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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枫点头叹道:“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伯乐不世有,长鸣无其时,这是千里马的悲哀。然而,我认为千里马最大的悲哀并不在此,而是千里之才已然为人所识,有驭夫专伺,着华美鞍鞯,独居敞阔马厩精舍,食必上好精料洁水,然而经日累月难于驱骋一次,空负千里之名,碌碌于厩舍之中。先生以为然否?”
朱英眉峰纠结,勉强笑道:“既负千里之才,当致千里之用。识马者,亦不会虚致而空负其千里之才。昔年楚庄王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其志千里,自有奋蹄之日。”
杨枫用筷子击着酒罍吟道:“凤翱翔兮非梧不栖,士伏处兮非主不依。二十年前雄姿英发的春申君,杨枫亦心向往之。奈何其人锐气尽失,救赵迁延不进,攻秦为纵约长而先溃。十数载恣肆于内而无寸功于国,厩有良骥不知依恃纵横天下,非真主也。”不待朱英说话,眼睛亮闪闪的,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单刀直入道:“我曾听闻春申君门下上客皆蹑珠履,先生素衣布履,可知先生之志不在富贵。男儿功业建于他乡,何如立于本土。先生得意于楚,独不念故国三千里江山,数百万父老吗?”
朱英默然良久,抬起头很慢但很坚决地道:“在下半生落拓,空怀才学,徒具抱负,无人见用。至南下寿春入春申君门下,君上解衣衣之,推食食之,至诚盛德,朱英决不忍弃之。”
杨枫暗自一叹,诚挚地看着朱英,道:“朱先生,如将来在楚有不如意处,务请先生谨记,杨枫在邯郸日夜翘首南眺,亟盼先生大驾。”转向凌真道:“待会给朱先生送去两瓮邯郸美酒,聊慰先生故国乡思。”
朱英振衣而起,拱手告辞。杨枫也站起身,拉着朱英的手道:“朱先生,我在寿春尚有几日耽搁,便暂住于后面淮上客栈。先生有暇,不妨常来相会,杨枫敬聆先生教诲。”
听得杨枫毫无隐讳保留地透露出自己的行踪,朱英身子轻轻一震,心里一热,“后会有期!”转身掀帘而出,却听到里面杨枫击案长吟: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朱英脚步微微一滞,随即恢复常态,步履沉稳地走出酒楼。
第五十七章 暗算
回到客房,凌真略一迟疑,还是道:“师帅,你是不是太冒险了?”
“什么?”
“师帅是大赵的客卿,微服潜踪入楚,若为人发现,并拿住真凭实据,终究有大麻烦。朱英毕竟是春申君的门下上客,倘若将师帅行踪禀报黄歇,不要说黄歇有什么大举动,他只要派人大张旗鼓地上门邀约师帅,师帅恐怕就百口莫辩了。”顿了一下,又道:“赵穆可能一直认为师帅此次要入楚助元宗统一墨门,从邯郸到黄城,沿途斥侯们已发现了好几批暗哨探子,但除了摸掉与郭铮接头的那个家伙外,其余的师帅出于疑兵之计,不让我们下手清除。现在虽已甩掉他们,但明显可以看出赵穆决心欲借这次机会除去师帅。借刀杀人不成,但师帅在寿春行踪一败露,他就能根据状况,向大王进谗,师帅将何以自处?我看师帅还是先换个地方吧。”
杨枫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朱英不是那样的人。盛极一时的春申君隐伏的危机如今已渐渐显露出来,从朱英适才与我谈话的反应可以看出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他依然念着黄歇的荐拔赏识之恩,不忍背弃,重情尚义呐。我以至诚相待,他又岂会背德出卖我。如果搬离客栈,反而是我失信于他,我又将如何自处?至于赵穆。”他冷冷地一笑,“人算虎,虎亦算人。接下去还有得他忙的。”
说着,杨枫背着手,踱了几步,走到北窗前,推开窗子,扶着窗棂,思绪飘飞,目光仿佛飞越了万重关山,落到邯郸城中,默默道:“马骋,你完成了我临行交托的任务吗?”
邯郸,一个深夜。月色凄迷,稀疏的星点嘲弄世人般幽幽眨着眼,长街上一片死寂。接近长街尽头的街边一个大院的院墙里,一棵枝叶疏疏落落的大树上,马骋紧贴着粗大的枝干,似乎成为大树枝桠的一个部分,冷静地盯着长街一头。
“马大哥。”爬在身边的一个斥侯用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听说赵明雄是廉老将军的老部下,我们真的要下手吗?”
