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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苏文叹了口气,“孙先生请继续说!”
孙嘉延不慌不忙又道:“渊相国会长久在隋朝做客,不便再继续执政高丽,那自然是渊少主继任高丽国的莫离支之职,楚王殿下希望渊少主能顺利接管高丽军政大权,早日灭掉新罗和百济,统—三国。”
盖苏文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杨元庆竟然看透了自己的心思,他虽然率军来支援,但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希望父亲回来同时杨元庆也在威胁他,不仅用他父亲来威胁他,而且用新罗和百济来威胁他。
盖苏文深深地注视了孙嘉延半晌,—摆手,“请吧!先生请到我大帐详谈。”
盖苏文态度转变之快,令孙嘉延感慨杨元庆思虑之深远,他看透了高丽的局势,也看透了盖苏文的心思,盖苏文并不希望他父亲回来,只有渊太柞不在,盖苏文才能执掌高丽大权。
他们进了大帐,盖苏文立刻吩咐亲兵,“任何人不得我的吩咐,不准靠近大帐,违者格杀无论!”
亲兵们去帐外警戒,大帐只剩下盖苏文和孙嘉延两人,盖苏文沉思良久,这才缓缓问:“我想知道,楚王的条件是什么?”
“楚王条件很简单,五年之内,高丽军不得踏过辽水—步。”
盖苏文沉吟半晌,他需要用两年时间掌握军政大权,然后还需要时间灭掉新罗和百济,杨元庆这个条件他可以答应。
“好吧!我答应楚王,五年之内,高丽军不会踏过辽水—步,我盖苏文—言九鼎,绝不食言。”
其实—个所谓誓言或者盟约是阻挡不了盖苏文的野心,关键是杨元庆也知道,盖苏文在继父位两三年后,是没有精力西侵辽东,这就是抓住渊太柞后必然会形成的政治格局,高丽内部会出现权力斗争,甚至内乱,这对稳定辽等局势至关重要。
孙嘉延又微微—笑,“我们手上还有—万三千高丽战俘,渊少主可否愿意赎他们回去?”
盖苏文脸色变得很难看,五万高丽军精锐西征,逃回来只有两千余人,战俘只有—万,那么阵亡竟达三万八千人,这也末免大残酷了,他心中恨极,却又无可奈何!这—万军队他很需要,只得问道:“那什么条件可以赎回他们。”
孙嘉延毫不迟疑道:“当年隋军仓促撤军,在高丽留下了堆积如山的物资,还有三万隋军将士成为俘虏,现在高丽东江矿山做苦力,我们开出的条件就是释放所有的隋军战俘,如果少主不肯,那这—万战俘就将押赴辽水开斩,用他们的人头祭祀隋军阵亡将士的英魂,同时把渊相国交给你们新登基的荣留王。”
“砰!”盖苏文重重—拍桌子,怒道:“杨元庆太过分了!”
孙嘉延冷笑了—声,“彼此彼此!”
盖苏文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万战俘回不来,他也只能认了,但他决不能容许父亲被送给荣留王,那是他的政敌,—旦父亲落在荣留丰手中,必将极大削弱他的权力,杨元庆抓住了他父亲,使他步步被动。
最后他停住了脚步,也不回头,无可奈何问道:“那怎么交换?”
“我们会搭建—座浮桥,你们先把三万隋军战俘放回,我们则放回高丽军战俘,这是楚王的承诺。”
盖苏文被杨元庆捏住了把柄,他没有半点选择的余地,只得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就—言为定。”
……
十天后,杨元庆也率领三万军队抵达了怀远镇,军队中还押赴尊—万三千高丽战俘,包括在辽水东岸后勤大营内俘获了三千高丽士兵。
大军在辽水扎下了大营,此时,辽水上—座简易浮桥已经搭建完成,杨元庆站在河边,注视着辽水对岸,依稀可以看见对岸也剁L满了营帐。
三年多以前的第三次对高丽战役,虽然是以高丽王的投降而结束,可事实上,那只是—种体面的停战,双方都没有精力和国力再打下去了,至于战后应该商谈的战俘—土地和物资等等问题,都不了了之。
这次辽东之战,隋军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和物资,仅高开道和高丽军的粮食加起来便有四十万石之多,足以支持河北大半年时间。
现在杨元庆关心的是三万战俘的归来,根据高丽军战俘的交代,当初近十万隋军战俘都被押解去开矿,六年来已死去大半,现在还剩下三万人左右,集中在东江矿区,开采铜矿和铁矿。
这三万战俘必须要回来,他杨元庆既然继承了隋朝的衣钵,就得治疗当年高丽之战的创伤,同时这三万隋军战俘对补充河北人口大有好处。
杨元庆深深叹了—口气,对罗士信道:“派人去告诉林岸,开始吧!”
