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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续-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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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怀中,她睡得很安心。她在他怀中哭,在他怀中睡。
  胤禛的嘴角露出温柔的笑意,拉高被子,一只手环着她,好心情地入了梦乡。
  楚言一觉醒来,枕畔还留有些许温热,龙涎香气味和高顶宽敞雕梁画栋的室内迫使她想起头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昨夜,她睡在了他的龙床上。他说“朕不逼你”。不知昨夜那样,他逼了她,还是没逼她?
  有点惊讶,他起床离开,她竟然一无所觉。这么多年磨练出来的警觉惊醒,短短几天就退化了么?
  “夫人,您醒了?”
  “唔。”确认身上小衣还穿得好好的,中衣也只解开了几个扣子,楚言推被坐起。
  立刻走进来两个宫女,撩起幔帐,掀开被子,服侍她下床,为她穿好鞋。又有四个宫女端进来洗漱用品,热水,替换衣裳和梳妆用具。
  感觉到她们又胜从前的小心殷勤,楚言心里不知什么滋味。昨夜情形,落进这些人眼中,还不知怎么想呢。
  有心叫她们放下东西,退出去,不知为何却觉得心虚,开不了口,毕竟是他的寝宫,伺候他的人,只得客随主便。
  感觉到这位主子心情不是很好,宫女们越发小心翼翼,深怕惹她不快。
  养心殿规矩多,最要紧的一条就是奴才之间不许私传消息。然而,该知道的,他们自有办法知道。
  这个韶华已逝,风韵不减的女子就是人人都以为几年前死去的靖安公主,怡安格格的亲生母亲。名义上,她应该是皇上的妹妹。皇上似乎并不打算恢复她的身份,而是将她藏在了养心殿。
  从她出现的第一夜,皇上就表现出从没有过的耐心和细心。从前,皇上对怡安格格异乎寻常的疼爱迁就,不过是对她母亲的十分之一。她回宫以后的这几天,皇上心情一直很好,没有发过脾气,很好伺候。
  养心殿的太监宫女都已经明了这位夫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然而,昨夜,他们还是暗暗吃了一惊。
  皇上多疑,对谁也不能完全放下心。后宫嫔妃侍寝,都是由下人服侍着褪尽衣裳,然后,才能见到皇上。先前的皇贵妃年氏何等受宠,也不能免除。皇后得到的例外恩遇,也不过是一身薄纱。皇上睡眠不好。承恩之后,嫔妃谢过皇上,就要离开龙床,转到别殿休息过夜。
  昨夜,皇上亲手切饼斟酒,月下缠绵,情动时将夫人一把抱起,一直进到暖阁放到床上,挥退下人,亲手拉下幔帐。凌晨,皇上起身,还站在床边凝望了一阵,恋恋不舍,特地叮嘱他们不许吵着夫人。
  这样的皇上,不要说不曾见过,就连想也没人敢想过。昨儿值夜的几个,有的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直疑自己发梦幻觉。
  楚言哪有心思管这些人在想什么,瞧瞧收拾妥当,就要往外走,回后面那个小院去做缩头乌龟。
  “奴才给夫人请安。”高无庸走进来,一见她立刻垂首虚跪行了个礼:“这是怡安格格的一些功课,皇上命奴才送过来给夫人。皇上见过两位大人,就过来与夫人一同早膳。皇上说,夫人若是饿了,先用也使得。”
  楚言接过那摞纸,随手翻着,信口问:“皇上几时起的?怎么还没用过早膳?”
  “回夫人,皇上每日总在寅末卯初起来。今日是卯时初刻起的。用过一碗参茶。”
  楚言望了一眼架上的自鸣钟,已是辰时。这位皇帝竟饿着肚子,办了两个小时的公?“皇上每日都是如此,还是今日特别?”
  “皇上每日早起,用过一碗参茶,就去前面会见大臣议事。总要等见完各位大人,才用早膳,最早也是辰时。早膳后,皇上就开始批折子。”
  这么说,饿肚子是他的习惯,不是她的缘故。楚言略略安心,却不由自主地又问:“皇上可有胃疼的毛病?”
  “是。上月还犯过一次,刘太医开的方子,吃了大半个月才养好。”
  楚言低声咕噜了一句:“吃药有什么用?标本倒置。好了,你去回话吧,我在这里等着。”
  那摞里面,有怡安临的字帖,也有几篇命题作文。怡安的字,已写得比她这个做母亲的好,只是不够沉着稳重,也不大认真用功。命题作议论文倒是独辟蹊径,东拉西扯,不着边际,有的近乎狡辩,足以气死先生。要是拿去应考,名落孙山不说,弄不好还要挨几十大板。楚言读得好笑,也有些心酸。
  怡安这些文章,不知皇上看没看过。他思想“正统”,性子古板,竟能由着怡安胡闹?
