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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那么肤浅,脆弱,无法自拔。”她垂下了眼帘,眼神黯淡而无光彩,“我很累了,是浸透全身心的累。烦闷、单调,我时时感到沉闷得透不过气来,我厌透了,对一切都心灰意懒,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只剩下一片冰凉和绝望。其实谁都一样,大赵也不见得再能残存多久了。有时候想想,活着也真没有意思,死,倒是种解脱;;;;;;至少你和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我自己没有勇气,或许,借助你的手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你用不着用这种眼光看我,我不是来求取你的同情、怜悯的。”赵雅忽然笑了,笑得很妩媚,笑得坦荡清纯。
默默听着赵雅袒露的心曲,一种深切的理解慢慢消去了杨枫本能的戒心,他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人生,本就是复杂的,有迷失,有困惑,有这样那样的欠缺瑕疵,当真什么都能用理智去公平、认真地评判吗?似乎一场严峻的考验摆在了面前。
“对了,你是不是有了心上人了?”转身向外走出几步的赵雅扭头嫣然一笑,扬起美目盯了杨枫一会,“那日溪边,你的神色温情脉脉,满溢着温柔,总不会是因为我正向你走去的缘故吧。”带着一串笑,那道秀颀袅娜的身影飘然出帐而去。
“赵雅,毕竟是赵雅!”满腹心事,陷入沉思的杨枫不禁摇头苦笑,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长刀优美的弧线。
第一百零七章 连环
眼前又飘过赵雅颤抖的双唇,晶亮的泪光,淡淡的惆怅象弥漫的夜色布满了杨枫的心头,仿佛失落了什么;;;;;;
“在血水里泡三遍,在盐水里熬三遍,在碱水里煮三遍,就彻底干净了。”这句俄罗斯名言说得实在透彻,但赵雅是决没有那份勇气去接受灾难的礼物的。在这个特殊的时代,她不知道怎样去对付困难和挫折,只是悲叹消沉自弃。她易感的心沉陷在黑暗里苦苦挣扎,不堪忍受双重的重负,然而她的内心渴求却是软弱的,在虚荣和自尊间摇摆。她只维护着自己脆弱的意志,却从未曾想过要去磨砺它,这也正是胸中有丘壑的她从未真正拥有过自我的原因。
当一个完整真实的赵雅实实在在出现在面前时,杨枫倒宁愿自己从未听过赵雅倾吐讳莫如深的心曲,这令他感受到了无形、潜在的羁绊,心中蕴积了难以形容的迷茫、犹豫。对于赵雅,他并无丝毫情意可言,更不会自认为有能力去抚平赵雅的心灵创伤。但他深切地理解这个女人,也正因了这份理解,这份“懂”,让他对自己做出的近乎残酷谋杀的决断有种无法言喻的失落、痛楚。真正打动他的,不是赵雅的眼泪,也不是她尖刻忧伤的话语,而是那颗支离破碎的心。看到赵雅放荡外表下那颗破碎心灵的他,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承受怎样的煎熬打击。
挺直了身子,杨枫一手按在案几上,一手握着刀柄,又松开,再握紧,一缕淡淡的忧愁袭上心头。命运真是捉弄人,似乎是有种什么相悖的东西,偏在他下了决心之后,再让他聆听了赵雅的心曲。“我终究不是尉缭,一切只问结果,只从利害计算。”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如果这个难题是摆在大哥面前,他会如何决断呢?不知怎的,一刹那,杨枫的眼前浮现出最敬重景仰的李牧的形象。也就在那一刹那,他绷紧的心突然松弛下来,涌上了深切的庆幸和感激。
他和赵括的幸与不幸,只在于他遇上了李牧,而赵括碰上的却是赵奢。若然没有李牧的耳提面命、言传身教,他很可能成为第二个只会夸夸其谈、大言欺人的赵括。正因为李牧的熏陶、征杀野战的铁血淬炼,才让他飞速成长为心如铁石,剽悍雄健,能独当一面的将才。而赵奢,知道兵凶战危,然而赵括易言之,却也只以一句“括自谓天下莫及,此其所以不可为将也”为由阻止赵括领军。这样空洞的话哪是自尊心最旺、叛逆心最强,也最脆弱敏感的少年人所能接受的。可以说,赵括的悲剧赵奢需要负一大部分责任,正是他鲁莽甚至是不负责任的举动重重地伤害了赵括的内心,也剥夺了赵括本应有的在战火中历练摔打的机会,最终导致了一个从未经历战阵的雏儿骤然统率四十万庞大军团敌对秦国战神的悲剧结局。
轻轻阖上眼,杨枫颤动飘曳的思绪又转了回到赵雅事件上。这种事李牧恐怕是不会动手的。他是一个以忠信立身的人,他的谋略只用在疆场决胜,而不懂、也根本不屑于朝堂上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所以,这一代名将死得很悲惨,他力保维护的家国也迅速地湮灭在历史云烟中。
“我会让这种悲剧上演在自己和身边的人的身上吗?”杨枫万分感慨地叹了一口气,不出声地问自己。摇摇头,笑了一笑,笑容很苦涩,脸色慢慢地凝重起来,而且带着微微的惶觫,眼神有了某种改变,渐渐结了冰。赵雅是捉摸不定的,但又是睿智敏锐的,就象一把顶在后背的尖刀,随时都可能深深地捅进去。时势所逼,也只有无可奈何了。眼里寒意大盛的杨枫倏地握紧了刀柄。
帐帘一掀,范增走了进来。
不等他说话,杨枫苦笑道:“她猜到了我拥贼自重,也猜到我将对她下手。”
范增脸色一变,立刻想到了另一个方面,跌足叹道:“完了,我们已经动不了她了,她既有此预见,必定留下了后手;;;;;;好精明的女人,决不能留!留必后患无穷!”