—个时辰后,浮桥上出现了—群群衣衫褴褛的隋军士兵,他们互相扶持着,慢慢地向辽水西岸走来,每个人的眼睛里都饱含着泪水,那是怎样的目光,激动—悲伤—希望—喜悦,人类所有的—最复杂的感情都包含在这些隋军战俘的眼中。
他曾经绝望地以为自己会死在异国的土地,再也见不到他们的妻儿和父母,没想到在被俘六年后,他又终于能回到自己故国,能再简见到自己的亲人。
他们跌跌撞撞奔过浮桥,—头扑在故国的土地上,乎捧着泥土放声痛哭,六年的屈辱和折磨,在这—刻,在故国的土地上,尽情地宣泄出来。
哭声响成—片,此情此景,让所有接应他们隋兵士兵也忍不住潸然泪下,士兵们连忙上前,将他们扶起,向大营而去,那里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汤饼和干净的衣裳。
杨元庆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这—幕,他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他命人把负责交换战俘的行军司马曹胜叫来,对他道:“先让他们在柳城将养十天,恢复体力,然后每人送他们—匹马—二十斤米和十吊钱,放他们回家,就算是关中军士也放他们回去,不要阻拦。”
“卑职遵命!”曹胜行—礼,调转马头便向大营而去。
随着隋军三万两千余名战俘被放了回来,—万三千余名高丽军战俘也被放了回去,随即浮桥被烧毁,杨元庆凝视着辽水上熊熊燃烧的火焰,良久,他自言自语道:“总有—天,我还会再回来。”
对岸,盖苏文也久久注视着河面上的大火,他也冷冷道:“杨元庆,十三年前的—箭之耻,我父妹的深仇,还有今日之羞辱,总有—天,我会和你—并清算!”
第二十九章 南下清河
大军平定了辽东,杨元庆任命孙嘉延为燕郡太守,又命司马曹胜为柳城郡太守,各驻扎五千军队在两郡,又下令将高开道的降军全部解散,各自回乡务农,大军随即南下,返回河北。
这天傍晚,大军抵达了临榆宫,在临榆宫驻扎下来。
罗士信带着程咬金和牛进达快步走进了杨元庆的大帐,三人一起行礼,“参见总管!”
杨元庆正在批阅十几份奏疏,他放下笔对三人笑道:“现在战事稍停,军队需要休整,你们可率军回太原,我也放你们一个月的假,和家人好好团聚。”
停一下,又对程咬金道:“还有你一万两银子的赏银,我说话算话,不过一半是赏给你的五百手下,另一半才是你的奖赏,不过不是给你,会给你的娘子,你就别缠我了。”
杨元庆答应抓住渊太诈者赏银一万两,从那时起,程咬金便有了心事,隔三差五来提醒杨元庆,一直到今天,快过去二十天了,他的赏银终于有了结果,不过居然只有一半。
程咬金咧了咧嘴,却不敢不服,只得苦着脸躬身道:“谢总管赏赐!”
牛进达拍了拍他肩膀,“已经不错了,五千两啊!上次你不是说还勒索了罗将军五百两银子吗?”
杨元庆一怔,有些奇怪地问牛进达:“什么勒索五百两银子?”
牛进达笑了笑,“上次听老程说,士信被一个女人射伤,他趁机勒索了士信五百两银子。”
程咬金脸都变绿了,偷偷看了一眼罗士信,罗士信大怒,这浑蛋拿了自己的银子,还居然说出去了,他就恨不得一拳将这个不守信用的家伙打翻。
杨元庆呵呵笑了起来,原来罗士信挨的那一箭是窦线娘所射,难怪罗士信对她念念不忘,他能理解了,不过他怎么能让程咬金知道此事,程咬金的保证若能相信,那太阳也会从西边出来了,这小子喝了两杯酒,什么秘密都会说出来。
罗士信狠狠瞪了程咬金一眼,回去再和他算帐,他又沉声问杨元庆,“总管的意思是说,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杨元庆点点头,“我找你们来,就是告诉你们,我要去一趟清河郡,拜访清河崔氏,明天一早就出发。”
“那卑职分一万军队跟随总管,保护总管安全。”
“这个就不用了。”
杨元庆笑着摆了摆手,“自已的领地上还狗什么?我有五百亲卫足以!”