  外间有人开始摆桌椅,上盘碗。不一会儿,宫女进来提醒:“夫人,皇上过来了。”
  楚言站起来,打量一眼镜中,觉得足够端正严谨,这才迎出去。
  皇帝满脸笑容,神清气爽。落在不知底细的下人眼里,皇上昨晚必是夙愿得偿,心满意足。
  早餐丰盛实惠。皇上许是饿了,就着酱瓜喝了一碗小米粥,吃了一个包子,又吃了两碗豆花。
  楚言有心事,没胃口,一碗豆花就吃了老半天,引来皇帝关切询问:“可是不合胃口?要不叫御厨房再做些昨儿那种饼来?”
  “正是昨儿月饼吃多了,积了食,没胃口。”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吃了就睡,也不活动活动,怪不得要积食。”
  她有些气恼,脸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咬着唇,不作声。
  他最爱看她脸上偶尔流露的娇羞,心中欢喜,含笑道:“吃饭果然要有人陪着才香。往常,朕一个人早膳,无趣得很。以后,阿楚每日陪朕用膳。”
  “皇上要人陪,找谁不行?我却喜欢独个儿吃饭。”
  “阿楚不肯陪朕么?”胤禛也不着恼,笑眯眯地说:“朕饮食作息不规律,落下了胃疼的毛病。阿楚若肯拿出从前对太后一半用心,为朕筹划安排,朕的胃病必能不药而愈。”
  楚言冷冷地瞟了高无庸一眼:“皇上有令,敢不遵从?只是,若要我为皇上安排一日三餐,皇上就得听我的,不许挑三拣四。”
  皇帝含笑点头:“朕不挑,听你的。你陪着朕用膳,你吃得的东西,朕就吃得。”
  楚言的嘴角诡秘地翘起:“我吃得的,皇上就吃得,可是真话?”
  皇帝犹豫了一下:“是真话。你只需用心动口就是,不必亲自动手,有什么都交给底下人去操办。”她的鬼主意太多,可她敢想敢做的,下面那些人未必敢做。只要不能亲自动手,她能作弄他的机会就很少了。
  想到从前一些淘气事,楚言倒也有些心软。若不是存心让着她,这人又岂是她欺负得了的?
  这日起,她升格为总管皇帝日常饮食起居的老妈子,动脑动口不动手。皇帝又以就近服侍为借口,要她搬到养心殿,再次被她拒绝。她早上过来陪他吃早饭,晚上吃完晚饭,略呆一会儿,就会回后面的小院。
  皇帝每天早起,先喝下一碗加淡盐的温开水,开始办公前再喝一碗煮开回温的牛乳,早餐加了鸡蛋豆浆,午餐晚餐也有调整,午餐后加了一道水果。别的不说,皇上便秘的毛病,只用两天就治好了。
  养心殿一帮太监宫女心服口服。太医院刘院使也是甘拜下风——让皇上乖乖听话,是最大的能耐。
  连着几个阴天,下了几场秋雨,楚言的腿突然酸疼起来。不知几时落下的毛病,一年犯个一两回,不是很厉害,忍几天就过去了,她从没让人知道。今年不知为何,比往常厉害,有天晚上疼醒过来,禁不住呻吟出声。
  皇帝得信,立刻过来探视,一边为她按摩活血,一边急宣刘太医进来诊治。
  按刘太医的说法,她这本不是大毛病,可惜疏于治疗休养,落成宿疾,好在还不严重。只是她现住的屋子较为阴冷潮湿,风邪入体,促发痼疾。首先该做的就是换一个温暖干燥的住处,施以按摩针灸,很快就能好。再用汤药调理一段时间,可望根治。
  这番说辞正中皇帝下怀,立刻下令将她连人带东西搬到养心殿西暖阁。
  楚言这时疼得厉害,只要能立刻好起来,怎样都行,再顾不上反抗。
  经刘太医施针,果然立刻好了。楚言便不肯再服汤药。皇上无法,只得命刘太医每次来请脉时,也为她搭脉看诊,防止再犯。
  搬到西暖阁后,离得更近了,皇帝更加经常地叫她到跟前陪伴。
  这日,一个坐在御案前批折子,一个靠在软榻上看书。小太监进来通报:“怡亲王来了。”
  楚言噌地从软榻上跳下来,丢下书就要逃走。
  皇帝大奇:“别的人,你避开也就罢了。十三弟来,你躲什么?倒叫他疑心你恼了他。”
  怡亲王允祥刚要进门,听见后面半句,知她不愿见他,暗暗有些神伤。
  楚言躲避不及,见他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尴尬地笑了笑:“我几时恼十三爷了?十三爷来,定是有政事与皇上商议,我呆在这里算什么?朝堂上的事儿,有女人张嘴伸耳的份么?”