马骋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这是师帅临行前下的死命令。师帅言明,在他离开邯郸五六日后,就下手除去赵明雄,师帅的吩咐,自有其深意,我们只需执行,不必妄自揣度。现在是第六天了,赵明雄的行动规律我们也基本摸清了,今晚,一定要致其死命。”
夜色越来越浓了。“嗒嗒,嗒嗒。”沉重、单调的马蹄敲击地面发出的清冷声音,击碎了凝冻似的静寞,偶或还加入几声铁甲叶片互撞的金属脆音。一队骑队远远行了过来。风,刮得人脸上生疼,却没有一丝的呼啸声,昏惑的火把光焰明灭不定,在人的脸上忽闪跳动,更带出一抹诡谲的气氛。
走在骑队正中的邯郸副将赵明雄心里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惊悸。这条路已千百次地走过,甚至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行至长街的哪一段。眼前的一切和千百次见到过的也没有任何异样,但他实在感到害怕,身前身后的卫队带不来一丝一毫的安全感,心底那冷森森的寒意挥之不去,好象整个人慢慢融入了无边的危险中。
忽然,他猛地省起,这种感觉以前有过一回。那还是他当年在廉颇帐下为裨将,参与长平大战的时候。廉颇令他与裨将赵茄领军五千,出长平关哨探,行了二十余里,正撞上秦军斥侯队司马梗。赵茄贪功,欺秦军兵少,直前搏战,他当时心里亦升起今夜般惶乱惊惧的感觉,仿佛触摸到了死亡的冰冷阴森。果然,秦军第二哨张唐兵到,赵茄殒命,赵军前哨几乎全军覆没,他身带六箭,死命突出,侥幸拣了条命。可今夜怎么也;;;;;;他努力想摆脱蚀骨噬心的靥影,却又由昔日极端接近死亡的可怕回忆,加深了恐惧。他心里“扑扑”乱跳,叫道:“来人!”
这突兀的含着惊惧的一声叫,尾音颤颤地游荡在空落落的长街上,整支骑队骤然停了下来。赵明雄身畔的亲将急忙问道:“将军,什么事?”
赵明雄身子一震,马鞭指着长街,目光闪烁不定,道:“今晚怎么这么静,出了什么事?”
亲兵卫将们面面相觑,那名亲将惑然道:“将军,已经宵禁了,每天都是这么静啊。”
赵明雄还是心神不定,喃喃道:“不对,不对;;;;;;”
话音未落,长街尽头的一条横街,一个人影匆匆跑过,一会儿,两名巡兵打扮的人手持长枪,点着一支火把,追了过去。
头前的亲兵们便欲放马赶去,赵明雄喝道:“不必理会,一个犯了宵禁的人算不了什么。”
“嗒嗒,嗒嗒。”凝重而单调的蹄音又再次响起。
马骋发现,自己低估了赵明雄的阴险老辣。几名斥侯的行动计划就是要打乱赵明雄的骑队,等前锋亲卫赶出,队形散乱的一瞬,各个角度蓄势待发的利箭便会以赵明雄为焦点攒射。在暴烈的蹄声、杂乱人影的遮掩下,赵明雄便是有通天之能,也难逃一死。但现在,已等不到预期中的战机了。
马骋向后轻挥了一下手,“瞿—瞿—”几声虫鸣,“噗”一只包袱由对街的墙内抛出,随即一个人影攀上墙头——穿窬越墙的鼠窃!一探头,见到已行至近前的骑队,那人叫了一声,掉了下去。
骑队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了过去,有人还兴奋地拨转马头。赵明雄心底寒气愈浓,这段时日,邯郸大事故频发,城防巡军大肆搜索,早已宵小绝迹,今晚怎会接踵出现。他异常相信自己的直觉,吆喝一声,拨马往几个亲将中间缩。
晚了!撕裂空气的锐啸惊心动魄,一道黑色的闪电,直取赵明雄的咽喉。太近了!近得神经已经绷得紧紧的赵明雄也来不及反应,肩颈处一束灼热的火一霎贯满了全身,人向侧跌,身子重重掉落马下。
“哗——”一片惊叫,骑队炸了,马匹不安宁在骑士地控制下挣扎着,刨着蹄。“刺客!”“将军!”“拿刺客”;;;;;;扯着喉咙的惶乱叫声震碎了邯郸的静夜。而瞬息间,十多条身影却从长街几个角落悄无声息蛇一样地游走了。
第五十八章 无功
几个晚上,心事重重的杨枫都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安稳。时间紧迫,对于一事无成地耽搁在寿春,他不无忧虑。自己什么都在做,努力从各个方面着手,力图对赵国有所裨益,但近来似乎诸事不顺,处处碰壁,路越走越窄。
