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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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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准噶尔军队翻山越岭,劳师动众,只为推翻不得人心的拉藏汗,拥立噶桑嘉措,目的达到即抽身而退,给清国一个难堪又不太甚,足以在信奉黄教的藏人和蒙古各部中树立威信。受惠的噶桑嘉措,以及西藏贵族喇嘛,必然心存感激。经过这一役,三大寺内出身准噶尔的喇嘛地位必然上升,将来,可以通过他们左右西藏的局势。
  父汗还没说什么,大策凌敦多布就笑话他“真是被那个清国女人迷住了”。父汗看他的眼神登时异样起来。
  拿下西藏,在他意料之中。康熙皇帝只就近派出少量军队,也在他意料之中。他再次对父汗提出“少开杀戒,尽早议和”,却被告知“看住西境,别的事不必操心。”
  今日,他的族人只听见大策凌敦多布全歼敌军。他看见了累累的尸骨,血染的土地。
  七千条性命,莫大的耻辱,康熙皇帝被激怒了,清国与准噶尔更结下血海深仇。
  楚言所说的“先大胜后大败,灭国灭族”,一步步地在变成现实。
  下意识地,他想起了噶尔丹。博硕克图汗会不会有不同的做法?
  当初,策妄阿拉布坦仓皇出逃,把妻儿留在了噶尔丹手中。令人意外的是,噶尔丹一直对他们母子很好,即使在叔侄俩关系最僵,拔刀相向的时候,也没有为难他们,没有试图用他们胁迫策妄阿拉布坦。时不时,噶尔丹还会把开始记事的他叫到跟前,循循教导。
  噶尔丹另一个侄子,索诺木阿拉布坦的遗孀阿曼和两个幼子的处境却不那么妙。于是,就有谣言说噶尔丹爱恋着他母亲,诸般示好,不过想博取佳人欢心。年幼的他因而悄悄厌恨着这位长辈。
  成年后回想起来,他应该是噶尔丹为自己可能的失败预留的后着。把自己的理想和见地灌输给这个侄孙,万一自己兵败身亡,他作为策妄阿拉布坦的长子还有继承汗位的一天。噶尔丹的理想还可以在他的手上实现。
  噶尔丹对他的影响确实很大,超过了父汗策妄阿拉布坦,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也更慈爱可亲。也许因此,他和父汗一直不太亲近。
  噶尔丹最崇敬成吉思汗,最向往蒙古帝国的荣耀。他的理想是重新统一蒙古,再建蒙古帝国。
  噶尔丹没有把女真后裔建立的清国放在眼里。历史上,蒙古人崛起之前,女真人也曾在中原耀武扬威,到头来金国还不是轻易就被蒙古人灭了?他认为汉人虽然文弱,却很有韧性,不会顺服于异族的统治。女真人入主中原,用不了多久,也会遭遇大元一样的灭亡。
  噶尔丹告诫他不要去关内。他说关内是个不一样的花花世界,汉人和蒙古人完全不同。草原的民族一旦入关,就会被腐蚀被消融,不是放松心智到头来被赶出来,就是被同化不见了。
  也许是年轻人固有的叛逆,噶尔丹死后,阿格策望日朗向往起关内的世界。他对自己说清国并不像噶尔丹说的那么不堪一击,他们是最强大的敌人,他应该去看看敌人是什么样子。先几次悄悄跑进嘉峪关,学会汉话后,又跑到中原和江南游历了一番。还娶了个实际上是汉人的妻子。
  他在关内看到的情景毫不乐观。满人再次入关,吸取了祖先和其他游牧民族的教训,大量采用汉人,平三藩定台湾后,把个江山统治得铁桶一般。有所不满的汉人大多是读书人,只能动动嘴动动笔,成不了气候。不同于准噶尔三面环敌,清国东面南面除了海就是几个小国,没有威胁,漠南蒙古早已归附。原本漠北喀尔喀部虽然接受清朝皇帝所赐扎萨克,并有九白之贡,却并不臣属于清国。噶尔丹东进,反倒迫使喀尔喀归附了清国。
  康熙皇帝精明干练,极有魄力。被虏后封为一等侍卫的色卜腾巴尔珠尔一直住在北京,对这一点深有体会,很清楚爱新觉罗氏控制蒙古各部的手段,直接地告诉他,康熙活着时,准噶尔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只有等到清国衰弱了,发生大的内乱,蒙古才有可能统一。
  西藏一直是准噶尔的朋友,即使拉藏汗当权,也是想与准噶尔联姻,而不是发难。他一直担心准噶尔远征西藏会给清国提供绝好的进兵借口。毕竟七千人对于泱泱大国的军队不算什么,就是七十万,康熙也派得出来。如今,青海诸台吉已经被康熙皇帝分化瓦解。如果西藏也归附了清国,准噶尔从此四面受敌。
  准噶尔的生存和繁荣是最重要的,不能立足,何谈理想?可他希望与清国和平友好的愿望得不到父汗和叔叔的理解。他们把结果当作了原因,认为他被楚言迷惑,失去了勇气,忘记了荣誉。
  其实,楚言从不主动和他谈论政事,虽然她对很多事的看法都有独到之处。原来,她早就知道结果,不过不想干扰他吧?
