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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戈-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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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折杀卑职了。”
“韩兵尉若是不嫌弃在下是残疾之身,还请称呼在下子阳。”
韩广红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卑职草字叔友。”
“叔友兄,有礼了。”我款款躬身,古风大袖几乎垂到了脚面。
“子、子阳先生……”
戚肩端来了酒,看到韩广红的局促,不禁也笑了起来。
当夜我和韩广红一直喝到天空泛白才昏昏睡去。
醒来已经是日落西山之时了,大队军马驰入营帐,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还是穿着师父的衣服,让戚肩推了我出去。
“大帅殉国了!”史君毅翻身下马,扶住我的轮椅,哭道。
我心头一震,大帅殉国了!一直待我如子侄的大帅,居然殉国了!
“大帅为张子东所诱,中箭被俘。末将赶到之时,张子东用大帅以为要挟。大帅慷慨言道:‘我大越将士,唯有战死者,焉有辱生人?’遂迎刃自刎。”史君毅说到后来也是泣不成声。
“大帅不立副帅偏将,现在如何是好?”我问。
“还请先生决策,我正德营当以先生为马首。”
“我只是从八品行军长史,如何决策?”
“末将以正德营万人之众服膺先生,还有何不可?”
“召急全军统领校尉,停止屠城,开帐军议!”我见史君毅说得坚决,只好勉强答应。
史君毅行了军礼,转身飞奔而去。
我看了一眼戚肩,戚肩推着我往大帅的军帐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二十个校尉整整齐齐列在帐下,各个丧色。
“大帅成仁,军中不可一日无帅,本官代掌军事,众将可有异意?”我强压着心跳,努力说得威严一些。
“愿从先生令下。”史君毅郑欢和王宝儿等几个平日较熟的统领拜了下去。
他们既然已经表明了立场,其他几个校尉也都纷纷表示愿以我为首。
“主薄何在?”我叫道。
“卑职在。”主薄陈中远,是个四十来岁的文人。听说他二十岁就中了秀才,却连考十年都没有中孝廉,只好投军做了文吏。
“论功行赏,前军五营统领各记上功,史君毅统领奔驰援救亦记上功。其他诸营统领记中功。各级官长记下功一次。”
“领命!”陈中远退开一旁。
“本次西征,原是为了直抵迦师城下,擒贼首李彦亭,以正国法天理。大帅殉国,我等诸将更该为报大帅之仇转进千里,虽刀山火海在所不辞。但是,俘虏口供,贼首已于日前偷袭阳关。阳关乃是圣驾所居之地,焉能使贼首乱圣上耳目?故,本官以为,大军即日回保阳关,众将可有异意?”
“先生,回保阳关末将不反对,只是珐楼城该如何处置?”
“珐楼城乃是西征的根本,可惜易攻难守,无重兵守卫也是徒然。”我的手藏在袖里,不住地发抖,“三日之内,驱逐城内居民,使其离开珐楼城。三日之后,我军回师,烧城以为大帅祭。”
“末将等领命。”
“散帐。”我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三日之后,大帅的棺椁停在大帐内,面向珐楼城。
“焚城!”我轻声喝道,高举的手在大袖中落下,我的话被一波波传了下去。
珐楼城里早就堆满了硫磺稻草等火引子,千万火箭顿时让珐楼城陷入一片火海中。大火印得天空都红了一片,惹来了大风,吹得火势更旺。
我知道,珐楼城的北面是数万民众,他们不舍得离开自己的家乡,蜷身郊外,三天不曾离去。等大火灭后,他们脸上的泪痕要多久才能干?
“葬我于高山之上兮,歌我军魂。
军魂不可灭兮,唯有飞烟。
葬我于大湖之阳兮,歌我英灵。
英灵不可没兮,唯有哀伤。
葬我于乡里之野兮,歌我父老。
父老不可追兮,唯有悲鸿。
葬我于天国之内兮,歌我家邦。
家邦不可待兮,唯有赤心。
天苍苍,地煌煌,神州悲,国有殇。”
我用战国古风为大帅写了挽歌,低声唱了出来,唱到第三遍的时候,身边的将军们也都跟着唱了起来,泪落衣襟湿。

祸从西来 第二十二章 回到阳关,城外的敌军

俘将三员,杀敌三万,破城一座。虽然大帅殉国,但还是足以向朝廷报告大捷。
我是扶着大帅的棺椁回的阳关,一路上都没怎么和旁人相见。因为我现在是实际上的主帅,旁人也不怎么来打扰我。
“报!大、先生,贼军围了阳关,已过旬日。”探马深夜闯进我的营帐,报道。
我披衣起身,问道:“离敌军后营尚有多远?”
