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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赵记-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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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环视众人一眼,冯谖一拳砸在了案上,目中精芒闪烁,冷沉地道:“通过种种迹象,我可以判定,大梁城里,杨枫暗中布置有人手,查探各方动态消息,并司卫护之责。他——留——有——退——步!”
季梁反应极快,“你是说,他看穿了大梁的局势?预备乘乱全身而遁,这可能吗?”他的声音不觉有了几许抖切,“再说,赵王仓促送婚,明显为的是《鲁公秘录》,他一无所得,敢遽而归国?”
昭忌老脸一抽搐,双手按在案几上,身子蹶然前探,直瞪着一对死鱼眼,狞笑了一下道:“他看得透!对他怎么高估都不会过分。不要忘了馆驿夜战,他的不动声色,他的隐忍阴狠。如果我们发动了,大梁一乱,那小子乘乱而遁,飞速赶回邯郸报信,魏国乃至天下大乱,赵丹、赵穆还有余裕追究《鲁公秘录》吗?”
谭邦脸色一变,咬牙切齿地道:“他倒打的好主意,留下他,刺杀安釐的黑锅还要他来背呢!”
砸了砸嘴,嗓子眼“咕”了一声,一直沉闷坐着的唐且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翻翻白眼儿,龇牙一笑,声音深浊地道:“谭邦,你就别打这个主意了,不切实际呀。此事老夫已有了成算,赵国逃不了干系。咳咳,老夫倒要问你,公主是不是你昨晚在雅湖夜宴挑唆的?少干点这些没用的事,真能被那顽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惹翻,闹出事来,那也不是杨枫了。咳,咳;;;;;;”
谭邦睁大了眼睛,苦笑着道:“唐老,不是我干的。我怎么会做此等露骨之事,不是白给龙阳挑拨的机会嘛!龙阳这段日子正紧着拉拢他,我刚得着了消息,龙阳后日还邀约那小子出城一游。”
冯谖朗朗一笑,声音低了些,“唐老错怪谭邦了。这是那人唆摆的。魏凌漪哪还能不上钩。”
唐且白眉一耸,“咝咝”喘着,“嗬嗬”地笑了,“干得漂亮啊!他干的我就放心了。给杨枫增添些麻烦也好,那丫头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好,好。咳咳,君上没白养了他。”
信陵君摸了摸胡须,眉梢一扬,淡淡笑了一笑。
室中几个人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在安釐、龙阳方面有一个信陵君的人。从那人偶或传来的消息,看得出他是安釐阵营的核心重臣,但那人的具体身份,却只有信陵君、冯谖和两个老的知晓。他们暗地里也猜测过,可总也不得要领。在目前的关键时刻,那人看来也要浮出来了。
过了一会儿,季梁锐声道:“君上,既然行刺之事唐老已有安排,我们还是要早做布置,以防杨枫兔脱。”
朱亥奋身跃起,虎目彪圆,虬髯乍开,抱拳抗声道:“君上,朱亥请命,为君上除却此獠!”

第一百八十九章 乾坤(二)

不待信陵君发话,冯谖急抬手止住,正色道:“不行!朱亥,乐刑,自即日起,你二人须臾不得离君上左右,一切莫重于君上安全。”
信陵君轻轻拍了拍朱亥的肩膀,淡淡一笑,示意他坐下。
朱亥又坐回信陵君身后,浓眉一皱,沉声道:“冯谖,你休要小觑了那杨枫,他的武技应该大是不弱,舍我和老乐,旁人不一定有把握制他死命。”
冯谖冷冷地一笑,转首问道:“谭邦,我们研制的连弩成功了吗?”
谭邦微喟道:“我们花大价钱从邯郸搞到了两具连弩。工匠们已经试制出了样品,只是更匣上箭慢了许多,尚需进一步改进。”
冯谖深邃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缓慢地开口道:“一发十矢,够用了。太子增已出函谷关,谭邦,五天内,能否赶工出一百具连弩?”
谭邦思忖着点了点头,道:“没问题,待会我就吩咐下去,让他们日夜赶工,务必于五日内制出一百具连弩。”
冯谖的眼里闪出一点寒意,一拱手,冷沉地道:“君上,伏乞调拨吕宇、吕宪、王乐儿及一百人手听用。”
“王乐儿?”信陵君讶异地扬了扬眉,盯着冯谖。
冯谖阴恻恻地道:“君上厩中十数匹良骥皆是王乐儿调养。王乐儿熟识马性,马匹也俱听从他的唿哨指挥;;;;;;哼哼!赠与杨枫的紫骝不也是他调理的吗?”
几个人的脊背都隐隐滚过一阵寒意。冯谖的机心太过深沉,算计太过精明,太过狠辣了,任一小细节都滴水不漏,何其精细,何其可怕!
