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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兵-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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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伤势好转,脸上的疤不再崩裂之后,这才觉得在客栈里憋得烦了,酒要得多了,便会遭来梅文柔的白眼,十分不是滋味。他身上的元宝还有不少,手头宽阔,酒瘾一来,索性便外出找些酒家痛饮,每日换地方喝,自然没漏了海来市名声最盛的云来楼。

云来楼终究是市里最好的酒楼,樊军不像对待其他酒楼,喝过一次便不去了,仍然时常往云来楼跑,某天晚上酒酣耳热之际,突然听得一个姑娘笑著和其他姊妹聊起这“小原村痴情弟弟”的事儿。

“我认识的小原村人虽然便只你一个。但那时一听这名堂,不知怎地,脑袋里立刻浮现出你的脸。”樊军哈哈一笑,对著卫靖说:“我向姑娘们聊了两句,问她们那‘小原村痴情弟弟’,是不是一个‘会莫名激动起来的少年人’,她们答是,我心想这便八九不离十了,果然今日便逮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擂台赛那天我还担心你曾和闯天门有过节,是否让他们掳了。妈的,原来你自个儿回家,做你爹爹的乖儿子,真是不讲义气的混蛋!”

“我有什么办法,你根本不知道我当时处境!”卫靖大声辩解,突然气愤地说:“什么叫‘会莫名激动起来……’,到底是谁在背后说我?气死我了!”

“别激动了,你的于雪姊姊出来了!”樊军拍拍卫靖,指著楼上:“这几日我也时常见她跳舞、唱曲,是不错,你对她痴情也不是什么丑事。”

温于雪跟著一票姑娘下楼,跳著新学得的舞步,轮流唱著些小调,每每轮到温于雪之时,卫靖便站起鼓掌,逗得其他姑娘暗暗窃笑,朝著他指指点点。

温于雪却也有些尴尬,缓缓唱起一首家乡曲子,曲调活泼清扬,卫靖听得入神,喃喃地问樊军:“樊军,我的于雪姊姊果然是仙女吧。唉……”

樊军也不答话,和卫靖一样,凝神地看著温于雪。

姑娘们轮流唱歌舞蹈,没轮到的便忙著替客人斟酒挟菜。

小缦等几个姑娘簇拥著温于雪,来到卫靖和樊军桌前,温柔地挟菜喂给附近客人吃。温于雪今天还是第一次学这工作。

“啊——”卫靖张大了口。数日下来,他也吃了不少其他姑娘喂他的菜,就等著今日温于雪喂他,哪知几个姑娘使个眼色,小缦立时将一块鸡肉塞入卫靖口中。

温于雪挟著一小块白菜,本要喂卫靖吃,一见让小缦抢了,一时不知所措。小缦笑著催促:“快快,别停下动作,痴情弟弟已经饱了,有人还没吃。”

温于雪自然而然地将筷子转向,挟向樊军,樊军怔了怔,也老实不客气地咬去那白菜。

卫靖嘴里还塞著鸡,愕然半晌,将鸡吐出,那干姑娘却已推著温于雪走到其他桌去,伺候其他客人。

“嘻嘻,你们看,痴情弟弟要哭了。”小缦等远远瞧著卫靖,都乐不可支,温于雪苦笑地说:“你们别一直欺负他!”

卫靖见温于雪在别桌前挟菜喂客人,气得说不出话,看了樊军一眼,见樊军还在咀嚼那块白菜,气得去掰他的嘴,忿忿地说:“给我吐出来!”樊军哈哈地笑,推开卫靖,一口吞下白菜,点点头说:“真是好吃,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白菜。”

卫靖一股火冲上心头,却又不敢大吵大闹,生怕造成温于雪的麻烦,便只呆怔怔地瞧她好半晌,喃喃地问著樊军:“于雪姊姊以后每日都要像这样喂其他男人吃菜吗?”

樊军也怔怔看著温于雪:“我不知道……”

“我不想她这样……”卫靖呜咽地说,揉揉眼睛,不让眼泪落下。

樊军嗯了一声,自顾自地痛饮三杯烈酒。

这日正午,胡大厨子又领著随从上了云来楼。和往常一样,云来楼里的姑娘更加忙碌起来,将一干客人赶了出去,跟著便是打扫、上菜、斟茶。然后是准备乐器。云来楼里的熟客似乎都知道这规矩,便是生客人,似乎也认得那胡大厨子的身份非凡,而不至于起哄生事。