  任他殚精竭虑,磨破嘴皮,换来的不过自己名声扫地,准噶尔还是滑向既定的命运。
  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一身狼藉地跑进院子,打断了阿格策望日朗的静思。
  看见父亲,少年脚下微微一顿,掉头就要往自己屋子去。
  阿格策望日朗在心里叹了口气,高声唤道:“哈尔济朗,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哈尔济朗心不甘情不愿地站到父亲跟前。
  “打架了?”
  “没。”
  阿格策望日朗上下扫描一遍,突然伸手往他的肩膀抓去。哈尔济朗疼得大叫。
  “这是怎么回事?”
  “被石头砸的。”
  居然有人拿石头砸他儿子!真把他当面人了?阿格策望日朗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谁干的?”
  “罗卜藏索诺。”
  索多尔扎布生出来的好儿子,以大欺小,拿石头砸侄儿,有能耐!阿格策望日朗磨着牙暗想怎么给那母子一个教训。
  哈尔济朗偷眼看着父亲,吞吞吐吐地说:“他也没占到便宜。现在的样子比我还难看。”
  阿格策望日朗皱着眉,盯着他身上的黄黄绿绿灰灰黑黑,抽了抽鼻子:“怎么弄了这么一身?真臭!”
  哈尔济朗满不在乎地看看身上:“鸡蛋,瓜菜,鸡屎,羊粪,谁知道集市上还有什么。”
  “你这个样,要让你母亲看见,会怎么说?”
  “妈妈被你们关在赛里木湖,看不见。”
  父亲瞪着儿子,儿子瞪着父亲。好半天,阿格策望日朗先败下阵:“臭死了!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以后从外面回来,收拾干净了才许进这个院子。你母亲最爱干净。”
  哈尔济朗蔫头耷脑地回屋,就着送进来的热水美美地从头到脚洗了个干净,想起今日战果,心中得意:“罗卜藏索诺,看你还敢惹我?来一次,小爷收拾你一回!”
  阿格策望日朗拿了治淤伤的药膏过来,在门口听见这话,哭笑不得。
  喇嘛们绝对想不到,他们关进去的是个单纯善良的小王子,放出来的是个长了两张脸的混世魔王。
  楚言被禁足。他忙于公事,让从昭苏回来的阿格斯冷去看看哈尔济朗。楚言让阿格斯冷给哈尔济朗带去两句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用不着对讨厌的人说实话,不妨多说他们爱听的话,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如果觉得讨好他们委屈了自己,找机会报复一下,出出气就是。
  到底是她一手带大的亲生儿子,一点就透。很快,喇嘛们欣喜地发现哈尔济朗受教化了,变得乖巧听话了,提起经文举一反三,倒背如流,再不提他母亲,也不碰他母亲送来的东西。对他的限制放松了,哈尔济朗可以在喇嘛集里自由活动,认识了几个做杂役的好心的下层喇嘛,把一个出身贫苦憨厚忠实受过他父母恩惠的小喇嘛要到身边做了侍从,和阿格斯冷里应外合搭起了他们的秘密信道。
  从那以后,喇嘛对哈尔济朗的拘禁被变成了一个游戏。他们母子兄弟用充满切口和暗语的信件交流,共商针对喇嘛的种种恶作剧。
  后面的一年半,哈尔济朗呆的喇嘛集里莫名其妙的小事故频发。竟没有人怀疑这个看着斯文秀气,彬彬有礼,论起经来口若悬河的小王子。
  三年期满,喇嘛们骄傲地送回他们教育的成果。
  哈尔济朗在祖父面前一样地乖巧伶俐。当时,大策凌敦多布顺利占据拉萨,取得筹划多年的胜利。策妄阿拉布坦心情大好,加上楚言一直低调安静,就答应了哈尔济朗的请求,让楚言回到伊犁。他们一家有了一段团圆的日子。
  好景不长。清国发兵。策妄阿拉布坦也发觉,哈尔济朗虽然变得乖巧,却不如以前可爱贴心,对绰罗斯家的人变得疏远冷漠,和他母亲却更亲了,不愿失去这个资质上佳的孙子,怕了长媳的魅力,又把楚言打发去赛里木湖“避暑休养”,而把哈尔济朗放到自己跟前。
