
已昏了过去。
赵半山忙将一撮红色药末在酒杯里用湖水化了,给心砚

服下,将黑药敷上伤口,不一会,只见黑血汩汩从伤口流出。骆
冰随流随拭,黑血渐渐变成紫色,又变成红色,心砚,“啊哟,啊
哟”的叫了起来,赵半山再把白色药末敷上,笑道:“小命拾回
来啦!”
徐天宏恨龙骏歹毒,将三包药都放入怀中,大声道:“你的
解药既然留在北京,即刻回京去取解药,也还来得及。”赵半山
见到龙骏的惨状,心有不忍,向徐天宏把药要了过来,给他敷
服。
陈家洛向乾隆道:“小弟这几个朋友都是粗鲁之辈,不懂
礼数,仁兄幸勿见责。”乾隆干笑几声,举手说道:“今日确是大
增见闻。就此别过。”
陈家洛叫道:“东方先生要回去了,船靠岸吧!”艄公答应
了,花艇缓缓向岸边划去。
数百艘小船前后左右拥卫,船上灯笼点点火光,天上一轮
皓月,都倒映在湖水之中,湖水深绿,有若碧玉。陈家洛见此湖
光月色,心想:“西湖方圆号称千顷。昔贤有诗咏西湖夜月,云:
‘寒波拍岸金千顷,灏气涵空玉一杯。”丽景如此,诚非过誉。”

第八回 千军岳峙围千顷
万马潮汹动万乘
不一刻,群船靠岸。李可秀先跳上岸,伸双手扶掖乾隆上
岸。众侍卫围成半圆,三面拱卫。陈家洛等也上了岸。李可秀
摸出胡笳,“嘟——嘟——嘟——”的吹了三声。数百名御林军
骁骑营军士快步奔到。一名侍卫牵过一匹白马,一腿屈膝,侍
候乾隆上马。四下军士缓缓聚拢,将陈家洛一干人围在垓心。
乾隆向李可秀一使眼色。李可秀向红花会群豪大叫:“喂,大胆
东西,见了皇上还不磕头!”
徐天宏手一挥,马善均、马大挺父子取出火炮流星,嗤嗤
数声,射入天空,如数道彗星横过湖面,落入水中。蓦地里四下
喊声大起。树荫下、屋角边、桥洞底、山石旁,到处钻出人来,一
个个头插红花,手执兵刃。徐天宏高声叫道:“弟兄们,红花会
总舵主到了,大家快来参见。”红花会会众欢声雷动,纷纷拥了
过来。
御林军各营军士箭在弦、刀出鞘,拦着不许众人过来。双
方对峙,僵住不动。李可秀又吹起胡笳,只听得蹄声杂沓,人喧
马嘶,驻防杭州的旗营和绿营兵丁跟着赶到。李可秀骑上了
马,指挥兵马,将红花会群豪团团围住,只待乾隆下令,便动手
捉拿。

陈家洛不动声色,缓步走到一名御林军军士身边,伸手去
接他握在手里的马缰。那军士为他目光所慑,不由自主的交上
马缰。陈家洛一跃上马,从怀里取出一朵红花,佩在襟上。这
朵红花有大海碗大小,以金丝和红绒绕成,花旁衬以绿叶,镶
以宝石,火把照耀下灿烂生光,那是红花会总舵主的标志,就
如军队中的帅字旗一般。红花会会众登时呼声雷动,俯身致
敬。
旗营和绿营兵丁本来排得整整齐齐,忽然大批兵丁从队
伍中蜂涌而出,统兵官佐大声吆喝,竟自约束不住。那些兵丁
奔到陈家洛面前,双手交叉胸前,俯身弯腰,施行红花会中拜
见总首领的大礼。陈家洛举手还礼。那些兵丁行完礼后奔回
队伍,后面队中又有兵丁奔出行礼,此去彼来,好一阵子才完。
原来红花会在江南势力大张,旗营和绿营兵丁有很多人被引
入会,汉军旗和绿营中的汉人兵卒尤多。
乾隆见自己军队中有这许多人出来向陈家洛行礼,这一
惊非同小可,今晚若是动武,御林军各营虽然从北京卫驾而
来,忠诚可恃,营中亦无红花会会众,但无论如何难操必胜之
算,自己又身在险地,自以善罢为上,冷冷向李可秀说道:“你
带的好兵!”李可秀本已惊得呆了,一听乾隆之言,忙翻身下
马,跪在地上不住叩头,连称:“臣该死,臣该死。”乾隆道:‘叫
他们退走!”李可秀道:“是,是!”起身大声传令,命众兵将后
退。
徐天宏见清兵退去,叫道:“各位兄弟,大家辛苦了,请回
去吧!”红花会会众叫道:“总舵主,各位当家,再见!”呼声雷
动,响彻湖上,只见人头耸动,四面八方散了下去。