红舞云总会等一切备妥了,在楼上看个几眼,然后下楼,舞上一出。有时会和胡大厨子说上一两句话,有时却一句话也不说,两人只是相视微笑。

卫靖这次是第二次见红舞云跳舞,他在二楼向下头瞧,樊军也倚著木栏往下头看。本来云来楼从无男仆,便连厨子都是女的,但不知是红舞云瞧卫靖顺眼还是因为他和温于雪是街坊的关系,既然红舞云没有意见,一群姊妹也不特别赶他,一见他来,还多了个取笑对象,卫靖尽管气恼,却仍每天登门捧场,扔个一银,混上一天,直到黄昏才乘上多马车回剑庄,自他得知温于雪在此,已过了二十余天。

樊军则是时常和卫靖同进同出,多了这层关系,樊军也和云来楼里的姑娘们混得熟稔,前些时候云来楼里那厨子大婶回乡探亲,厨房里那些活鸡活鸭没人敢宰,多亏了樊军帮忙,手一拧便死一只鸡,拳头一挥便死一只猪,那些鸡牛猪鸭死在樊军拳头下,倒也好过让煞白了脸的姊妹们轮番上阵,一手蒙眼、一手拿著尖刀,胡杀乱刺。

便是这样,这次胡大厨子来观舞,樊军和卫靖便被赶上了楼,在温于雪的房门外等著。

“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吗?我怎地都看不懂?”樊军低声地问。

卫靖摇摇头,吞下一块凤梨酥,拍拍落在胸口的饼渣,低声地答:“我这是第二次看,我也不明白。”

“喂,你们别吵著底下,来房里,我和你们说。”小缦这日脚拐著了,没法跳舞,便在温于雪房里闲聊,见卫靖和樊军倚在栏上吃凤梨酥,碎渣随处乱飘,便将他们赶进了房,说起那胡大厨子和红舞云的往事。

胡大厨子本名“胡白”,是海来市最知名的餐馆——“食胜天”的当家头头。食胜天楼高十七层,员工数百,胡白财大势大,名声也大,不但厨艺精绝,也身怀家传武艺,称得上是一方之霸,也是海来市中,少数诸如雷府这般,并未成为闯天门附庸的一方势力。

胡白为人豪爽,好食、好酒,更喜好女色。十余年前某晚酒后出外闲晃,和一批赶路汉子起了冲突,掀翻那干汉子所乘的多马车,这才无意间救出车上数只大箱子里囚著的一票女子。全是自外地卖进海来市的年轻舞女,红舞云便是其一,当时只十八岁,自此跟了胡白。

胡白为了红舞云,赏下一大笔钱,将一票虚情假意的爱人女友全赶跑了。红舞云当时还来不及嫁给胡白,便怀了他的孩子。这怀胎十月之间,胡白却耐不住瘾头,又和其他年轻女子勾搭玩乐上了。

红舞云性情刚烈,从丫环口中套问出消息,顶著怀胎七月大的肚子前去抓奸,人赃俱获,气得发起狂,当下便拿了刀便往肚子刺去。

胡白吓得魂都飞了天,却也后悔莫及。尽管他找来群医,救回了红舞云,但却救不回那未出世的孩子了。

红舞云清醒之后,知道一怒之下杀了腹中孩子,自己却还活著,万念俱灰,任凭胡白如何恳求,却也不和他回食胜天了,凭著舞艺精绝,先上酒楼当了小舞女,这一舞便舞出了名,成为楼中红牌,后来便顶下整间酒楼,自个当起女主人,这便是云来楼的由来。

红舞云善于经营,十年下来,四处挖角,尽纳四方名妓,也将一块云来楼的招牌打得响亮。

胡白每隔三天五日,便上云来楼捧场。起初几年,红舞云一见胡白来,便差遣几个姑娘,将他带入房间,衣裳褪尽,要伺候他。

胡白自然知道红舞云是在讽刺他好色,便任由姑娘脱光了衣裳,却不让姑娘碰他,以示自己决心。十年下来,他不再碰女色,连酒都戒了,尽情将酒色这瘾头全由食欲弥补,越吃身子越是宽阔。数年下来,便连性子也变了,总是眉开眼笑,像尊弥勒佛似的。

红舞云看在眼里,哪便是她心肠硬如钢铁,也终会软下。她自然知道云来楼一日好过一日,胡白背地里相助的功劳可不小,包括在红舞云做舞女之时,每日领著大批人马捧场;花费大笔银两,让那酒楼主人眉开眼笑地要红舞云接手等等。云来楼上下没有一个男人工仆,四周都是竞争酒楼,十年下来却甚少有人胆敢前来闹事,便是背后有食胜天这块招牌镇著了。

数年之前,红舞云不再差遣姑娘捉弄胡白,任由他在楼里点菜吃喝,又过了两年,偶而开始会亲自服侍胡白。胡白时常拍著大肚腩,从此云来楼便总是奉上清茶小菜;胡白说好久没瞧红舞云跳舞了,心中怀念。红舞云便特地为他跳了出舞。