威严从容,不动声色的信陵君眼里爆闪出慑人的精芒,断然道:“冯谖,我再把裴霖与你,务必将他留下。”
冯谖拈着稀稀的胡须,轻轻转了转茶盏,森然道:“据我所料,城外赵军大营,不过是杨枫的一个幌子。真欲遁走,随行不过他的几名亲卫罢了。朱亥,乐刑,依你们看,可还有疏漏之处吗?”
谭邦、季梁几人交换了一道目光,心中又暗自凛然,这般周全的布置算计还不放心,果然是狠心辣手,行事不予人留半分余地。跟随信陵君蛰伏了几年,冯谖终于把他的能量完全释放出来了。
朱亥浓眉舒展开来,直截了当地道:“吕宇兄弟俩沉着谨慎,剑法超卓,纵或不敌,联手也能稳压住他;裴霖快箭如风,百无一失;王乐儿控马;一百连弩围截,杨枫便有三头六臂,也死定了!”
乐刑掠过一线不忍之色,低声道:“真是可惜了!”
朱亥不满地瞪了他一眼,络腮胡挓开,沉喝道:“老乐,士为知己者死!凡有欲不利于君上者,无论是谁,我们唯有毫不犹豫地除却他!”
乐刑把目光移开,勉强一笑,低下了头。
信陵君叹了口气,一脸沉肃,轻轻地道:“如此才学风华,是很可惜。”一捋鬓边垂下的一缕呈现花白的长发,眼光里有了几分忧伤,惨然一笑,“老了,十载蹉跎,华发已生。时局颓败至此,收拾残局,绝非朝夕可一蹴而就,却未知上苍肯留与我魏无忌多少时日,能让我稍挽既倒狂澜吗?暴秦,乃我大魏心腹之患,赵国,虽称友邦与国,安知肘腋何时生变。杨枫,虎狼之属,最可怖者,是其年轻。若不乘羽翼未丰除去,恐日后将是我大魏心腹大患。为了大魏,我不得不违心出此下策!”
许久许久,大家都默不作声,或多或少,被信陵君的话触动了。
轻咳了一声,打破沉寂,季梁沉吟道:“君上,太子增已经出关,我们还需及早布置,将他掌控在手中。”
信陵君和冯谖相视一笑。信陵君微微点了点头。
冯谖深奥地笑道:“太子增在我们掌控中了!”
“什么?”季梁几人一愣,莫名所以地瞠目而视。
冯谖悠然一笑,有意再加强了语气,意味深长地道:“太子增在我们掌控中了!”
“府中没有派出人手啊!”季梁左右溜了一眼。冯谖诡秘地眨了眨眼睛,唐且毫不动容,半张着嘴昏昏欲睡,昭忌却只白着眼,倨傲、冷然地盯着室顶。一瞬间,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了他的心头,季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想法,一激灵,霍地挺直了身躯,大睁着两眼,口吃地道:“难道,难道;;;;;;是他?”
冯谖唇边挂着笑影,语音铿锵地道:“就是他!”
季梁倒抽一口冷气,极其意外地看着信陵君,张了张嘴,喃喃地道:“原来是他,竟然他就是君上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谭邦也脸色骤变,难以置信地转头看看几个人,眼里渐渐闪现出光彩,蓦的拍掌笑道:“妙!实在是太妙了!安釐派那家伙为使去迎接太子增,而他居然是君上的人。岂不是开门揖盗,生生将太子增送到君上手里;;;;;;呃,君上,请恕在下失言。”
朱亥、乐刑懵懵懂懂,一时反应不过来,听不懂他们的话意,却也不说话,纹丝不动地静静坐着。
季梁长舒了口气,脸色微有些发白,缓缓摇着头,惘然道:“原来君上在安釐方面的内应是这个卑劣无耻的小人,真真不可思议;;;;;;”
冯谖微眯了两眼,笑了笑,轻声道:“你没能想到,即便说破了你都不敢置信,天下间又有谁人能料得到。安釐、龙阳可以怀疑任何人,也怀疑不到他这个心腹重臣头上。在世人眼中,那家伙是十足猥琐卑贱、无耻谄媚的佞臣,他的下流嘴脸是君上深恶痛绝的,君上决无可能接纳他。可君上偏暗中招致了他;;;;;;君上的用人之道啊!;;;;;;今天安釐召他进宫,委他为使,迎候太子增。养兵千日,正用于一时。”
季梁皱起眉头,“此等反复无常的小人,会不会有变?”
冯谖嘴角一牵,冷凄凄地道:“这个时候他再想反复,谋求退步,晚了!”