以马骋之能,以代郡斥侯的侦伺技巧,赵明雄应该已经除去了。可这又怎么样,暗杀郭开、赵明雄,只是为了搅乱邯郸的局势,混淆赵穆的视听,为乌家、郭家北迁争取时间,对于大局并没有大的补益。昏君当朝自是小人当道,朝堂上尽多的是郭开之辈。至于暗杀行为,可一可再不可三,毕竟这是小智短计的小道,不是救国济世的良方,沉溺于此,更极易导致人格的扭曲、价值观的倾斜。但堂堂正道又在哪里?秦国关中铁骑暴烈的蹄音已奏响了大一统的序曲,苟延残喘的赵王国却还在淫糜荒唐中蝇营狗苟,而眼前的楚国也还在穷奢极欲地征歌逐舞、醉生梦死,他实在怀疑,在这种境况下,自己沸沸奔腾的热血是否会慢慢冷却下来。
夜,看不到一星光亮的漫漫长夜令人窒息,激情已开始模糊,有了几许倦怠。杨枫情动于衷,用力摇了摇头,执笔在壁上题下胡铨传诵千古的《好事近》:“富贵本无心,何事故乡轻别?空使猿惊鹤怨,误薛萝岁月。囊锥刚要出头来,不道甚时节?欲驾巾车归去,有豺狼当辙。”
在苦苦等待的煎熬里,守候在冯忌家左近的斥侯终于传来了冯忌已然归家的消息。杨枫长长地舒了口气,带上凌真和两名卫士匆匆赶了过去。
老仆通传后,蹒跚着在前引路,领着杨枫走向书室。杨枫见他走得辛苦,示意一名卫士上前搀扶,似乎感到了杨枫的谦恭有礼,老仆走了两步,回过头“咝咝”喘着,低低地道:“公子,老爷脾气不好,公子多担待。”杨枫含笑点了点头。
一进书室,冯忌踞坐在主座上动都不动,斜着眼睛瞟了杨枫一眼,仰起头,冷哼着道:“故交相访?我可不认识你!”
杨枫一窒,心里浮起一阵不快,哪有这么一进门就摆着副目中无人的臭嘴脸给人难堪的。压住火一拱手,“冯先生,在下赵国杨枫,特来拜望先生。这儿有几份书信,先请先生过目。”说着,取出三份帛书,置于案几上。
冯忌左肘支案,托着腮,右手掂起帛书,侧着头漫不经心地草草扫了一遍,丢下,又掂起第二份;;;;;;
杨枫冷眼旁观,冯忌这种轻慢的态度令他愈发不快,这三份帛书一份是毛遂所书,另两份是临行前他请毛公、薛公写的。在他的心目中,一个人不管多么有才,至少也要保持一份对人的尊敬,纵有盖世才能,也不必目无余子地傲气凌人,视他人如草芥。冯忌的骄狂,使得杨枫不由得重新对他加以审视,重新进行选择。
冯忌丢下了第三份帛书,翻着白眼,大剌剌地道:“你,很不错。挺会夤缘钻营的,居然求得到这三封帛书,让他们替你吹嘘,花了不少金帛吧,他们还真是穷极无聊。哼哼,你,自己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耐让我看看。”
毛公、薛公与杨枫亦师亦友,和李牧一样,是他最为钦佩敬重的人,毛遂则与他片言相许,倾盖如故。听到冯忌讥诮的话,杨枫自与元宗分道扬镳以来一直积蓄压抑着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火往上撞,血“唰”地直冲脑门。他迅速平复下心境,嘴角浮上一抹懒懒的微笑,箕踞而坐,乜斜着冯忌,悠悠然道:“夤缘钻营?你可知什么叫鱼水相得,知音知心。想来你是不会知道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唯此方能孕育鱼龙。器小则易盈,一丁点死水养几只小鱼小虾便也罢了。平原君视你惊才绝艳,不过他的不知人不识人是大大的出名,仗着身份高贵腰中多金,养一大批不知所谓的闲人。无忌公子是怎么说的来着,对了,‘平原君之游,徒豪举耳,不求士也’,‘其不足从游’,真是透彻啊。视与毛公、薛公这等贤才交游为耻,毛遂先生自荐方得脱颖而出,哼!这种人的眼光实在值得怀疑。毛遂先生夸你夸得天上少地下无的,我将就听着,也不怎么相信。但毛先生与我相交契,他的才华深为我所敬服,既如此说了,我也就纡尊降贵,到寿春走一遭。阁下又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耐让我瞧瞧?”
冯忌气得脸色煞白,倨傲、气度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