这时,旁边程咬金道:“要不我陪总管去吧!替总管保驾。”
“你娘子要生了,你不着急回去看看吗?”
“我早算过日子了,要在下月才生,如果她现在生了,那就不是我的种。”
杨元庆拿他没法子,不过有程咬金同行,也会多一点乐趣,他便欣然答应了,“既然你要同行,那就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五更出发。”
……
……
从杨元庆大帐出枣,程咬金撒腿便跑,罗士信早有预料,动作比他快得多,几步追上去,揪住了他的后衣领,“你这个浑蛋,休想逃!”
罗士信将他甩翻在地,一脚踩在他大腿上,脚下还没有用力,程咬金便杀猪般惨叫起来,罗士信知道他是想把杨元庆引出来,便低声道:“你再鬼嚎,我就真的用力了!”
程咬金的惨叫声嘎然停止,也恨恨道:“要杀要剐随你,但你放我起来,老子的面子丢不起。”
罗士信见有士兵围拢上来,他脚一松,“起来吧!”
程咬金一骨碌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向自己营帐快步走去。
“那件事,你到底告诉了多少人?”罗士信在后面忿忿问。
“哎呀!我就告诉了老牛一人,那天我喝多了酒,你也知道的,我喝了几杯猫尿,就会改名叫程咬人,这张嘴就管不住了,如果他敢到处乱说,我们兄弟一起去揍他。”
罗士信恨得抡拳想揍他,但揍他又于事无补,只得恨声道:“怪我眼睛瞎了,看错了人,你把五百两银子还我。”
程咬金见他真的气急了,心中也懊悔起来,狠狠抽了自已三个嘴巴,“你这张臭嘴,你再敢乱说,老子撕烂你!”
罗士信见他下手颇重,怒气也消了几分,只得无可奈何道:“算了,那五百两银子就当是我给你孩子的见面礼,就这样吧!回头有机会我会告诉嫂子。”
说完,罗士信转身走了,他要去找牛进达,嘱咐他不能再说出去,程咬金的嘴咧了两下,那五百两银子他这几个月花天酒地,用得只剩下两百两了,若娘子问起来,他该怎么回答?
……
次日一早,杨元庆带领五百亲兵,连同程咬金一起离开临榆宫,骄马向南方疾奔而去,他们的目的地是清河郡。
河北三大望族世家,他先后拜访了范阳卢氏和博陵崔氏,惟独清河崔氏他还没有来得及去拜访。
相对其他两大家族而言,杨元庆对清河崔氏比较熟悉,裴敏秋的祖母崔老夫人,便是清河崔氏嫡长女,他的五相之一的崔君素也是出身清河崔氏。
而且清河崔氏家主他也很熟悉,就是当年的京兆尹崔伯肃,曾出任皇泰帝杨侗的纳言,听崔君素说,崔伯肃已经在年初辞官回了家族。
清河郡在河间郡南部,相隔一个信都郡,杨元庆没有惊动官府,一路南下,过了信都郡,这条上午,他们进了清河郡境内,离清河县只有十里的距离。
或许是物极必反的缘故,经历数年惨烈的造反和兵乱,河北民众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定,到处是农民在田里收拾庄稼。
虽然战乱时千里赤野,但一旦战争结束,在县城里躲避兵灾的农民们纷纷返回自己家园,修葺房屋,翻垦土地,再加上窦建德的数十万大军绝大部分都解甲归田,极大充实了各郡县的劳力。
原本荒芜的土地上,开始渐渐出现生机,一路南下,到处可以看见绿油油的麦子和粟米,对窦建德的战役结束太晚,夏粮已经来不及播种,只能等待秋收。
杨元庆一行人走在宽阔的官道上,靠近清河县,两边的土地上显得更加生机勃勃,到处是忙碌的农人。
这时程咬金偷偷摸摸上前,低声道:“总管,咱们这样大队人马进城,岂不是闹得满城轰动,总管还不想扰民,这怎么能办得到?”
杨元庆觉得自已简直太了解这个家伙了,他一开口自己便能猜到他的真实想法,杨元庆微微一笑,“你的酒喝完了?”
程咬金的一张锅底脸变得颜色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