“回先生,快马只要两个时辰。”
我吩咐他下去喝点热酒,让戚肩帮我打水洗脸。
“先生,这么早吗?”戚肩揉着眼睛。
“传飞骑营统领石载。”我又穿起师父的古衣,对戚肩道。
今天该不是石载值夜,过了一会他才赶到我的营帐,神采奕奕。
“贼军围了阳关,已过旬日,贵将可率本部骑兵,马不重鞍,兵不重甲,飞驰劫营,于拂晓时分,火烧敌军辎重粮草。一击而还,不可恋战。”我道。
石载犹豫了一下,道:“辎重粮草大多有重兵保护,若是一击不中……”
“不会,我军破了珐楼城后便立刻回师该出乎李彦亭意料之外。即便他已经得了线报,我命贵部长途奔袭也该出乎他意料之外,我军足以称奇兵。”我对石载道。
石载右手握拳击胸,铿锵道:“末将必不辱命。”
的确是精兵,石载的飞骑营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开营奔驰而去。
我再也睡不着了,就着一灯如豆翻看大帅的兵书。
大帅对我说过,他曾将戎马生涯的功过得失记录在案,不过终于还是尽数烧毁。“兵法也有常,兵势也无常,以有常而应无常,殆之殆者矣!”大帅只留下了这一句话在日夜翻看的《孙宜子说》首页上。
想到大帅,戎马半生的老将,安居十年之后再次出征却被不入流的小计夺去了性命。所以李浑说得对,将军是没有机会重新再来的。
不过张子东居然对李彦亭那么忠心,这点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还有珐楼城的百姓,或者说是西域的百姓,为什么都会效忠于一个志大才疏的逆贼?我知道自己错了,孙宜子早在三千年前就告诉后世兵家:“知己不知彼,十战得其四;知彼不知己,十战得其六;知己知彼,虽百战而不殆。或不知己不知彼者,非将也。”
我不知叛军,甚至连自己已经是骄兵都没有看出来。
大帅是以勇将著称于世的,看他年纪若此都还披甲杀敌足以想象其年轻时的勇猛。刚而易折,此言不虚。不过作为军师,我居然不能识破敌将之计,导致主帅殉国,实在是毕生难以忘怀的惨痛教训。
尤其是大帅待我如子侄。
“先生,用些点心吗?”戚肩偷偷又睡了一会,现在醒了。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时候还早,伙房的人才刚起来,别去讨人嫌。”
戚肩出了帐,一会儿端着一杯茶进来,轻轻放在我的案头。
“先生,生死有命……”戚肩突然道。
“我知道。”我继续看着兵书。
“先生太过仁慈了,所以才会有这些烦恼。”
我放下书,叹了口气,道:“当日恩师传我兵法之时,曾劝戒我少造杀孽,现在,唉……”
“即便连孙宜子也不敢说自己少造了杀孽吧?”戚肩反驳道。
“止戈为武,武乃因止戈而成。占戈是战,战本就要占敌先机。我烦恼的是自己总不能占敌之先,处处受制……大帅所信非人,我实在是个庸才。”我瘫在座椅上,喃喃自语道。
“先生!您若是庸人,怎能千人夺得阳关?”
“侥幸成事,怎能拿出来炫耀?”
“但是先生您破珐楼城的确是妙计啊,即便是孙宜子也不过如此吧。”
我皱眉摆了摆手:“孙宜子谥号‘宜’便是进退有据,攻守得当,世人称其为‘子’,可见他确是兵起三代之衰,五万人横行天下三十余年不曾遇有敌手。我比之孙宜子,就如朝露比之沧海,相差何止以道里记?”
师父曾说他自己和孙宜子相比就如同池塘比之瀚海,我说自己是朝露,或许还高估了自己。
戚肩见我不悦,不再说什么。两人默默等到天亮,司时监吹起晨号,我示意戚肩推我出去。
空气新鲜得让我的鼻子有些发痛,差点眼泪就流了出来。三三五五的兵士刚从帐里出来,见了我急忙行礼。
“去找史将军来见我。”我对一名兵士道。
不一会,史君毅站在了我的面前。
“史将军,你可带兵先行,多配弓箭,接应石载将军。”
史君毅一脸迷茫,问道:“石载将军去了哪里?”