姑娘们都瞧在眼里,便开始在胡白来时,不让新客人进门,一直到将客人请出,红舞云既未阻止,姑娘们也越是这么做,渐渐地便成了云来楼一则不成文的规矩。

一票姑娘们对红舞云可是死心塌地,她们在云来楼的待遇可比其他酒楼好上太多,自然希望这女主人能和旧情人言归于好。

“红姐会对你通融,让你在云来楼里四处溜达,大概便是瞧在你这‘小原村痴情弟弟’头衔的份上吧。以前的胡大厨子便像你这样死缠烂打。”小缦经过卫靖身边,嘻嘻笑著提醒。

“你可不可以别那样叫我?”卫靖对那外号仍然讨厌得紧,每每一有姑娘这样叫他,他就要生气。

温于雪默默照著镜子,心中感动,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自然知道卫靖对她的心意,也不是现在才知,在小原村之时便知了,但终究仅只将卫靖当作她的弟弟,却不是情郎,这等事情自然也勉强不来,只能夜深一人时,默默地叹气流泪,盼那陈裕早日前来接她。

“小卫,我不方便出去,你能否替我送个饭盒给陈大哥?这几日都没见他,我怕他闷在家里没东西吃。”温于雪将梳子放下,苦笑地看著卫靖。

小缦冷笑一声,没说些什么。卫靖怔了怔,心中不愿,但又不想违逆了于雪姊姊的心意,转念一想,干脆便去问问那陈大哥究竟何时才来赎回温于雪,便点点头说:“好吧。”

温于雪写下陈裕家中住址,将一个早已准备好了的饭盒,递给卫靖,上头还有一个信封,里头装著是这些时日温于雪在云来楼工作的薪水。

卫靖和樊军待得胡白离去,提著饭盒下楼。小缦一跛一跛地在后头跟著,送他们出了云来楼,抢过卫靖手上的饭盒,朝里头吐了口唾液。

“你做什么?”卫靖愕然质问。

小缦冷笑数声说:“你以为你那陈大哥是什么好玩意儿?以前他便常来咱们云来楼寻欢作乐,有时赌赢了几个钱,嚣张的嘴脸令人作呕。他什么丑态咱们没见过,这种料能发达,母猪都会飞了,他便当真发达,也绝舍不得花钱替温小妹子赎身。”

“什么?”卫靖又气又急地问:“你们都知道,又为何不告诉于雪姊姊?”

“怎么和她讲?”小缦翻了翻白眼说:“难道和她说:‘其实你那男人,和咱们姊妹都睡过啦’?你是痴情弟弟,她是痴情姊姊,你没瞧见她刚来时那副愁云惨雾的样子,要是让她知道真相,她大概要上吊啦。她若上吊,她家里的老父老母也要跟著上吊了,这算是一尸几命呐?”

“呸呸呸,乌鸦嘴!”卫靖瞪大眼睛,说不出话,突地又将饭盒抢回,将小缦吐的那口口水拨掉,气愤地说:“小缦姊可也算是云来楼里的红牌了,怎能便宜那家伙。”

“樊军,你的嘴巴臭,你来!”卫靖恨恨地将饭盒递向樊军。

“呿!”樊军哼了一声,将头撇开,骂著:“小孩子气!”

卫靖便自个吐了三口口水在饭盒里,用肉片盖上,这才心满意足地盖上盒盖,便要出发,忽而听到背后传来温于雪的呼唤。

“小卫,我和你们一起去吧。”温于雪脸色煞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樊军不解地问:“温姑娘,你不是说不方便出来?”

温于雪吸了吸鼻子答:“我刚跟红姐问过了,她同意我给阿裕送饭,我也……好久没见他了……”

小缦向卫靖招了招手,指指二楼方向,那便是温于雪的窗,卫靖会意,知道小缦方才是故意大声说的,佯装和两人抱怨,实则是说给温于雪听,要信不信,便由她了。

“痴情弟弟,一路上你便见机行事,她若伤心难过,你便多提提她家人。”小缦拍了拍卫靖肩头。卫靖点点头,提著饭盒,和樊军、温于雪一同出发,送饭给陈大哥。



三人默默地走,走过了好几条街。街上不像云来楼里有火炉暖气,温于雪身上白衣单薄,让寒风一吹,微微发起抖来。

卫靖见了,便脱下卫长青给他的厚毛棉袄让温于雪披上,转头向樊军说:“樊军,将你身上那张皮扒下!”

樊军倒不怕冷,冬天也仅只穿一件鹿皮背心,听卫靖这么说,随手便摘了,扔在卫靖头上。用手提著一双拐子,原来那拐子是纯铁打造,在寒冬时像根冰棍似的,直接背著贴在肉上却也难受。

卫靖怔了怔,将毛皮扔了回去,叱道:“下流,原来你里头没穿!在于雪姊姊面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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