  胤禛好气又好笑地指着她对刚进来的允祥道:“你听听,这张嘴!朕说一句,她有三句等着。”又对楚言道:“朕和十三弟见面,也不是非得议公事,有时也聊聊天。你和十三弟也有些日子没见了,叫人沏上茶端上点心,咱们仨先说会儿话。今儿天好,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吧。”
  底下的人早就摸清三人的喜好,没一会儿就送进来贴脾贴胃的三分茶点。院子里也已摆下一张圆桌三把椅子。
  胤禛领先在中间坐下,招呼两人过去。坐在暖融融的阳光里,身边是他最在意最亲近的两个人,朝政是非都远远地抛在一边。多少年不曾有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日子了?
  允祥手中握着茶杯,嘴角含笑,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这一刻,好像昨日再来。
  送她进宫后的这些天,他一直在惶惑不安中,总担心自己做错了。隔个一两天,他总能见到皇上。皇上近来心情颇好,越来越好,许多事上都好商量许多。养心殿的情形,也有一些传进他耳朵里。皇上宠爱她,取悦她,想方设法拉近二十年的距离。可她呢?她是否愿意领这份好?她是否怨恨他,是否不甘?
  今日见到她,气色比到他府中来时好了许多,与皇上说话相处一如从前地自在风趣。再看皇上那份欢喜,眼前这份融洽,他想,他也许没做错。
  有了皇上的庇护,她不必再颠簸流离。有了她,他们才可能偶尔回到从前,兄弟们才有可能有一天重新围坐把话。
  能够看见皇兄松开紧皱的眉头,真心发笑,能够偶然见见她,听见她的笑语,他亦可开心。只盼这种开心的日子,能够一直有下去。
  皇帝和怡亲王的谈话渐渐转到政务上,楚言站起来:“闲聊完了,我可以走了吧?”
  皇帝好笑道:“请便!请夫人自便!朕不敢拘着你。”
  楚言淡淡一笑,对怡亲王点点头,正要离开,又被皇帝唤住:“十三弟留下午膳,有劳你多费点儿心思。”
  午饭时,皇帝突然若有所思地住箸:“咱们三人有多久没一块儿吃饭了?”
  允祥笑道:“我还记得,那年在通州,皇兄带我们去的那家小饭馆,吃的那些粗茶淡饭。前些时候,弘历还缠着我问呢。”
  胤禛问楚言:“你还记得么?”
  “我记得他家的香椿不好吃,还记得被皇上和十三爷取笑了一通。”
  “怎不说你满口挑剔,让人好笑更好气?”
  允祥笑着插嘴:“说公侯官吏该好好治理国家那一句,还有些见地。”
  楚言讶道:“那话是我说的么?我满口挑剔,还能说出有见地的话?”
  胤禛笑道:“说我们没本事,连皇阿玛都饶上了,还不挑剔?挑剔,未必就没有见地。”
  又笑道:“之前还有一回,不记得了么?过年时,你们几个来,偏了好些野味儿,喝了好些酒,还唱歌。”想到什么,神色一黯。
  楚言恍若不觉,笑道:“十四爷有事儿没事儿还喜欢哼几句戏词么?还是找不着调?”
  允祥不知该如何回答。
  胤禛淡然一笑:“他如今恐怕顾不得唱戏词了,最惦记的就是骂朕。皇阿玛殡天时,他不在京城。有人传谣,说皇阿玛遗诏命他继位,说朕夺了他的皇位。他认定这皇位该是他的,不肯对朕称臣,不肯下拜,满嘴牢骚质问。朕好心解说,他不听,见了朕就要骂。朕懒得自讨没趣,也没工夫收拾他弄出的乱摊子,就让人把他关起来,好酒好菜地供着。”
  楚言断断没想到,所谓兄夺弟位,杯弓蛇影的清宫一大谜案,竟被皇帝自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他虽显得不在乎,语气间透出的悲凉伤感无奈,还是触动了她。
  允祥深知其中故事,无法置辞,只震惊于皇兄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不过,这事儿她多半早就听说,她心软,多半偏护十四弟,对皇上怀有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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