乾隆帝弘历自幼受父亲雍正训诲,文才武略,在满清皇族
中可说是一等一的人才。他深慕当年太祖太宗东征西讨,攻城
略地,都是身冒矢石,躬亲前敌。满洲兵例,八旗出战,各旗统
兵的和硕亲王、多罗郡王、多罗贝勒、固山贝子都不得后退一
步,否则本旗人丁马匹即交七旗均分,是以人人善战,所向克
捷。乾隆登基以来,海内晏安,无地可逞英雄,一听陈家洛在湖
上招饮,想起太祖太宗当年在白山黑水间挥刀奔驰的雄风,这
一点小小风险岂可不冒?岂知事到临头,处处为人所制,幸而
他颇识大体,知道小不忍即乱大谋,举手向陈家洛道:“今晚湖
上之游,赏心悦目,良足畅怀,多谢贤主人隆情高谊。就此别
过,后会有期。”在众侍卫官员拥卫下回抚署去了。
陈家洛呵呵大笑,回到船上,与众兄弟置酒豪饮。
红花会群雄将御前侍卫打得一败涂地,最后一阵徐天宏
与马善均布置有方,皇帝手拥重兵,竟不敢下令攻击,人人兴
高采烈,欢呼畅饮。
徐天宏对马善均道:“马大哥,皇帝老儿今日吃了亏回去,
定然不肯就此罢休。你吩咐杭州众兄弟大家特别留神,尤其是
旗营绿营里的兄弟,别中了他暗算。要是他调大军来动手,大
伙就退入太湖。”马善均点头称是,喝了一杯酒,先行告退,带
了儿子先去部署。
陈家洛满饮一杯,长啸数声,见皓月斜照,在湖中残荷菱
叶间映成片片碎影,蓦地一惊,问徐天宏道:“今儿是十几,这
几天忙得日子也忘啦!”徐天宏道:“今儿十七,前天不是咱们
一起过中秋的么?”陈家洛微一沉吟,说道:“周老前辈、道长、

众位哥哥,今儿大家忙了一晚,总算没失面子,文四哥的下落
也有了消息。现在请大家回去休息。明日我有点私事,后天咱
们就着手打救四哥。”徐天宏问道:“总舵主,要不要哪一位兄
弟陪你去?”陈家洛道:“不必了,这件事没危险,我独个儿在这
里静一静,要想想事情。”
众人移船拢岸,与陈家洛别过,上岸回去。杨成协、卫春
华、章进、蒋四根等都已喝得半醉,黑夜中挽臂高歌,在杭州街
头欢呼叫嚷,旁若无人。
陈家洛远望众人去远,跳上一艘小船,木桨拨动,小船在
明澄如镜的湖面上轻轻滑了过去,船到湖心,收起木桨,呆望
月亮,不禁流下泪来。原来次日八月十八是他生母徐氏的生
辰。他离家十年,重回江南,母亲却已亡故,想起慈容笑貌,从
此人鬼殊途,不由得悲从中来。适才听徐天宏一说日子,已自
忍耐不住,此刻众人已去,忍不住放声恸哭。
这边哭声正悲,那边忽然传来格格轻笑。陈家洛止哭回
头,见一艘小船缓缓划近,月光下见一人从船尾站起,身穿浅
灰长袍,双手一拱,叫道:“陈公子,独个儿还在赏月吗?”
陈家洛见那人风姿翩翩,便是陆菲青那徒弟,刚才站在乾
隆身后,不知他一人重回又有何事,忙一拭眼泪,抱拳回礼,
道:“李大哥,找我有甚么事?”李沅芷轻轻一纵,落在陈家洛船
头,笑道:“你那金笛秀才兄弟的消息,可想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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