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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出了个张居正-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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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相对祥和的气氛中,堪堪来到嘉靖四十五年。这一年,有几件大事值得一书。

严嵩被扳倒后,政坛说是祥和,实际嘉靖的老毛病没改多少,照旧是装神弄鬼,且愈演愈烈。皇帝好什么,臣子就忽悠什么。那时候,各地都争献“祥瑞”(上天赐给的吉祥物),比方什么冬至甘露、乌龟蛋、白毛雀,硬说都是出自皇帝老祖宗陵墓上的。

嘉靖欣然接受,不疑有他(谁还能怀疑拍马*的?)。一有祥瑞,礼部官员就赶紧奏请,让百官给皇帝上祝贺的帖子(进贺表),又告太庙(把那些玩意儿放到祖宗庙里供着)。

事情越闹越离谱。一次,嘉靖在晚上坐着发呆,一回身,看见身后桌子上有一只新鲜桃子,就问:桃从何来?贴身太监善于拍马*,灵机一动,说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符合牛顿定律)。嘉靖大喜:“哦,天赐也!”立即下令举行五天的谢恩大典。庆典还没完,第二天,“天上”又掉下一个桃来,而后,宫中养的白兔、白鹿又接连生崽儿。真是好事连连啊,朝中为此忙了个不亦乐乎。

那嘉靖也不想一想,就算天上能掉桃子,深深大殿,它也没法从窗户进来、拐着弯掉你桌上啊!人独揽大权久了,总有点儿白痴。

这桃子就是太监从宫外菜市场买的,也可能是没收小贩的,拿来给皇帝尝鲜。张口一撒谎,收不住了。至于白兔、白鹿产崽儿也是偶然,生孩子是到日子就生的事,莫不成让人家还得憋死?

嘉靖感觉良好,认为这吉祥三宝,“天眷非常”。太上老君那是特别地看好我呀(《明世宗实录》)。

但有人不看好,谁?就是那个后来大名鼎鼎的海瑞。海瑞那一年是户部(民政部)云南司的小科长,管的是地方财政税费的杂事。宫内外乱七八糟的祥瑞事件,本与他无涉。但他实在看不过了。

嘉靖四十五年,春二月,他上了一份疏奏《治安疏》。要说明一下,此“治安”非彼“治安”,不是说社会的治安状况太差了,到处男盗女娼,而是劝告嘉靖要好好治国、安天下。

此疏一上,连海瑞自己也没想到,他就此成了一位名震千古的谏诤之臣。你现在去问中国的乡村野老,最著名的清官是谁?答:包公。最著名的忠臣是谁?答:海瑞!一问一个准儿。

海瑞是海南琼山人,字汝贤,因为生平所学的学问,以刚为主,因此他自号“刚峰”。好人,名字也好。他这人刚直不阿,骨头硬得很,是一头官场绝无仅有的犟驴。在南平代理教谕,碰到御史大人来校视察,他的属员们全都跪地行磕头礼,唯有他一人作了个长揖就算了事。他说:“大人,我本该给您磕头行礼,但这个大厅,是老师教育士子的地方,所以我不能屈膝!”

嘉靖三十七年他任浙江淳安知县。当了县太爷之后仍然简朴,吃的粮食是自己亲自磨的,常常穿了件布衣在场上筛稻谷。吃菜不买,让老仆人在家自己种。平时吃不上肉,母亲过生日时,才买二斤肉开荤。不贪不占,一贫如洗。当时的总督(大军区司令)胡宗宪听说后,大吃一惊:当官的,怎么能穷到这份上?

胡宗宪的儿子有一次路过淳安,住在驿站(县邮局兼招待所),嫌驿吏招待不周,把人家倒吊起来打。海瑞打抱不平,下令把这撒野的胡公子抓了,搜出身上携带数千金,通通没收上缴国库。'奇‘书‘网‘整。理。'提。供'还当众宣布:“过去胡大人到部里办事,声明沿途不得超标准招待。这个小子,带这么多金银财宝,一定不是胡公子!”

通报送到胡大人处,胡宗宪任是一代抗倭名将,也是没招儿,干憋气。老小子,你干嘛要捅我的软肋!

严嵩执政时,其爪牙鄢懋卿(就是劝严嵩不可放过杨继盛的那个)为巡盐都御史实,一路巡查,浩浩荡荡,地方上都是好生招待。到了淳安,却只有咸菜稀饭,不由大怒:“小小知县,你耍我?”海瑞高声反驳道:“俺们县小,供不起你们那些车马!”