第一百九十章 乾坤(三)

扭过头,冯谖看了看坐在上首的唐且。老人背有些驼,缩着身子,皱眉蹙额,若有所思地砸着嘴,“咝咝”喘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自他提出对付杨枫的手段后,唐且就一声不吭,满脸的皱纹挤在一处,只孤寂沉闷地坐着。
“唐老,有什么不对吗?”冯谖目光一缩,流露出一丝不安。
“咳!”唐且用力咳了两声,声音深浊,似乎卡着一口痰。按着案几,老头儿颤颤地起身,蹒跚地出席,沉重地跪倒在地,吃力的样子仿佛不胜承担身躯的重量。
“君上,老朽未得君上伏允,自行其是,实在是胆大妄为,还望君上宽宥老朽自作主张。但是,此事老朽断不肯收手;;;;;;老朽年已八旬,死无可惧。君上欲罪唐且,且待事成斩老朽首级!”
信陵君及众人都为他不寻常的举止行径大吃了一惊。“老唐!”昭忌脸色微变,身子前探,高傲的架子不见了,关切地注视着他。
信陵君抢前两步,双手将唐且扶了起来,和颜悦色地道:“唐老不必如此,且请归座讲话。唐老行事向来精细慎重,只论是非得失,不计自身利害。唐老的决断,定然是为了大魏好,为了无忌好。唐老放心,无论是何行动,但管放手施为,无忌决不游移掣肘。”
唐且费力地拔起白发苍苍的头颅,深藏在厚重眼皮下的老眼突兀变得与年龄不相符的锐利冷峻,喘了几声,用力咬着牙,一脸坚决,声音很轻但语气很重地道:“包括公子无庸?”
“无庸?”信陵君不出声地问了一句,脸色煞白,手一松,退了一步。
冯谖从旁伸手搀住了唐且,平静地道:“唐老,有话慢慢说。我等既身在其位,就不能不为君上虑及全局,有些事虽不当为,也是不得不为的。”
在冯谖的搀扶下,唐且抖抖索索地回到座上,慢腾腾地道:“自君上对安釐彻底死心,决计为了宗庙血食而除去昏聩怯懦的安釐,我们已筹划布置了多年。可是,一切就绪后,却出了杨枫这个意外之变。他太精明敏锐了,还记得初抵大梁时,他屡以周公暗挑君上吗?他不上钩,勒逼得我们的计划也要随之而变,而且更要大费周章。无法借他的手刺杀安釐,就全局而言,尤会出现难以弥补的漏洞。这些时日,你们盘算怎么迫他就范,我却早打消了这个念头,夙夜推演如何由我们自行出手进行行刺之事。”
一口气讲了这许多话,唐且脸上出现了不正常的潮红,“咝咝”喘了一阵,又低声说下去:“前些天,我向君上进言,借赵德的名义在‘盈翠居’厚待赵国使团禁军三个兵卫,笼络他们。然而并不是为了让他们出手,或是嫁祸于他们头上;;;;;;”老头子眼珠轮了一转,居然笑了一笑,显出了狡狯自得的神气。
“赵雅正在君上府上,唐老不是为了把祸水引向这几个蠢货身上,求取对赵用兵借口?”唐且的话说得连冯谖都有点奇怪了。
唐且诡谲地一笑,枯瘦的手指捻了捻胡须,点着冯谖道:“冯谖,我知道你的筹算。想寻机以某个重要事由让赵雅求见安釐,使已在我们手里的那几个笨蛋护卫,再由我们的杀手杂混其中,一击制安釐死命,对吧?”
冯谖默默点了点头。
老头两眼迟滞不动,仰望着屋宇,清了清喉咙,一板一眼地道:“大不妥!这几人胆略身手俱低。而无论在什么场合,安釐身畔至少总有四铁卫。行刺纵成,也极易启人疑窦。如果是杨枫出手,众目睽睽,便坐实了赵使刺杀大王的罪名。但依你的方略,难以弥缝的漏洞颇多,极易引人攻讦君上,魏国之乱恐怕得加剧许多。”
冯谖神色沮丧,苦笑道:“我也知道,只是杨枫诡诈,舍此我再无办法了。”
唐且呷了一口茶,厚重的眼皮一撩,直视着信陵君,橘皮般的老脸上有了几分阴险古怪的味道,胸有成竹地慢慢道:“君上可知,老朽为什么提议在‘盈翠居’招呼他们吗?;;;;;;‘盈翠居’有个极红的姑娘,名唤柳云,色艺双绝,一向卖艺不卖身;;;;;;不过,她暗里却是一个大人物的禁脔。这个大人物就是——公子无庸。”
“是他?!”
“无庸公子号称不二色,其实不过惧内罢了。他和柳云之事虽隐秘,可老朽掌管情报,素常着意大梁各王公大臣,岂瞒得了我!”唐且冷冷地一笑,身子微微向后一仰。
冯谖眼珠子一转,笑道:“无庸惧内,每至‘盈翠居’,势必微服而行。刘巢投了君上,在他有意无意宣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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