杨枫轻轻吁出一口气,反而似乎轻松了许多,连他自己也对这种反应暗自奇怪。
范增脸色沉重,双手负后,大步在帐中来回走着。许久,停下脚步,目中精光闪闪,沉声道:“公子,我要连夜赶回邯郸。”
杨枫遽然一震,愕然道:“怎么了?”
范增神采飞扬,流露出强大的自信,走到案几边,跪坐下来,两手按着案几,低声道:“公子,一直以来,我们都有一个极大的疏漏。因为信陵君这个对手太过强大了,强大到自公子接受送婚使命起,我们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筹谋都放在了这趟魏国之行上,忽略了全局,忽略了整个天下。公子,魏国可以乱,赵国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也乱呢。”他目光炯炯,一瞬不瞬地盯着杨枫。
“你是说;;;;;;赵穆!”杨枫的声音有点抖切,眼前仿佛拓展开了一个广阔的天地,一些模糊的意念似乎明晰了起来,隐隐约约把握住了范增的思路。
“对!赵穆。”范增兴奋地轻拍了一下案几,声音压得更低,“公子说过,赵穆是黄歇之子,此事确否?”
杨枫极肯定地道:“不错!”
“赵穆和黄歇就是一对连环扣,紧扣着赵国和楚国。黄歇名为相国,实与楚王无异,功高人妒,权重主疑,又颟顸老悖,不作退步之想。诸子骄横张狂,凶暴不法,闻说目中无人,任意凌侮群臣诸将,无论李家、斗家,项家,各勋爵世家都无法对他们形成有力的抗衡、威慑。水满溢,月盈亏,时至今日,黄歇已势成骑虎,若有妄人,进妄言,激动其求妄福,效仿陈氏代齐故事,纵黄歇无此意,亦难敌虎狼诸子贪欲;;;;;;”范增煞住话头,眼里露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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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天下(上)
看了看杨枫,范增笑了笑道:“赵穆能有今日成就,足见其人不凡。若他身踞高位后能谦恭自抑,谨慎周密地低调行事,借张扬王室权柄,渐次削夺廉、李诸将之权,阴蓄其势,优恤民众,那他就是一个极可怕的劲敌,邯郸的形势也将因权柄尽入其手而致不可收拾。但看他一朝得势即得意洋洋,悍骄恣横,树敌众多,令孝成暗自忌惮提防,而军方之力又足以制衡他,可知其人之才虽远迈黄歇诸子,鄙陋无才略则一也。”
吁了一口气,范增冷然一笑续道:“赵穆专擅,未始无不臣之心。隐忍不发,皆因手中无兵权。廉颇、李牧,百胜名将,压制得他动弹不得。但是,如果是春申君授意他篡位,有楚国背后的支持,有了依恃又有了退路,赵穆会不会放开手脚铤而走险呢?依我之见,会!其一,即便他再隐忍下去,终无抓住军权的可能。这一点,赵穆自己定然也看得清楚。其二,只要春申君联结燕国,及齐、魏中任一国,足以拖住甚至合力绞杀廉颇久战疲惫之师,为赵穆大幅度扫除军方障碍。而李牧远在代郡,鞭长莫及;庞煖驻晋阳防强秦,断不敢轻易回师。这对赵穆而言,绝对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其三,尉缭是我们的人,他可以在赵穆能容忍的极限内提出苛刻的条件后‘归附’赵穆。至此,邯郸城内外尽是赵穆势力,他还有理由不起事吗?”