鄢懋卿想要逞**威,但他知道海瑞一向就是倔驴,跟他缠上,没什么好儿,只得灰溜溜离开淳安。后来指使别人参了海瑞一本,把海瑞贬到兴国州当了判官。

严嵩倒后,吏部有官员对海瑞的遭遇不平,把他调来北京当京官,这才有了震烁千古的“海瑞上疏”。直到上世纪的60年代,还一度围绕他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海瑞啊,当政者都欣赏他的万古精神,却容不下身边一个活的海瑞。

海大人的这篇今古奇文,我认为有“三奇”:在中国历史上竟然有这么一篇下级干部指着鼻子骂皇帝的进谏书,这是一奇;这样的文字竟然出现在对谏臣处罚一向酷烈的明代,这是二奇;可敬的海大人居然没有因此而掉脑袋,这是三奇。

只能说,我中华之大,无奇不有!

来看内容:海瑞首先是先轻轻拍了一下马*,说:陛下啊,我是要“言天下第一事”(教教您怎样做皇帝),您“天资英断,睿识绝人”,功劳如下……(此处略)。但是(话题急转),英明的时间不长,却走了神儿,错用了您的一肚子聪明。以为遥远的理想可以实现,就一心修玄去了。您固然是富有四海,但是你怎么不说这是老百姓的血汗呢?光知道大兴土木乱花钱。20多年不理由朝政,社会的道德纪律,全都废了!

您看看现在,“天下吏贪将弱,民不聊生,水旱靡时(天灾无时不有),盗贼滋炽(不法分子气焰嚣张)”。您刚上台的时候这些情况就有,但还不厉害,而现在“赋役增常(上面的税费比过去多),万方则效(地方就学上面的样子也胡乱收费)”。

陛下您竟不顾破产去装神弄鬼,闹得家底空空!天下都把陛下的年号叫做“嘉靖者,言家家皆净,而无财用也”。谁都缺钱花啊!天下的人不说您好话,那可是有时候了(前呼后拥的您哪能听得到啊)!

大小臣僚也都放弃了职责,您看看他们都在干什么?一说装神,就相率进香;出了“天桃天药”,就争相庆贺。为了建造宫殿,工部极力经营;为了取香觅宝,户部公差四出;陛下您一个错误举动,诸臣也就顺着错的来,没有一个人为你纠正一下。扬善惩恶的大义,都扔到爪哇国去了。臣子们拍马*也拍得太厉害了,低三下四,含糊其词,“昧没本心以歌颂陛下,欺君之罪何如?”

陛下啊,您的错就多了!您修醮是为了长生,可是自古圣贤只说是顺其自然,是天地赋予了人的性命,这一句话就说全了!尧舜汤禹、周文周武,那是圣人中的的极致了,都不能不死啊!我也没见过汉唐宋的方士有活到今天的,能让陛下您也学学他们的法术。陶仲文那个老道士,陛下您称呼他为老师,可是他已经死啦!仲文都不能长生,陛下您怎么又能求到呢?

要说什么天赐仙桃药丸,那就实在是太扯蛋了!您想啊,桃子是要人采才能采到的,药丸是要人工捣制然后捏成的,没有这些过程他们就来到您这儿了,难道桃、药都长了脚吗?还说什么是“天赐”,难道天有一只手拿着送给您的吗?陛下您修玄多年,一无所得,至今左右奸人还哄着陛下瞎想。区区桃药就能导致长生?断无此理!

太甲(商汤王的嫡长孙)说;如果有人说的话听着刺耳,那必然是有“道”的,如果有人说话什么都顺你的心,那一定是“非道”的。严嵩可曾有一件事情不顺着您吗?没有。可是怎么样,过去贪污,现在要谋反啦!望您一洗过去的错误,翻然悔悟,天天上朝来打理打理,君像个君,臣也像个臣。朝廷的各种浪费,也须收敛一下。京城里节省一金,就相当于给农村拨付了一百金。您这里节省一些,国家费用就足啦,老百姓的储蓄也就不知道有几多啦,这种好事,陛下何不为之?

总之,“君道不正,臣职不明,此天下第一事也”。对这个我要是不说,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大臣拿着高津贴而奉承您,小臣怕得罪您而顺着您,您有了错自己也没办法知道。我海瑞每每最恨的就是这个,因此冒死为陛下进一言。

——不愧是从海边考上来的秀才,端的是生猛异常!

我把栏干拍遍,读之再三,绝了!海刚峰,海大人,好啊。这哪里是我们印象中温文尔雅的儒生,这哪里是戏文里喊“吾皇万岁”的贱货?这是“高山仰止”的山峰,是一个世俗民族最缺乏的脊骨,是“人”之所以为人的一股气血!