  哈尔济朗到底年纪小,沉不住气,大吵大闹起来,还趁夜出走,跑去赛里木湖找母亲。
  策妄阿拉布坦让小儿子罗卜藏索诺去把孙子带回来。
  罗卜藏索诺受他母亲影响,对楚言成见很深,面上口中有时就不大尊敬。哈尔济朗早听说索多尔扎布和妈妈做对,不好对老女人和她女儿们出手,就把矛头对准了罗卜藏索诺,暗地里没少给他下绊子使坏。两下里早就有仇。罗卜藏索诺想要借机给哈尔济朗一个教训,没想到连他带去的四个随从一起,挨了哈尔济朗和阿格斯冷一顿臭揍。
  最后,还是楚言说她身边有阿格斯冷图雅和水灵,让哈尔济朗去陪伴父亲。哈尔济朗这才满不情愿地回来。
  人是回来了,经常摆臭脸,动不动溜出去乱逛,看哪个不顺眼就略施薄惩。近来,伊犁城里出的乱子,大半都和他有关系。只不过知道底细的人不多,也不会说出去。屡屡得手,哈尔济朗的胆子越来越大,闹出的事也越来越大。
  阿格策望日朗一边给儿子上药,一边问:“今天,罗卜藏索诺又怎么惹你了?”
  “在街市上遇上了。他带了两个随从,看我一个人好欺负,想挑我发火先动手。哼,他以为阿格斯冷不在,我一个人就收拾不了他了。”
  “他说了什么?”
  “还有什么?他娘不就教会他说那几句话?要斗口,他娘儿几个一块儿上也没用。”
  哈尔济朗的嘴长得像楚言,从小身边又是汉人又是回人又是蒙古人,好话坏话都听了三套,听楚言说了很多斗智的故事,又在喇嘛集论了三年经。比口才,不要说罗卜藏索诺,就是他这个自以为雄辩的爹也不是对手:“他被你说急了,就拿石头扔你?”
  “他扑过来打我。我闪开,趁机踹了他两脚。我不想在街上同他打架,就跑了。他在后面追,追不上,就丢石头。”小巧腾挪的功夫是黄敬勇教的,很好用!可惜没练到家,白挨了一下。
  他肯定是边跑边骂,引得罗卜藏索诺紧追不舍。“跟他的两个下人也对你扔石头了?”
  “不知道。我后脑勺上又没长眼睛。”哈尔济朗一脸严肃:“我会收拾他们。爸爸,我的事,你别管!”
  阿格策望日朗板着脸:“你打架,我不管。你砸了集市,我怎么能不管?”
  “不是我砸的,是他们砸的。”
  “你故意把他们引到那里去。”
  哈尔济朗有点心虚:“我不过是想躲开他们。他们三个人,个子都比我大,你总不能让我送上去挨打。”他当然是故意的。他陪着图雅去买过几次东西,近来没事常去溜一圈,跟好几个回人商贩混得熟了。地利人和,身体灵活,往人堆一钻,躲在暗处,用鸡蛋石头和烂了的瓜果往那三人身上招呼。要比投掷的准头,他也不差。
  罗卜藏索诺吃了亏,又找不着他,发狂砸摊子。回人汉子气盛,不清楚罗卜藏索诺的身份,再经“小兄弟”一鼓动,纷纷请出大棒鞭子板子伺候,逼他赔钱。
  哈尔济朗趁乱又奉送三人好些拳脚,等到巡视治安的警卫赶来驱散回人,看着鼻青脸肿狼狈不堪的罗卜藏索诺三人被带走,这才施施然转回家换衣服。那些警卫是他父亲的手下,罗卜藏索诺吃了亏还得掏钱。
  哈尔济朗得意洋洋地说完,笑看父亲:“怎么样?干得不错吧?没给你丢脸!”
  “没丢脸,净添乱!”阿格策望日朗眼中有克制的笑意。
  “要不是我给你添这些乱,那些人更要说你不干事。”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阿格策望日朗没好气地说:“这回闹大了,大汗肯定会知道,你准备怎么说?”
  “罗卜藏索诺不怕丢人就去说吧。”哈尔济朗一脸不屑:“大汗能怎么样?儿子欺负孙子,大的欺负小的,还要怪小的没对大的手下留情?”
  阿格策望日朗看着儿子,心中五味呈杂。作为父亲,作为绰罗斯家族的一员,他希望儿子尊敬长辈,为自己的血统和家族骄傲。可是,能怪儿子吗?他的母亲聪慧风趣通情达理,相比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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