“昨夜我派石将军去偷袭李彦亭的后营,现在应该开始了。你率援兵前去,正是以逸待劳之机。”
“兵贵神速,在下这就火速前去。”
“等等,史将军。”我叫住转身要走的史君毅,“敌军追兵必是轻骑,可用弓箭射退,切莫恋战,以至孤军深入。”
史君毅一躬身,快步点兵去了。
远远的站着一个人影,天色未亮我也看不出是谁,直到他跑进了,我才认出是郑欢。
“先生。”郑欢强笑着打了个招呼。
“郑将军。”我垂袖还礼。
“先生,小将之前多有得罪,嘿嘿,还请海涵。”郑欢长揖道。
我知道郑欢硬的来完了便来软的,让一个一心求战的将军固守中军不得出战似乎也太过残忍。
“过往之事,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略一躬身答礼道。
“先生……阳关,圣驾,那个……我正威营……”郑欢语无伦次道。
“郑将军可知逆贼李彦亭部有多少人?”
“号称八十万大军。”
“连营十里,八十万大军,将军还怕没帐打吗?”
“可是,石载史君毅都去了……”
“他们只是前站,接敌不过千人之众。阳关城内,圣驾所据,怎能容逆贼作怪?我必定要以二十万大军破敌,将军的正威营正是主力,还请稍安毋躁。”
郑欢还想说什么,硬生生吞了回去,施礼告退。
我松了口气,四处转了转,却发现所到之处士气不高,有些担心。回到大帐的时候,斥候已经将沙盘送来了,蓝色小棋扎满一片。
大军停了一日,傍晚时分,戚肩刚送来晚饭,我听到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
石载回来了。
满脸乌黑,满身血污,石载一脸悲色,让我怀疑自己又做了错误的决策。
“小将幸不辱命,破逆贼营盘五座,杀敌三千,烧毁粮草无数。”石载沉声报道。
我心放下一半,问道:“我军伤亡如何?”
“我部出阵五千,回营三千,尚有残兵落后,已经托付史将军代为收拢了。”
损失不小,敌军总兵力四倍于我,如此的伤亡还是太大。
“石将军回去好生休息,可受伤了?”
“只是一些皮肉伤罢了。”
“本官会传令下去,飞骑营休整三日,不必轮值,全营记功。”
“谢先生。”石载转身走了,步履有些漂浮。
我让戚肩传下命令,前军五营今夜拔营,与史君毅会师。
大军明日正午拔营,备战。

祸从西来 第二十三章 骑兵!重骑兵!

前军于次日到了史君毅的营盘,扎下梅花营。当日下午,李彦亭就派出大兵袭营,意图在我军立营不稳时一举击溃。因为我主力军在路上碰到了一场小沙暴,耽误了一两个时辰,晚了一些方到。
罗田、武纳以及刀锋营统领莫仁武三人到了我的大帐。
“今日一战,伤亡如何?”
“我风林营伤百人,亡者七十八。”罗田道。
“我火山营伤两千四百余,阵亡三千七百余。”武纳顿了顿,“敌将是玉龙将军葛重周,领三营之兵攻我。”
“我刀锋营人人负伤,亡者三千人。”莫仁武的话就像是从牙齿里挤出来一般。
“其他两营呢?他们的统领呢?”我铁青着脸问道。
“肃秋营统领章可凡、酷冬营统领齐铮,殉国了。”罗田悲痛道。
我浑身一震,问道:“两营伤亡如何?”
“两营伤亡过半,中军史统领品秩较高,暂代两营统领。”罗田道。
我军刚到,居然五万人马折了将近一半。
“敌军只有三万?”我不得不再次确认。
“该是如此。”罗田等人垂下头。
“怎会如此?”
“我军列梅花营,末将守东南方,不曾与敌军激战故伤损最小。”罗田道,“敌将葛重周率西域铁骑攻营,骑兵皆全身覆甲,刀剑不穿,也不怕箭矢。虽然行动迟缓,却是无坚不克。”
“可是你贪生怕死不曾救援友军!”我震怒之下,一掌拍在几上,震得手心生痛。
“先生明鉴!末将以全力驰援,只是担心营盘被劫,故灭了疑兵方至,葛重周已经撤兵了。”罗田急道。
“先生,罗统领所言不差。我军与敌军一触即溃,确是实情。”武纳和莫仁武道。
“可有俘虏?”我稳住心神,问道。
“俘虏数十人。”
“带上来,我要问话。”我倒要看看葛重周到底用的什么兵,居然能让大帅带的兵一触即溃。
很快,兵士押解了三个俘虏来到我面前。
“尔等在贼军中所任何职?”我故意装得威严些。
“我等皆是玉龙将军手下什长,不幸被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一个俘虏仰头答道。
我面不改色,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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