草民我自小就听说过“海瑞上疏”这四个字,却不知是它竟这样一篇奇文。在为古人担忧的同时,也甚感欣慰:史海漫漫,毕竟,我们总还能披沙拣金。

这份不要命的奏疏到了嘉靖手里,他正病着,看完,暴跳如雷,脸都气绿了,把奏疏一把摔到地上,看着左右侍从,怒吼:“胡说八道!快给我拿下此人,不要让他跑了!”

时有司礼监太监黄锦在一旁,缓缓开口:“禀皇上,此人素有痴名,您甭发火。臣听说他上疏的时候,自知杵逆了皇上必死,已经买好了棺材一口,诀别了妻儿老小,此刻就在宫外等候您发落呢。家僮仆人怕受牵连,都一跑而空。他呀……这个,是决不可能跑的。”

嘉靖一听,呆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三千年历史啊,居然有这种小子!

随后下旨,将海瑞下诏狱,“究主使者(把幕后人物揪出来)”。锦衣卫遵命出去后,黄锦弯腰把海瑞的奏疏从地上捡起来,又放到嘉靖的座右。

嘉靖拿起又看了一遍,心有所动。想想,那严嵩的党羽蓝田玉、陶仲文的徒弟胡大顺,也确实拿了些假冒伪劣的仙药哄我,海瑞说的话,不无可取之处。随后,叹口气说:“此人可与比干相比,但朕却不是商纣呢!”便把奏疏压下了(留中不发,也就是不交给内阁票拟意见)。他不想落下个杀忠臣的万世骂名。

海瑞的案子,后来也下旨移到了刑部,你们看着办吧。

由于假药吃多了,导致铅中毒,嘉靖的身体愈加坏了。他百般无奈,把徐阶召来商量,想去一趟承天府老爹的陵墓,取药补气。徐阶劝道:保重要紧,不宜出动。

嘉靖更加心灰,说干脆“内禅”算了,让儿子继皇位,自己不干了。徐阶慌了,说那哪儿成呀!嘉靖此刻又想起了倔海瑞:“海瑞说的全对啊,我病得这么久,怎么能办公!”想振作,但力不从心啦。“真是的,我不知道自己珍惜,病成这样,假使有力气去便殿办公也好,也不至于挨这人这么骂啊!”

徐阶连忙予以缓冲,说:“海瑞这人,说话一贯愚憨,明朝人都知道。其心还是可谅的,请陛下对他格外宽恕。”

此后,刑部意见上来,嘉靖一看,刑部尚书黄光升(就是要了严世蕃小命的那个)居然认为无法可依,只好比附(参照)“子骂父律”,罪应论死。嘉靖略略一瞧(子骂父?当斩?黑色幽默啊!),当即搁下,不批。一直到死,这份意见他都没批。

海青天海大人的脑袋,就此保住了。

从嘉靖四十一年严嵩倒台到现在,三年多了,徐阶就这么左顾右盼,小心伺候着皇帝,操纵着中枢的班子。好在棋局还是活的,可以容他走动。好不容易摆平了海瑞的事情后,内阁的人事又急需做调整了。

从夏言的前任首辅张璁起,内阁就是个生事的地方。迄今所有的首辅,下场都是灰溜溜的,尤其夏言和严嵩的结局更让人不寒而栗。徐阶不得不留出自己的后路。因此,在网罗人才入阁时,便用尽了心计,只求能保证一条:将来能让我体面地退休、体面地养老。

前一年(嘉靖四十四年)三月,那位青词宰相袁炜病重,再也写不了“万寿无疆”的贺词了,退出局去。徐阶不敢“独辅”,马上主持选人。明代的选阁臣制度,叫做“会推”,也叫做“廷推”,就是集中各部各科臣僚开会,推选出2…4名候选人,交由皇上决定。参加会议的成员涵盖很广,但大多只来走走过场,主要是由六科“都给事中”(中央六大监察组的组长,那时候俗称“科长”,权力极大)说了算。

自嘉靖一朝起,皇帝不大管事儿,首辅的权势大增,不仅能压得住这些科长,连吏部尚书(中央组织部长)都压得住,所以,会推基本就是按首辅的意思办。

这次引进了严纳和李春芳两个人。这两人,和刚刚致仕的袁炜,还有在他们之后入阁的郭朴,共四个人,就是当时人们所说的“青词宰相”。

词臣入阁,固然是嘉靖之所好,但也有徐阶的考虑。他本人还在位,能做实事,干脆就选点儿只会玩花活儿的进来,省得碍事。不过,他对李春芳还有特别的一层意思,因为李年轻,又是状元出身,为人平和宽厚。将来如果是这人接任首辅,最理想不过。李春芳一定会对此感恩,那么我老徐退休后的老干部待遇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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