看了看杨枫,范增揉了揉面颊,很舒泰地笑着道:“赵国,我们手里有尉缭这张王牌。赵穆起事,党羽绝大多数都会浮出水面,正好一并剪除,省得日后多费手脚。楚国,我们手里也有一张王牌;;;;;;公子,我可要向您借一个人了。”
“斗苏!”
“不错!”范增拊掌道,“就是他。斗苏是斗家嫡系子孙,因耻斗介为人而隐于锺离,但在家族中的影响力依然极大。而且,他以任侠,声名显于江淮,急人之难,厚施薄望,扶植孤弱,闾巷侠少豪强争相交纳,便是我于居啵继牌涿S辛怂阋蕴舸蟪摇O窒拢颐撬龅木褪侨绾卫没菩⒄阅碌母缸庸叵到猿焦牧房劭圩。碧羝鹆焦渎遥唬唬唬唬唬晃汗帕昃急洌颐且舯洌册嵧酢⒘艟绻⑾帜芙栉颐侵执蚧飨魅跣帕昃欢ㄒ怖旨浔洌识汗谋渎乙殉啥ň郑钪辉诠婺4笮 ⒂跋炀尴付选T谡獯蟊渎抑校杼煜路茁胰湃恋男问疲宄阅录榈常参颐谴丛煲桓鲅杆僮炒蟮钠趸K晕蚁肓垢匣睾臀剧源枭獭!
杨枫的脸上是一片惊人的冷静,按在现代形成的习惯盘膝坐下,右肘支着膝盖,手掌托住下颌,目光仿佛切近,又仿佛极寥远地盯着某一点,陷入沉思中。
范增的奇谋令他感到了吃惊,这是一个完全搅乱天下的大胆谋划。但无论是由已知的历史,还是从现实情况看,范增的设计是大为可行的。只不过历史上三个国家的上层争权夺利发生在前后几年间,情况也各有不同,信陵君落得醇酒妇人,郁郁而终,春申君被李园迅雷不及掩耳地族诛,都没有引起巨大的变乱。可如果按范增的谋算,引发的就不是和风细雨的上层变动,而是急风暴雨般的大震荡。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契机,但不止是对他而言的契机,而是对每一个自觉不自觉被卷入其中的人都是如此。
周围一派静肃,范增期待地看着杨枫。
杨枫食中二指轮流轻叩着案几,沉吟着一字一句地道:“范增,我们努力挑动的变乱涉及到赵魏楚三大国,几乎覆盖了整个天下的中南部,而且因为连锁效应,不久的将来,全天下都将卷入这场大动乱中。那么,有两个至紧要的问题是我们不得不面对而必须事先加以考虑的。第一,情势发展如此之快,我们是否有那么大的能力来承受这场大变乱。心灵福至,神昧祸到。从人性的贪欲弱点入手,我相信,挑起变乱不难,但变乱一生,它的规模、发展的轨迹就完全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我们能稳得下来吗?能靠这个契机迅速发展壮大势力吗?会不会我们此举也是神昧祸到,搅乱天下,却白白为他人作了嫁衣裳?这便关涉到第二个问题,齐秦东西两大国在我们的计划中是置身事外的,他们难道不会趁火打劫吗?尤其是秦国,势必搁置内争,全力东进。韩国无足轻重,而如果事情顺利按我们的谋划发展,赵、魏、楚将尽数陷入动乱震荡里。那么,最终攫取最大利益的;;;;;;是秦国!”
范增沉默了一会,轻声道:“秦国阳泉君与吕不韦内争方剧,是为内忧。东进用兵,一则拓土,一则立威。国有内忧,欲出兵立威权必攻强国。吕不韦有着和赵穆一样的困扰,他掌控不了军方,更与军方对立,故东进统军将领定然不会是吕系的蒙骜。秦国本土王龁、王陵、徐先、鹿公诸将,较之白起都有一段不小的差距,皆非信陵君敌手,但秦国的军制、锐士、兵势却是魏国远不能及的。当年商鞅就认定魏是秦的心腹病,非魏灭秦,即秦灭魏。何况信陵君两次大败秦军,其人望才能深为秦人所忌惮嫉恨,因而秦国东进,着鞭的必是乱中的魏国。”
杨枫站起身踱了几步,扭头看着范增,道:“赵楚自陷乱局,韩燕积弱,齐国向来不热衷于合纵,田单更会出兵求利,与秦连横灭魏亦非不可能。秦国的虎狼之师只需数路分进合击,就不是信陵君抵挡得住的。魏国绝不能亡,魏国一亡,接踵便是赵韩。我们岂非替秦国扫清统一障碍?”
范增振衣而起,一对笑眼看着杨枫道:“公子怎么忘了自己的大赵?三晋合力,抗得住秦国的。”
杨枫猛地顿住脚步,眼里闪过一道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